她有超灵探案技巧

　　第三章
　　运城下起雨来，窗外雨丝连连绵绵。
　　玄潇潇喜欢雨天，在工作室里忙活了一天以后，她点了个外卖。
　　新闻里正在播送刑事案件，玄潇潇有时也看看这种新闻，比如此刻。
　　四方格的屏幕中，西装笔挺的男女主持人话说得字正腔圆。

　　叮咚。
　　叮咚。

　　下一则新闻跳出来之前，门铃响了。

　　她赶忙套上一层一次性的全套装备，跑到大门边。

　　“你好，你的外卖。”门一下被玄潇潇打开，门外是外卖小哥，小哥是张生面孔，不过似乎很机智。他手上戴着门口筐子里新拆的一次性手套，将玄潇潇的麻辣香锅送上前。

　　“谢谢。”玄潇潇在内心为小哥点了个赞，小心翼翼拿一次性棒棒挑起塑料袋口，然后迅速关上了门。

　　门后。
　　迅速把一次性防护外套、手套以及棒棒扔进垃圾桶，盖上垃圾盖。在玄关处的小型厨房将手洗干净，拉开消毒柜找出一副碗筷。
　　玄潇潇熟练地把外卖盒里的饭菜移到自己的碗里。

　　观看别人前五个小时过往的这种能力，好在bug就在只有当她的手碰到别人的时候会有反应。

　　所以吃饭的时候，只要自己不动手，那么用消毒过后的自己碗筷吃饭，就能吃得一片祥和。

　　玄潇潇捧着午餐，就地坐在玄关处将午餐消灭干净。

　　吃饱喝足，摸摸自己的小肚皮。

　　今天真是太美好了。

　　·
　　外边。
　　脸生的外卖小哥背着外卖包，走了两步以后闪进了楼梯间。
　　楼梯间里站着一位宽脸的中年人。
　　“谢谢你的合作。”龙虾把借来的外卖包还给眼前这个货真价实的外卖员。
　　“么事，么事。”外卖员眼睛看着楼梯间外，一边把包往身上放，一边想想又不放心：“警察同志，那个屋子里的女的，是不是犯了什么事？严重吗？”
　　“这个你不用管。”龙虾大手一挥，“总之，谢谢你今天的合作。”
　　“哦……”中年男人看着对方似乎不打算再多说点什么，索性也就不再问了。拿上东西，小跑到了电梯间，按下数字，离开。

　　“身高一米七，是依据受害者伤口方向与位置推算的。”
　　“时常性将自己身上的皮肤包裹起来，是因为三名受害者中，有一名受害者的指甲中有炉甘石洗剂的成分。这说明凶手可能患有日光性皮炎，无法接受日晒，会习惯性将自己包裹。”
　　“是擅长绘画或者雕刻的人，因为三名受害男性的胸口上都有玫瑰花花纹，且采用的颜料难以洗涤，从绘画功底和颜色配比上来说，十分专业。”

　　“至于你说的那个住在左岸小区1209的那个女人，不像是凶手。”

　　龙虾在楼梯间内点燃一根香烟，而后又重新走出来。
　　站在距离1209三十米处的位置，眼看着那门前奇怪的装有一次性手套的大箱子。
　　再想起方才开门时，故意的一瞥——厨房和洗衣设备都在玄关处。

　　我不相信那个女人没有问题。
　　龙虾眼中的光闪了闪，这个刚过二十三岁的警员，像是在与周少宾赌气，意气使他忽略了什么，那些有效的灵光在他脑海中一闪而逝，并没有被抓住。

　　昨天他走访了左岸附近的居民，在大家的言辞里总会提到这个打扮奇怪的女人。
　　他向周少宾汇报了这个情况，谁知，周少宾把他收集到的信息思考了一遍以后，说出了上面那番话。
　　周少宾持有的意见和他龙虾完全不同：他认为，1209那个女人不是嫌疑人。
　　至少不是一号嫌疑人。

　　1209旁边的门打开了，龙虾警觉一动，尚未撤离，倏然一僵。

　　周少宾站在1208门口。

　　把大门关上，上锁。
　　周少宾穿着黑色夹克走上前来，他身上还有烟味，含着一层的湿气。

　　“你还是来查1209的住户了啊。”手指夹着香烟，周少宾回头看了眼旁边1209的房门。

　　龙虾还没反应过来，指了指房子，又指了指隔壁：“老大你不是昨晚跟我……”
　　他们凌晨才从外面回到周少宾在隔壁栋的1717号房里。
　　为了配合犯罪嫌疑人的作息，周少宾给他们布置的是昼伏夜出。
　　没有上司命令，即便龙虾再怎么想查他自己认为的犯罪嫌疑人，也只能搁置一边。可是，外面关于那个奇怪女人的言语太多，作为一名刚进警队不久的热血青年，龙虾自问不能放着不管，因此瞒了周少宾自己过来查探。
　　他出门前并没有去周少宾的房里看过，以为他在休息，竟想不到在玄潇潇隔壁房里见到了他。
　　他是根本就没有休息，白日也出来探案，还是来看他笑话的？

