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中百夜[主fate]

　　“那么，迪卢木多，就由你来带我离开吧。”我吁了一口气，终于解决了这对麻烦的未婚夫妻，重新面对着神色凛冽的Lancer，“虽然没有使用令咒，但是现在离开这里——不用面对你曾经的master，你也是很乐意的吧？”
　　迪卢木多转身直面着我，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看清他的面容。
　　他是个成熟精悍的男人，悲剧的传说为他增添了特殊的忧郁魅力，眼角下那滴泪痣据说是仙女的赐福——倒不如说更像是挥之不去的诅咒。
　　据说世上没有女性能抵挡住他的魅力。
　　此刻这个男人脸上带着一丝屈辱、几分疲惫：“caster，你就这么想赢吗？费尽心机，从我的主君手上夺取令咒来控制我，用卑鄙无耻的手段玷污我身为骑士的夙愿……你就那么想得到圣杯吗？你不会为此感到羞愧吗？！”
　　……啊，果然是善良守序阵营的光辉骑士啊，我不由为其感叹。
　　“你跟我来吧。”我向他笑了笑，并未介意他的质问，而是率先向着街道上走去。

　　我并不介意迪卢木多对我的抵抗，毕竟是以特殊的手段将他收为己有。实际上如果不是他谨遵着骑士之道的话，恐怕早该一枪直接把我弄死了。
　　但我是个朱雀人。
　　朱雀人从来以不伤不杀、不怒不争为荣，我们想要的东西，自然有完好无损的方式去得到。
　　动用武力是野蛮的行径，牵引别人的意志、由他们来选择自己的命运才是优雅的做法。

　　“迪卢木多，你又是为什么想要圣杯呢？”我带着他走在冗长的小道上，在昏黑的背景下，我引出了漫无边际的话题。
　　“我不想要圣杯。”他冰冷地回答我。
　　——嗯？不想要圣杯的话，你又是怎么被圣杯所召唤出来的？
　　我不觉得迪卢木多这样的英灵会对我撒没有意义的谎。
　　于是我颇感兴趣地问：“既然如此，你是为了什么在这个时代现身呢？你奉肯尼斯这样一个器量不足的魔术师为主君，是为了追求什么呢？”
　　“当我被肯尼斯大人召唤出来的那一刻，我的愿望就已经完成了一半……”迪卢木多说。
　　他看起来不遗余力地向我表现着他对主君的忠诚：“我愿望的另一半就是将圣杯、将战争的胜利带回给肯尼斯大人！以最终的成果来证明忠义之道……”
　　“忠义之道吗？迪卢木多啊，我很喜欢你，包括你的尊严和你的信念，但是……”我温柔地问他，“你有这个资格吗？”
　　“……！”
　　迪卢木多那幽深神秘的双眼，忽然收缩了一瞬。

　　“与格兰妮公主私奔了的你，背叛了你的领主芬恩的你，为了履行骑士的誓约而放弃了忠义之道的你……有这个资格，回来恳求这条道路重新接受你吗？”
　　我轻声叹息，伸出手掩住眼前的街道，光线从我的指隙间被拉长扭曲，面前的图景忽然光怪陆离，身边响起了突如其来的宴乐声。
　　“什么……”迪卢木多后退了一步，“固有结界？不……这是什么？”
　　“这是我的心象世界，来，尽情地为我演绎吧，我的英灵。”
　　然后我张开双臂，天空只在一瞬之间就被我的心象完全地吞没了，一切景象层层铺展了开来。
　　我的记忆也随着这些景象的展开而缓缓复苏，我记得有那么一次，我作为白精灵的领主度过了一段大约有三百年那么长的时光，不过……
　　算了，迪卢木多是人类凯尔特神话的骑士，想来并不知道精灵这种生物，我来将这段往事模糊一下吧——就将它与迪卢木多的过去相结合在一起吧。
　　我很乐意看看这名英灵的过去。

　　如果说吉尔伽美什的内心是黄金般耀眼、神明般睥睨着；那么迪卢木多的内心就是云雾般柔美、星辰般的忧伤。
　　故事从一场宴会中开始。
　　里拉琴朦胧的声音温柔地笼罩了下来，高高吊起的水晶灯折射着烛光，宴会上的欢声笑语、觥筹交错都展现了开来。
　　迪卢木多身披着白色的披风，茫然站在原地，忽然被人在肩上拍了拍：“在想什么呢，迪卢木多！”
　　迪卢木多猛然回过身：“奥斯卡？”
　　他看起来那么茫然，我心情颇好地坐在了主座上，侧头看着这一幕。
　　奥斯卡将迪卢木多从失神当中惊醒：“你在想什么呢？领主在看着我们……”
　　迪卢木多的视线投了过来，我举起酒杯，向他微笑着示意，然后一饮而尽。
　　“caster，你在玩什么？”迪卢木多有些恼怒地走过来问我，“如果你不立刻结束这种无意义的历史的重演，我不介意……caster？”
　　我懒洋洋打了个哈欠，伏在食案上，假装睡了过去。
　　迪卢木多一时不知所措地四下望了一眼，只见来宾们一个个都古怪地睡着了，只有寥寥几个人还醒着。
　　这时，宴会上美丽的女主人——那时我的未婚妻子——那美丽的精灵公主，拖着长长的月白色裙摆走到了他的面前。
　　她的容貌我其实已经忘记，但迪卢木多似乎在她身上看见了谁的影子——应当是历史上和他私奔的那位格兰妮公主的影子吧。
　　公主的音容因为迪卢木多惶惑的记忆而逐渐完善了，她站在迪卢木多眼前，温柔地问他：“迪卢木多，你愿意带我走吗？”

