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天引

　　文斗台上的绢花绣帕已经被人清理干净，多余的桌子被撤下，只并排剩下三张间距相等摆放在那。
　　之后半个时辰下去，三人争锋相对并排前行，一时竟也分不出胜负来。

　　三人答题的速度比先前快了许多，到后来干脆不用笔直接口答。
　　在一题接着一题被三人异口同声说出谜底后，杜郎君偏头看了看旁边的两人，朗声道：“如此下去，只怕我们三人要错过龍家的烟火了。不如我等三人每人出三题，把谜底写在另一张纸上，谁错得多谁先出局如何？”

　　先回话的是云九郎，“杜郎君你很急？”
　　杜行君微微侧头看向他，“大概急的不是我。”
　　柳家十三郎笑盈盈接过话来，“要云师弟没意见倒也无妨，早点比完，也好陪家里姊妹一道看烟火。”

　　最后三名共同要求修改游戏规则并不奇怪，而只要能顺利决出前三名次，被邀请来主持的各位大人也不会有意见。
　　不过这不代表围观的老百姓愿意，柳十三郎跟云九郎师出同门，要各自出题给对方明显杜行君这一方就处在了劣势，很容易被其他两人先联合起来排挤出局。

　　文斗台外一片喧哗，特别是对杜行君下了重注的老百姓，纷纷扬言不公平，有脾气暴躁的甚至开始高喊杜行君比假赛。
　　要不比假赛，怎么会提出对自己不利的比赛条件？

　　夫韦听着外面的喧嚣声，轻抿了一口茶，“第三名出来了。”
　　“所以杜行君比假赛？” 宿真问。

　　霍天青另有想法，“就不能是他也想知道云九郎和柳十三郎谁更厉害？”
　　宿真看他，“都前三名了，两个人争谁更厉害和三个人争有什么不同啊？要么都比杜行君厉害，要么就不如杜行君厉害，也有可能一个比他厉害一个没他厉害，反正怎么排，要比出两个人谁比较厉害都能比出来。”

　　这话太有道理，说得霍天青无话了说，倒是夫韦道：“可这样就没那么有趣了。”
　　宿真不那么觉得，“怎么变都是比猜谜，还能更有趣？”

　　夫韦觉得宿真什么都好，就是眼瞅着日后可能会变得无趣下去，“自然有更有趣的，不然杜行君也不会选择时间更短的玩法。他有此一举，为的就是给另外两人腾出足够的时间来，能在烟火盛会前有更多可能分出胜负。”
　　“杜行君已经连续两年夺冠，他不缺银子，也不再缺名声，更不是那种在意输赢的性子。拿一个第一名来换看一场热闹，太划算不过。”夫韦对此种心态太过明白。

　　霍天青也有些明白，毕竟他选择了第四名，只有宿真还在执着于谁厉害，“所以杜行君比他们两个厉害？”
　　夫韦摸了摸下巴，“也许。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想要第几。”

　　最后杜行君以半题之差落败位居第三时，除了围观的老百姓，狮子楼上诸人无一奇怪。
　　剩下台上二人，面前的木桌已被撤下，只两人大可以口对口，不再需要以笔代口以免造成混乱。

　　文斗台下先前的喧嚣渐渐平息，文斗台上的柳家十三郎依旧眉眼带笑模样，“九郎。先前杜郎君有一句话我觉得十分有道理，要这么比下去我们俩就要错过烟火了。不如我们换一个比法？”
　　“比什么？”云九郎偏了偏头。

　　柳十三郎言笑晏晏，“我们师兄弟自幼相识，文斗这么多年也没分出个胜负，再这么比下去，其实就算哪回比出了输赢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我们挑一门之前不曾比过的来比，这不管是输还是赢，都比重复过去有趣得多呀。”
　　“你想要武斗？”云九郎猜到了柳十三郎的意图。

　　“还可以武斗？”宿真目瞪口呆，完全没懂云柳两人这样的操作。
　　夫韦不觉奇怪，“以文入武有何不可？”

　　宿真一脸懵逼，“以文入武怎么入？”
　　霍天青只得跟她解释，“以文人武其实就是一种游戏，将文字和武术结合在一起的比斗。一般分两种比法，一种是一方念诗另一方按照诗的内容创出同样的武技，用诗换谜语也一样。另一种叫对武，和对诗一样，互相用武技表达。”

　　然而柳十三郎却没想过以文入武这样的玩法，“以文入武除了浪费时间，好似也没别的什么用。不如就直接弃文比武？以脖子为线，用剑点到为止？”
　　云九郎倒无所谓，“我五岁习武，恐怕你在我手里走不过十招。”

　　柳十三郎对着他笑，“这个啊？谁知道呢？”
　　云九郎轻哼一声，“好！”

　　这下就连霍天青都有些颇为无语，“比剑？”
　　夫韦笑出声来，“倒有些意思。”