　　“啊——”周少宾自然是不知龙虾心中的那一段九曲回肠。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打火机点上，打了个哈欠。
　　深吸一口，语音淡淡的：“睡不着，就出来转转了。”

　　这话实则是此地无银——并非无聊，而是早上忙完过后，专程过来看两眼的。
　　周少宾不喜欢花时间解释，借着“官威”有效避免了许多言语。
　　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面庞，周少宾借着香烟带来的清醒劲，梳理眼前的状况。
　　看样子，龙虾是已经找到了新的线索了。
　　挺好…不枉他忙了一早上还记得来看一眼，这孩子在那几人中间有灵性，办事还挺有自己的办法。
　　想毕，周少宾打算回程。

　　一蓬烟在指尖低绕，周少宾给龙虾撂下一句话：“查完没什么事的话，就到1717来吧，玫瑰花纹案件，顺着昨晚我们梳理的，上午我发现了点新线索。”
　　之后，就给龙虾留下了一个背影。

　　那人脊背永远挺得很直，用范佳的话来说，就是十分倜傥。然而总如同刚才一样，像是永远都没有睡饱觉。
　　龙虾从前以为，这人习惯性的抽烟、不开会时吊儿郎当，甚至在宋局面前都敢打哈欠，是个有本事没礼数的人。
　　可……昨晚，昨晚玫瑰花纹案件只是梳理出一个头绪来而已。之后，开完小组视频会议，大家就按照之前说好的配合嫌疑人的作息——昼伏夜出去了。
　　上午这时间是大家补晚上觉的点。

　　目光落在电梯已经到达一楼的数字上，龙虾忽然明白过来——

　　老大一直没怎么睡觉。

　　原来并不只是传言——你们晓得那个被调到兴城才回来的周少宾吗？我有朋友之前和他一起工作过，大家休息的时候，他都在查案子。他们那时候叫他阎不收，跟老天抢时间，阎王都没胆子收他。

　　以为是杜撰来着。

　　看来，真是没怎么睡觉。

　　龙虾回过脸来，继续一门心思盯着玄潇潇的房门，忽然整个人又是一怔，咂摸过来更重要的事情了。
　　毫不犹豫，他飞身过去按下电梯键盘，心口一直笃笃笃。
　　电梯到了一层，他又飞奔，一把打开周少宾家门的时候，里头那人正在泡咖啡。

　　咖啡的香气飘飘荡荡，他提了提咖啡杯：“你反应过来了？”

　　“要喝一点吗？”周少宾问：“你也没睡多长时间吧。”
　　踌躇了下，龙虾塔拉着拖鞋过去，盯着周少宾撕速食咖啡的动作，轻声说：“那么大的bug，你怎么不把我拉回来。你早看出来了是不是？”

　　把咖啡外包扔进垃圾桶里，周少宾倒上开水。
　　开水一直将白色茶杯灌满，发出越来越钝的声音，在人耳朵里沉沉闷闷：“那你能被拉回来？”
　　他将泡好的咖啡从厨房台上推过去：“给。”
　　又抬头，就落了简短的话：“干这行，执拗，从某个方面来说，也是好事。我二十岁的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关键是怎么引导，怎么利用自己的执拗。”
　　龙虾看着周少宾。

　　周少宾打了个哈欠，没有灌任何鸡汤与教条：“你到我这么大，自然就会掌控自己的执拗了。我没必要拉你，你看，你这不是自己动脑，理清关系，回来了吗？”

　　周少宾坐下，喝了口咖啡，有一点苦：“所以，相信我昨晚说的了吗？”

　　为什么不是那个1209，我查过了，她是人形师，这一行对色彩和技法有要求，她的打扮又符合我们的侧写。
　　你看到她买早饭用什么拿了吗？
　　一根木棍挑着的。

　　她有洁癖——不可能这么大费周章在死者身上画东西，血污、整个环境，太脏了。

　　可是她还是买外卖吃啊！洁癖吃什么外卖，难不成是手不能碰外物吗？老大我就觉得她有问题！

　　龙虾年轻气盛，加之外界对玄潇潇三人成虎的可怕描述，他无论如何也不全信周少宾的话。这太矛盾了。
　　可是他争辩完，也并没有机会要求严查——周少宾是领导，他不可去查旁枝。
　　所以就趁着大家休息的时候去查，甚至查的时候心里还抱有这样一种念头——我会证明给你看，我是对的。

　　警队的新人每年都层出不穷，兴城回来后，宋局让他带龙虾他们，每个人之前的履历实则他都研究过一番。
　　龙虾出生在单亲家庭，父亲是因公殉职的交警。他十分热血，也犯错不少小错。正是不信权威的年纪，虽然平时开会时，这孩子话少，几乎不提异议，可总会有时候会像现在这样自己去求一个明白——不信天，不信地，不全信权威，相信自己的脑子。
　　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龙虾很像二十岁时的自己，所以，特别有时间观念的周少宾没有太过强硬，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龙虾亲自去确认。
　　这样，往后才是真正的省掉磨合与教导的时间——他有意问宋局要这个孩子到中部来帮忙。

