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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像
《镜像》
『浮生万物，有一妖物名曰镜像，照人之形，幻人之貌，迷惑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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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一只镜像。
一只还未成熟的，没有名字，也没有容貌的镜像。
她偷偷溜出诞生的镜之谷，潜入人世。
人间繁华，纸醉金迷，百般奢靡，她的心沾染了人世烟火，再回不去那最初的地方。
镜像流连人间，不愿归去。
人之一生何其之短，于是比妖物更懂得如何享受欢乐，沉迷其中不复苏醒。
镜像在决定幻化成照影之人之前是没有形态的，仿佛空气般的存在。
在进入人世的第三日，她隐于人流之中，找寻能够心仪的照影之人。
这日正是集日，街道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小贩热情的吆喝声，停下脚步的行人还价争论之声……
就在这样的情景中，镜像看见了那个人。
玄黑古衣，青丝墨瞳，容貌精致，眉目如画。这个少女仿佛是黑夜的化身，来时悄无声息，走后却吸引了无数惊艳目光。
那是怎样的淡漠，却又是怎样的耀眼……
从入世来就在找寻照影之人的镜像心动了。她看着玄衣少女的模样，羡慕这个人能这般耀眼，能够拥有这些目光。
于是，她跟着玄衣少女，一路穿过大街小巷，最后进了一座建在湖中央的茶馆。
茶馆的名为荼蘼。
沉香木的雕花门推开，茶馆内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忽然，玄衣少女顿住了脚步，转身向茶馆一楼的后室走去。
她跟过去，看见了厨房中有一青衣男子在烧水煮茶。
“青堰。”她今天第一次听见玄衣少女开口说话，空灵的声音虽好听，也是一样的淡漠。
“你的伤还未好，莫要勉强。”
那名为青堰的男子笑了笑，手上却不停，很快便将一壶清茶泡好。
“秋落小姐，尝尝茶的味道吧，但愿我的手艺还未退步。”
青堰道，那双眼眸温醇沉稳，似有光华蕴藏其中。
玄衣少女微微皱眉，却没再说什么，轻轻颔首。
原来少女的名字是秋落……她暗自记下。
镜像又在玄衣少女身旁观察了几天，认认真真地临摹了少女的眉目与神态，说话的语气与动作。
她坚信，她一定能和这个少女做的一样好，一样耀眼。
她决定幻形了。
还未成熟的镜像决定照影一人的模样之后，此生便只能是这个模样。然而，即使如此，她依旧毅然幻化了这个少女的容貌。
她也想……她也想要那样的耀眼，那样淡漠的眼睛，还有那些看过来的惊艳而尊敬的目光……
镜像幻形，如愿化作那玄衣少女的模样。
她开心极了。想起名为青堰的男子唤那少女的名字，她想了想，于是自己取名——秋若。
这一天，这个离开故乡，没有名字也没有容貌的小镜像，得到了面貌与名字。
但，却非自己的。
然而，她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幻形的她望了一眼湖水中自己的倒影，俨然就是那玄衣少女的模样。
她满意的点点头，想到自己也要将到那些惊艳的目光与无与伦比的耀眼时，心愉悦得都要飞起来了。
回想起玄衣少女平日的神态，她轻呼一口气，精致的面容平静无波，努力模仿脑海中那人的气质。
待觉得自己与那玄衣少女相差无几后，她回头看了一眼湖中央的茶馆，然后踏着轻快的步伐向着集市去了。
后来，发生了什么？
今天不是集日，记忆里玄衣少女出现时的人山人海没有并出现。
她缓缓走过街道，努力挺直腰杆，下巴微抬，目视前方。
那种惊艳的注视与尊敬的目光并没有落在她身上。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皆是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她。
疑惑，不解，猜疑……唯独没有她想要的那种夺目的耀眼。
这种目光几乎让她有种夺路而逃的冲动。
然而她忍住了，脚步却渐渐加快。
终于，她拐进一道小巷，将那些匪夷所思的目光避了开去。
她满心疑惑，却也不甘。
为什么……为什么？
明明都是一样的容貌，一样的玄衣，一样的神色，为何受到的待遇却完全不同？
她咬牙，不甘与嫉妒几乎占满了她的心，再没有起初时的那份愉悦。
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的镜像小妖，转身跑向茶馆所在的方向。
路上，天忽然下起了雨。她措手不及，被淋了一身的雨水。
湖中茶馆立于雨中，美如画中仙境。
她深呼一口气，神色平静下来，然后伸手幻出一把伞撑起。湿透的衣裙与长发也瞬间变回干燥。
走过木制的小桥，她隐隐看见茶馆旁的亭里坐着一个人影。待她走近时，看清了人影是那个名为青堰的男子。
她想了想，记起那日玄衣少女唤出男子名字时的神态语气，然后启唇：“青堰……”
然而下一秒，一把利刃便抵在了她喉间。
“闭嘴，妖物。莫要在我眼前扮作小姐模样。”青衣男子不同于初见的温醇模样，看着她的目光冷凝如冰。
“我道那日跟在小姐身后的微弱气息是何人，原来竟只是一只小小的镜像。”
话语间，带着丝嘲弄。
那丝嘲弄，化作最尖锐的刃，在她的心上砍下重重一刀。
为什么……
为什么她有那个人的样貌，神态，他们还是能轻易分辨出来？明明都那么像，甚至一模一样！
“因为你终究不是我。”
淡漠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她猛地转身，只见那玄衣少女站在雨中，但雨水也沾不到其分毫。
玄衣少女看着她，微眯的眼眸淡漠得看不出半点情绪。哪怕是知道她幻了自己的模样迷惑他人，依旧波澜不惊。
这个人，仅仅只是站在这，也是如此耀眼夺目。
“凭什么……”她咬牙，低喃道。
“你只是拥有了我的外表，却不能得到我的一切。”玄衣少女回答了她的问题，声音轻缓而淡漠。
她抬头看着玄衣少女。眼中尽是不甘与嫉妒，以及……挫败。
她好像知道为什么那些人类和青堰能轻易认出她并非秋落了，因为她实在是个失败的模仿者。
或者说，世界上的模仿者都是失败的。
“你不是我，再怎么像，再怎么模仿，你都成不了我。”
她知道，今日玄衣少女所说之话，将在她心里成为一根刺。
未成熟的镜像一旦幻形，终生都不能再改容貌。她此生就只能用这个人的脸活着……
想至此，她便不由得握紧了拳，尖锐的指甲陷入血肉之中。
不甘心啊……好不甘心……
她成不了秋落，秋落亦不是她。她给自己取的名字是秋若，不是秋落……
她只窃了秋落的外貌，仿了秋落的名，却映不出沧桑的魂，偷不去淡漠的神态，学不来淡然的气度。
“离开这吧，小妖。”玄衣少女再不看她一眼，转身踏入茶馆之中。
这是秋落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像驱逐，又似忠告。
后来她才知道，以前这里曾有一只镜像也以秋落作为照影之人，幻作玄衣少女的模样，迷惑世人。
然而，那只镜像却没有她的好运，生生被途经此地的降魔者斩作飞灰，尸骨不存。
得知这一事后，她沉默许久，最终忍不住低泣起来。
所有的不甘和嫉妒化作恐惧，她终于后悔幻化成这副模样。
那玄衣少女和青衣男子都不是寻常人，杀她只需动动手指的功夫而已。
“我为什么要是一只镜像……”
她开始埋怨起自己的身份种族来，却发现自己根本无能为力。
人之一生苦短，妖之一生却如此漫长。
她知道，她这辈子，注定都不能以面示人了。
这才是真正的该悲哀的事。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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