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天引

　　年前一月，都城各家各户都开始筹备过年事宜。
　　宿真年纪太小，柳家本想把人接回去一道过年，免得一个人在家里显得孤零零的。只被宿真拿柳姑奶奶来拒绝后作罢，就留了一房人来帮忙，势必要让宿家哪怕人少也要显得热闹。

　　宿家在都城本也没几个人，就柳家一个大族摆在那，柳家姑奶奶每日要忙的多是采买年礼之事。
　　这是宿真在都城的第一年，也是柳姑奶奶可能逃脱再被婚配命运的第一年，两人对此事都十分热络，力求不会出错。

　　霍天青在外面住再久，过年也得回霍家二房跟兄弟们一道守岁，加上身体渐好又有爵位在身，也有许多没法推脱的应酬。而夫韦要在外面家里管不着，回了都城就没有再耍懒的道理，哪怕他再是旁支的旁支，名声及本事在那，也得受家族的约束。
　　大家忙起来，再没时间读书谈天论地瞎玩闹。

　　这一忙碌，很快就过了半月，当初宿家大夫人招来的大掌柜带着三家铺子的小掌柜来盘账。
　　铺子才开不到半年，谈收益还太早，不过大掌柜及小掌柜们手段倒也还行，这几月已从损耗转为了收支平衡。

　　这一年的额外收益是捞不着了，不过等下年必然收入不菲，故而几个掌柜倒也并不心急，只专心做好生意，理清账目，只为在主家这捞上一个好印象。
　　宿真还没学到盘账这一步，就只在一边看着柳家姑奶奶和小掌柜一道一月一月对这小半年的账目。

　　说起来要真拿团圆算过年的话，在宿家没有过年的说法，许多时候不是宿家大夫人还在外面，就是宿家家主还在外面。
　　等到年前几日，宿家的信终于来了，这回宿家来信写信的人是宿家家主。

　　宿真跟宿家家主感情不大深，也不能说没有感情，只是跟母亲相比总会有个对比。但宿家家主作为一个父亲，大概是天底下最好的父亲了。
　　至少他没像其他父亲一样，把她关在院子里，让她再过几年就嫁人去给人生孩子什么的。虽然她年纪还小，又什么都不记得了，但也知道生孩子不是什么好事儿，那些姑娘被关在后院里也不是什么好事。

　　宿家家主来信上并未写过多关怀，多教导的是一些如何与人相交之事。看起来许有些过份钻营，然而这世道又有何人不钻营才能活得好一些。
　　宿真不讨厌宿家家主给他信上写这些，他教她钻营带有为宿家谋好处的心思，更多的却是在为她谋好处。没让她只做事不吃饭什么都捞不着，而是要她如何一步一步站稳脚跟。

　　宿真看了眼随着信而来的夹在信纸里的几张银票，银子多了才好办事，她爹来事儿还是挺能来的。可惜她现下处于有银子没处花的境地，只能先把银票收起来，等有用的时候再用。
　　至于跟柳家的一些同龄交好，还是等她有交好的再说。她现下天天跟着夫子读书，哪里有机会跟谁交好。关系再亲近的，也不过十五房那几个，往来送的礼物多也没那么值钱，她自己还能应对得来。

　　柳家姑奶奶那也不差银子，宿真就把银票交给了桃然收起来，反正她爹说给她应酬用的，家用另外有信给柳家姑奶奶。
　　宿真对柳家姑奶奶算得上是喜欢，毕竟是除了霍天青和夫韦及身边人之外相处得最多的人。相处得多就越了解，柳家姑奶奶哪都好就是性子还太软。

　　这话要让柳家姑奶奶那些嫂子听见了，少不得要说宿真眼瞎，偏心眼之类的，可要宿真来说就是心软，太心软了几个嫂子谁都能在她面前说三道四，太软了她父兄才敢不询问她想法就念着把她再嫁人。
　　故而宿真在让桃然把银票收起来之时，又抽出了一张银票来，叫桃然叫上白梨一道，叫上舟叔一道出个门。

　　柳家姑奶奶这两日忙着，见宿真出门叫上了白梨和舟师傅也就没有多问，只叫宿真早些回来，又嘱咐舟师傅小心不要在外得罪人。
　　这几日东西市拥挤，各大家里的管事们都在忙着采买，难免有几个性情不好行事又嚣张的，她们势弱就得躲着些以免吃亏。