　　龙虾的致命伤在于思考问题不看主要矛盾的主要方面。

　　1209样样符合。
　　但她有极大可能有重度洁癖。

　　买外餐确实是一个矛盾点。

　　但是光是监察她那天买早餐的那一幕——除了买早餐这一项不符合洁癖者的特点，其他的她都极为接近。

　　有人经过，她立马缩成一团。
　　等餐的狭小空间，她几乎完全戒备。
　　她不碰任何外面的东西，甚至第二天继续追踪她时，会注意到她按电梯时是飞速按下，飞速离开。她手机的闹钟似乎是定时的一秒，按键超过那一瞬，她整张脸都皱巴巴，无声地吁叹，仿佛在说该死，又慢了。
　　表情丰富，沉浸自我，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牵绊住思绪，只是本能缩在电梯角落，连他这位同乘者的观察都无暇注意。

　　将这样的人放到本案中，其实是格格不入的——案发现场极为混乱，实则比电梯里混乱数倍。
　　况且在多地进行谋杀、画花样，她这种神神叨叨的出行方式，哪怕是在深夜，都会令人印象深刻。

　　所以，真正的案犯应该有包裹自己的习惯，但没有洁癖，也不会包裹得如此奇怪。

　　龙虾喝了两口咖啡，胃里一阵暖和：“老大，虽然我弄不清楚她为什么有洁癖还要吃外卖。但是，我刚刚送外卖给她的时候，往里看了眼。她的厨房在玄关处，非常小。旁边就是洗衣机，整个室内飘荡着非常严重的消毒.药水的味道。除了门外有鞋套手套，玄关处也有个箱子里全是手套，屋子里一尘不染，干净得像是被大水冲过。新闻里在放玫瑰花纹案的案子。”

　　“我有一种感觉，如果不是为了吃饭，她能在房间里呆一个世纪。”他说着自己的见解，语气里是明显的不好意思。
　　现在想来，昨日老大说的那么在理，不相信老大的自己确实是年少气盛。于是经过一番整顿，他一边分析着，一边也明白了自己思维上的问题缺陷。

　　龙虾肯定道：“吃外卖是疑点，但主要来看，她有非常非常严重的洁癖，而且，不爱出门。”

　　周少宾问：“不爱出门怎么说？”他在锻炼龙虾的细节思维。
　　龙虾：“她面色比一般人白，是常年不出门才有的那种状态。她关门的速度极快，似乎不想和外界有过多接触。她的房间落地窗很大，几乎可以俯瞰外界，但其他空间逼仄。这说明她有希望在家中就观看外界，但不愿出门的倾向。还有……”

　　周少宾喝着咖啡，依旧是那副似睡未睡的样子。
　　只是这一次，龙虾知道，他在认真听。“还有，门口的鞋子，只有一双。是那天买早饭时穿的，也是后来查录像时看到她出门会穿的。鞋底我瞄了眼，磨损度不高，应该是她常穿塑料防护套出门的结果。如果爱出门的话，像她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应该在门前备有非常多替换的鞋子。可是只有一双。”

　　“说明她把它当出门买个早饭随便塔拉一下的‘拖鞋’。只要在玄关处特定位置放着……”

　　周少宾插了一嘴：“玄关那边的设计应该有一块是能通风或者晒太阳的吧？”

　　惊奇的眼神从龙虾眼里漫过，他点头，”对，在洗衣机旁边，有一个小口子，鞋子就放那儿，用透明袋子罩着，在玻璃罩子里晒太阳。那应该就是她清理那双鞋子的方式。”

　　喝完咖啡，周少宾起身，打算说回这次案件的正题，说之前总结了一下龙虾这次的私自探访：“现在不怀疑1209了？”

　　龙虾：“不怀疑了，但那张脸好像在哪儿见过，不知道是不是别的案子的凶手，她好奇怪啊，哪里都透着点奇怪。”

　　周少宾敲了下龙虾的头：“你不许人家特立独行了是不是？还好人家不知道你心心念念把人当凶手。好了，没有什么弯路是不需要后期弥补来的，早上没睡，浪费了精力，我们赶紧把案子的进度拉上来，中午你去睡个囫囵觉，补充下精力，晚上咱们有任务。”

　　心里是知道的。这人如同传言，争分夺秒破案，所以早上在大家休息的时候，独自去调查了点东西。成果也非常快，到而今梳理下，晚上就能去做个任务。那么紧张的办案，他龙虾少年意气去查早已被否决的线索，只为求一个明白，与时间赛跑的人却破天荒为他开了次后门。

　　他说他像他。像他的少年意气，像他的执拗。像二十岁的他。

　　可眼前似睡非睡，却铆足劲的男人已然与自己天差地别。
　　龙虾有了一种好奇，有了比案子更深的好奇心——那间1208，这间1717，他还做过律师，他还脱胎换骨。
　　周少宾的过去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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