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天引

　　这是宿真失忆后的第一个元宵，哪怕没有失忆也算是在都城的第一个。
　　都城的元宵节和云阳城的大不一样，从柳家姑奶奶嘴里说出来的那些趣事，逗得桃然跟白梨都瞪大了眼，对夜里出门去玩这种事都充满了向往。

　　宿真干脆给所有人放了假，让他们跟自己一起去西市里玩，到时候大家伙去哪都一道，也好不会迷路走丢。
　　只有游家夫妻年纪太大，不敢去跟年轻人挤，且也得要人留下来看家。

　　也幸而崇文坊也有自己的‘文会’，读书人没商人那么舍得出钱，弄出来的规模不大，会聚集一些不大喜欢拥挤的读书人来凑热闹，朝廷为不造成事故会加大力度巡察，倒也不担心家里只两个老人守不住家。

　　宿真起床跟舟师傅练了半天拳脚，洗漱后让柳家姑奶奶给自己打扮。
　　好看的衣服、首饰都有，柳家姑奶奶觉得跟着宿家大夫人前程明亮，对宿真比对自己还要上心，当下流行什么，只要是买得起的都愿给宿真备上了一份。

　　等柳家姑奶奶终于把宿真打扮完，宿真只觉得头不是自己的头，脖子也不是自己的脖子，就连手都不是自己的手了。
　　宿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跟庙里的散财童子差不离，喜庆得想要瞎眼，“太重了点。”

　　也是宿真现下年纪还小，要大上两岁就得开始往素雅上打扮了，柳家姑奶奶对自己的审美十分满意，“霍二公子请你去玩，要穿得太过简单，难免让人小瞧，会觉得你好欺负。觉得你好欺负，有心思不好的就会寻些事端来。你现下这身打扮，不好不坏，正好能堵那些人的嘴。”

　　主要还是宿真因仙丹的事情名声在外，第一次正正经经出门去见人，不能让人看轻也不好太过显眼，取中庸二字极好。
　　柳家姑奶奶又说了许多让宿真注意的事情，这才牵着宿真出了门。

　　霍天青的马车已经在门外等着，见着宿真一身金玉，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总的来说还算可爱，和一般同龄孩子差不多模样。
　　“还行。”霍天青违心评价后对宿真伸手。

　　宿真爬上马车，忍不住跟霍天青叹气，“你们都城孩子出门就这么麻烦？”
　　小小年纪叹气的样子很有些少年老成模样，霍天青想了想发现这话没毛病，“少有不喜欢这些的孩子。”

　　哪怕再喜欢素净，衣服也得金银线滚边绣纹在身，头上顶着的不是金玉珠子就是头冠。这还是男童装束，换女童比宿真穿得更富贵的都有。且各种首饰制作精巧，只要搭配得当，还是十分招人喜爱的。

　　宿真听说有比自己穿戴还繁复的，也就闭了嘴。
　　霍天青便跟她说今日的行程，“黄昏前可在路边买些零嘴吃，等黄昏后就能开始猜各家的灯谜，玩到戊时就得去狮子楼看猜谜赛。”

　　猜谜这种事也不指望失忆的人去玩，霍天青如今身体大好，早已摩拳擦掌打算一战成名，颇为气盛道：“前十名都是各商家送出来的宝贝，你要喜欢哪样，就与我说一声。”
　　“等到了子时，正好可以看一看龍家研制的新烟花，他家年年出新意，很是得京城人喜欢。连宫里有喜事，也爱寻他家制烟火。”霍天青说起这些，眼角都带着笑意。

　　这么热闹的场景，要是以往他哪有机会去凑那个趣，说来还是托宿真的福。霍天青看着宿真，一脸与年龄不符的慈祥，恨不得是人亲爹已经开始操心人家以后的日子。
　　姑娘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虽说要遇见恶人有柳家宿家在要和离不是难事，可谁又不想一辈子顺遂。

　　霍天青想得远，深恨以往身体不好对各家孩子了解得不多，只好现下就开始替宿真寻摸。也不说要出身多好的，都不说出身，只要有本事品行好愿服管人老实就成。
　　宿真如今十岁，寻摸个几年，想来也能挑出几个能看的了，要能得她喜欢最好，两情相悦日子才和美。

　　宿真不知道自己年纪小小婚事就已经被人提上了日程，坐那一边吃点心一边看着手腕上的金镯子们目光纠结。
　　三分之一指宽的镯子雕龙刻凤，首尾相连处镶嵌有打磨成珠状或其他形状的宝石、铃铛，辅以机关作为活扣。一只手腕上挂上三只，用活扣相接，不管做什么总要上下滑动，还会叮铃铃作响，三五岁的孩子喜欢不奇怪，可都城里要十岁孩子都还喜欢怎么看怎么奇怪了。

　　霍天青见宿真一直盯着自己手上的镯子，知道她怕是嫌这麻烦，安慰道：“你戴的已算是少的，其他小娘子手上戴的镯子一个有你三个大，脖子上挂的璎珞也比你挂的大两倍，上面密密麻麻镶着宝石，重得走路都走不动。”
　　柳家那位姑奶奶把一个镯子分成三个，璎珞也比寻常小娘子的小上许多，都往小巧可爱上走，再配以合适的衣服，把宿真打扮得富贵而不庸俗，也花了许多心思在里头。