　　“迪卢木多，如若我给与你爱恋，你是否会回应？我被迫要做以撒的妻子，可是我畏惧他的手段，他根本不爱我，只当我是一枚棋子。我爱着你，迪卢木多，求求你带我逃离这场可憎的婚姻。带上我，我们一起逃走吧！”
　　此时此刻，公主的声音和谁重合了。这场宴会，宴会的主人、我似乎也与历史重合了。
　　迪卢木多生平最著名的一段史诗，就是他与领主的未婚妻、格兰妮公主的私奔出逃。他的半辈子都在逃亡中度过，最后的时日里被领主假意地原谅，并最后死在了背叛与无助之中。
　　此刻的迪卢木多，一如当年地拒绝道：“对不起，已与领主订婚的女子，我不会爱。我非常吃惊你居然对我青眼有加，可是……可你不能成为我的妻子，即使我愿意带你离开，这片土地上也没有我们的藏身之处。”
　　而公主大胆地拉起他的手：“迪卢木多，我知道你曾经立下过‘不可拒绝困境中的女子向你求救’的誓约，现在我就在请求你：带我走吧！我以这个王国长公主的身份对你立下禁制（geis） ——”
　　迪卢木多惶惑地后退了一步。
　　过去的一切，现今的一切，令他的理智和思想都陷入了一片混沌当中。
　　“——我以真正英雄绝对无法打破的誓言约束你，迪卢木多：在以撒和其他人醒来之前，你必须娶我为妻，将我从这场可憎的婚姻当中解救出来。”

　　禁制，geis，是凯尔特神话中英雄的力量来源。禁制就像他们的命运，一旦被发现、被自身或他人订立下，就必须遵守；一旦违背，就将失去由它而得的力量，并遭受到命运的惩罚。
　　迪卢木多陷入了似曾相识的困境当中：是背叛领主，遵循自己身为英雄的光辉道路；还是违背禁制，拒绝心爱的公主，始终效忠自己的主君？
　　和传说中如出一辙，迪卢木多茫然地询问他的友人们。
　　他问询莪相：“我该怎么做？”
　　我怎么能让别的人打扰这场好戏呢？我展开我的精神触手，将自己拟化为他的好友，对他说：“不可违背禁制，否则你会厄运临头的。”
　　迪卢木多又转向奥斯卡：“你呢，我的朋友？”
　　我迷惑着他的判断力，又一次伪装成奥斯卡：“如此美丽的公主倾心于你，你怎么能拒绝她呢？如果是我的话，我已经欣喜若狂了吧。”
　　迪卢木多最后一次问卡尔特：“你也认为我应该带公主离开吗？”
　　依然是我，使用魔鬼的常用伎俩，微笑着蛊惑他：“当然，我的朋友。尽管我已经预见到你们悲剧的未来，但是我依然希望你去追上她。誓约是不可违背的，没有人会因此指责你的。”
　　迪卢木多所有的朋友都告诉他，应该选择与公主私奔。
　　他尽管悲痛欲绝，却默默披上了轻甲，带上了自己的双剑、双枪，离开了宴会的现场，轻易地翻越了高耸的城墙，与逃婚的公主会面了。

　　那是一场漫长的逃亡之旅，迪卢木多的后半生都在奔波之中；而他的传说的大部分，也在这场逃亡中诞生。
　　他带着公主四处奔波，与自己曾经的朋友们挥剑相向，却始终克制，也在朋友们的帮助下屡次脱险。
　　他虽然与公主互相倾慕，却绝对不触碰领主的未婚妻，哪怕那绝美的女子为此恼怒异常。他们宿营之处，两人睡觉的地方一定远远地隔开，中间以石头阻挡；甚至每个地方他都会留下未撕开的面包或未烹煮的鱼，以表示领主的新娘仍然纯洁守贞。
　　他希望一切结束之后，能将公主完璧无瑕地交还给主君。
　　——真是完美的悲剧英雄……誓言与忠诚不能两全么。
　　我从篝火上取下他特地留下、表示敬意的食物，缓慢地放入最终咀嚼了一番。
　　遗留下来的这些东西，虽然已经冷却了，但依然滋味鲜美……就像这食物，也像迪卢木多的这个传说。
　　“英雄啊，正是比凡人要贪婪得多，才能由渴望中滋生出力量。”我为他叹了口气，“迪卢木多，你真是贪心啊，既想要遵守身为英雄的誓约，又想要恪守身为骑士的忠义……”
　　最后，你却被自己的主君所遗弃，这就是你想要圣杯战争的原因吗？你想真正地走一次忠臣的道路……
　　哈，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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