　　难得这句话宿真也赞同，“要比文两人相差不多也会浪费时间，比武肯定会快一些。”
　　霍天青可不觉得这是什么好办法，“我记得九郎五岁便择了名师，这十多年来苦学不辍，云家比他年长十岁之内已无人可敌。柳十三郎一直以文见长，除了箭术之外，不曾听说在武艺上有多少建树。”

　　“所以才有趣嘛。”夫韦看向文斗台，上面最后两张木桌已被撤下，而两人时常佩戴的长剑已被剑奴带上台来。
　　霍天青也正了脸色，“但柳十三郎既然选了，就证明他于剑道上也有所长。”

　　宿真点头，“要故意比自己不擅长的来输，两人可能会结仇吧？”
　　相比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霍天青更在意的是，“虽是比剑，你又喜欢刀多一些，不过两者之间也有许多共通之处，你倒能趁机多学一些。”

　　宿真也看向文斗台，“不一样。”
　　“那是因你还小，等你长大之后就明白，所有武器不为杀就为护，故而都是共通的。”夫韦让出了窗边的位置，示意霍天青坐得近一些。

　　文斗台上柳十三郎和云九郎已经拔剑致礼，宿真对夫韦的话不置可否，只认真观看起来。
　　霍天青更喜欢弓一些，但身为贵族箭术必学，对剑却也需要足够了解，文斗台两人用的都是寻常佩剑，这一局就能够更纯粹的看出两人的剑术如何了，“你仔细看。”

　　宿真看得很认真，认真到看到精彩处浑然忘记自己身在何处，眼里只有逐渐全力以赴又不相上下的两人剑与剑相交的画面。
　　反是叫宿真仔细看的霍天青，在看向宿真的间隙里突然愣了神。

　　他看见了几个熟悉的光点，围绕着宿真飘来飘去却不肯走远，而被光点围绕的宿真却毫不知觉，只专心致志看着文斗台。
　　霍天青没想到一直没办法感气的宿真，会在这种场合遇见感气的契机。

　　只要等宿真从这一场感悟中醒过神来怕要等到台上得两人比出输赢之时，而台上的两人此时好似才拼上头。
　　霍天青已经没了观看的兴致，只端坐在那时刻注意着宿真，提防有谁打断她的感悟。

　　宿真对此一无所知，盯着文斗台，感觉到身体里的血都燃了起来，这种燃烧的感觉让她觉得舒适，就好似睡在母亲身边之时。
　　云九郎躲过柳十三郎当胸一剑，后退半步将身体稳定，抬眼看向柳十三郎，“没想到你剑术好到如此境地，不知师从哪位大师。”

　　柳十三郎依旧笑着，只从额头顺着太阳穴往下流淌的汗能证明他在这一场决斗里消耗了多少，“嗯？无名之人，不足挂齿。”
　　云九郎将长剑换手，将剑挡在身前，朝着柳十三郎而去，“是么？”

　　文斗台下一片静默，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曾想到今日会在猜谜会上见证一场少年高手的剑道对决。
　　连夫韦也被这一场对决吸引了目光，连神色都亮了两分，好似这一场比剑比之前猜谜有趣数倍。

　　霍天青却只注意着宿真，看着她周围的光点越来越多，便尝试着伸出手将光点引入宿真体内。
　　只可惜这些光点虽不愿意离宿真远去，却更不愿进入宿真体内，霍天青伸出手想将它们引得离宿真更近一些，最后光点却消失在指尖，竟是被自己吸收了。

　　这一点点的灵气于身体并无多少用处，不过吸收进身体后感觉却美妙无比，先前比赛时耗去的力气又得以极快的速度恢复。
　　可惜这是宿真的机缘，在尝试几次都无法帮她引导灵气后，霍天青只得放弃帮她引气入体的想法，等着宿真回过神来才知道她领悟到哪一步。

　　只是霍天青也没想到柳家十三郎和云九郎这一局竟比到了午夜，龍家的烟火不可能等到猜谜会结束才会点燃，在一道巨大的爆炸声中，远处空中亮起一团牡丹样的烟花，在一瞬间盛开出五颜六色来。

　　围观文斗台的许多老百姓早已坚持不住，前往河边许愿送灯，又想离烟火更近一些好能看得更清楚一点，文斗台外一下子空旷了起来。
　　宿真被这一声烟火惊醒，看向文斗台的两人，又回头来看霍天青，“已经午夜了？”

　　霍天青眼睁睁看着宿真周身的光点在一瞬消失不见，完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怎么不似自己感悟时那般在感悟结束后进入自己体内，含混道：“嗯。你这会儿感觉怎么样？”
　　宿真才发现自己坐得有些久，起身活动了下手脚，“还行。”

　　霍天青：……
　　算了，从失去记忆来算宿真现在最多是个没满一岁的小孩子，不明白也正常，想不明白的霍天青在心中自我安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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