　　虽然再小巧可爱也并不得喜欢，但元宵这样普天同庆的日子总要随俗一些，宿真干巴巴道：“哦。”
　　霍天青只得另寻了话跟她说，“你之前说要学炼器，我已经让庄子上辟了一处出来。夫子的意思是每十日去学一回，不然其他的就跟不上了。”

　　实在是宿真脑子想一出是一出，夫子却也愿意跟着宿真想法走，每天要捣鼓的东西实在太多。
　　因此哪怕一个月只能学三天，宿真也没什么不满意，一脸惊喜问：“修好了？”

　　庄子上这个时候事少，又不似都城里要忙着置办年货走亲访友下面人会忙得脚不沾地，就三十初一一过就开始继续干活，在十五前正好干完，虫子随他爹来都城就把这事说了来。
　　霍天青点头，“炼器那一套器具也成了，等过两日就会送过去，等明后日就能去做。”

　　夫韦的才能简直天赋，在外游走十来年，就打铁炼器这种事也难不倒他，虽不能与那些大家相比，要教导一个新手却绰绰有余。
　　霍天青盘算着过两日就去庄子上，又想起被摆出去的那尊天石，“之前小五报信说，那尊天石挨了三十多道雷，也不曾有半点融化迹象，只怕是融不了了。”

　　车轮骨碌碌向前走着，宿真吃完手里最后一点点心，才抬起头来，“孟大人说年后还有一趟雷，要还不行就算了。”
　　二月惊蛰后万物复苏，将会有一趟雷雨，雷雨过后农户们便会播种开始一年的劳作，这一趟雷雨会有两三日的时间，也可能只打一会儿旱雷，霍天青算了算时间也不过还有十多日，便也不管了去，“也好。”

　　等进西市坊门外，马车渐渐停了下来，只因今日在西市的达官贵人也不少，入坊的人都需被检查没有携带武器才能进入。
　　以霍天青的身份虽不至于跟寻常百姓一样被搜检，但与领头的将军打一声招呼却难免。

　　打完招呼进入西市，人声鼎沸自不用说，就马车也和自门外时没多大差别，每走一步都得等许久。
　　还是马车太大，在人堆里想要往前走十分不易，且前面也有不少马车占着道，想要到狮子楼还不知要到何时，远不如自己下马车走方便。

　　霍天青带了二十多护卫，也不怕被挤着，见马车久不动干脆就带着宿真下了马车，一时左右张望，对这人来人往的西市比宿真还要好奇。
　　宿真不曾想今日的西市有这么热闹，眼前除了人还是人，没有霍天青那般好奇的心态，反而有些眩晕，觉得里面的人多得太夸张了些。

　　因着宿真跟霍天青下了马车，跟自后面马车里的柳家姑奶奶带着桃然也跟着下车步行上前。
　　眼前两人都是没开过眼的土包子，也就柳家姑奶奶见识广，干脆给两人说起这西市的典故来。

　　有故事来打底，在人潮中拥挤着前行倒变得有趣起来。
　　霍天青不在外乱吃东西，宿真先有点心打底也没再吃的心思，只管着听柳家姑奶奶说哪家的零嘴好吃就让白梨和桃然买上几包回去，等明日再说。
　　有必须当天吃的点心，宿真也只尝个鲜，剩下的都进了白梨和桃然的肚子，一时都主仆尽欢。

　　路边也并非只有卖吃的摊子，还有手艺人自己做的精巧首饰、笔墨砚台等，都是不贵的东西。每个摊子都被围成了一圈，想要挤进去十分不易。
　　也有现在就把灯笼摆出来卖的，质地并不算好，外观也不好看，只普普通通的花样挂在那，不用猜谜猜中了才给，给几文铜钱就能买一个，多是寻常百姓人家买了等天黑后到后亭湖放河里许愿用。

　　宿真跟着霍天青有护卫前后左右护着，要对哪个摊子有兴趣，想要挤进去也不难。不过为着后面的人方便，也不好停留太久。
　　就这么一路簇拥到狮子楼，此时天还尚早，不过也到该吃饭的时候。

　　狮子楼早被达官贵人们把所有包厢订满，霍天青一进门，就遇见几个熟人。
　　能来狮子楼玩的多是年轻人，哪怕辈分有差别，相处起来却没有那么些规矩，见着霍天青身边的宿真，知道是谁后还解了身上玉佩或是才给家里人买下的首饰挑了一样来当见面礼。

　　宿真出这么一趟门，收获倒颇丰。
　　旁边柳家姑奶奶把这些人在心里默默记下，脑子里把他们家里女眷的信息拎出来研究了一番，已将要能相交该如何回礼的问题想好。

　　进了霍天青订下的包厢，夫韦带着自家孩子早已在里面坐着。
　　宿真和霍天青上前跟夫子见礼，又给夫韦的儿子交换了年礼，门外候着的小二便开始上菜。

　　一顿饭吃完，天色开始暗下来，夫韦笑着问面前的两个学生，“离戍时尚早，你们可要先去猜一猜灯谜试一试水？”
　　霍天青很是有些兴趣，夫韦的儿子也一脸亮晶晶的看向自家亲爹，剩下宿真觉得反正坐着也没事儿干，不如跟着一道去，还能知道猜灯谜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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