　　宿真要买的东西不多，只逛了大半日就回了家。
　　等柳家姑奶奶见宿真递给她的一把刀，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我不会习武，大姑娘不如把它送给舟师傅，他用得着。”

　　宿真把刀放柳家姑奶奶手里，“等年后姨妈也要跟着我一道跟舟师傅习武，身体强健，日后在外行走才不容易被欺负。”
　　本对武艺不以为意的柳家姑奶奶听到这句话，想起先前表姐跟自己说的话，微微有点心动，又有些犹豫，“习武重童子功，我年纪太大，恐也学不出什么来。”

　　宿真一脸疑惑，“重童子功，不是说的贵在坚持？和年纪大小有什么关系？”
　　柳家姑奶奶解释道：“小孩子从小打筋骨，跟长大了学不一样，筋骨好就要厉害得多。”

　　宿真没把这当回事，“唔。说来说去，其实就是人家学的时候年纪小。姨妈要也坚持十年，跟那些从小学了十年武艺的比不一样？人老了读书都不算晚，习武也该差不多。”
　　柳家姑奶奶十分想脱离眼下无能为力的境地，加上她本就比一般女子果敢，也就答应了，“倒是要给舟师傅准备一份束脩才行。”

　　宿真又把年后舟师傅、张马夫的家人要来的事说了，“反正家里也没事儿，她们来也做不了什么，姨妈不如每天抽点时间教她们读些书认些字，最好能学会算账。”
　　柳家姑奶奶每日在家坐着少有出门，宿真跟她找这么件事来正合她心意，笑道：“这也好。大姑娘身边的人，都该懂这些才行。”

　　等到过年那一日，柳家姑奶奶一大早就起了床，开始指点着厨房做年夜饭。
　　这一天只有晌午之后才有得饭吃，柳家姑奶奶先让一口锅里蒸了许多馒头、包子、点心搁在那应急，要谁饿了只管来厨下说一声就是。

　　等年饭做好，宿真就把所有人叫在了一起，将饭厅分了两桌，像模像样的说话，“家里人少，大家坐一道吃个饭也算过年，都别客气。”
　　两桌饭菜一致，桌上都搁了不大醉人的米酒，宿真只管叫他们随便坐，几个男丁见宿真坐在一桌，便自觉的选了另一桌坐下。

　　一席饭吃得热热闹闹，大家也没把宿真当那种‘敬’而远之的主人看，都欢欢喜喜的一个接一个来敬酒，说些好听的吉利话。
　　等着厨下的把桌子碗收拾好回来，宿真就开始发压岁钱。

　　宅子里人少，宿真直接一人发了一两银子，寻了银楼炸成空心的葵花籽模样，一两银子能有小一把，装在用棉布做的钱袋里，袋子上用红线绣了恭喜发财几个字，看起来很是喜庆。

　　发完这些就等着守岁，大家伙人坐在一道磕瓜子喝茶，旁边烧着银炭盆子，管茶水的丫鬟面前那盆火上吊着水壶，一块儿说着各自的见闻。
　　主要是下面的人说，宿真跟柳家姑奶奶负责听。

　　毕竟有主子在，仆从们也不敢胡说，只寻了些各自间的趣事说来搏众人一笑。
　　仆从们虽然每日都辛勤劳作，在各自相处中因性子的不同还是很会闹些无伤大雅的笑话来，如哪天说话时因舌头卷了一下有一两个字没说清楚，弄得搭把手的领悟错了意闹出了笑话之类。

　　最后轮到舟师傅，舟师傅在都城里也没什么可讲的，每次出门多是为护卫宿真或者柳家姑奶奶，便开始讲跟家里两位掌事人出门遇到的故事。
　　屋子里的人除了跟着宿真来都城这几个，其余人从未迈出过城门一步，大过年里能听说书故事还不用给钱，十分的捧场，每每听到危险处都要忍不住失声轻呼，遇见说英勇不凡之处就忍不住拍手。

　　这么一讲，轮到张马夫时，也跟着讲了差不多的故事，不过故事的角度在护卫和马夫之间必然不同，众人也一道听得津津有味。
　　等着到午夜，皇城钟楼上响起沉闷的钟声，柳家姑奶奶忙叫人把烟花拿出来让宿真点着玩。

　　其实也就短短一会儿，没几眼就没了，得重新拿一个另点火，宿真玩了一会儿就没了兴致，让给身边其他人玩了去，她只管在旁边看就成。
　　丫鬟们年纪不大，最是喜欢这些的时候，以前没机会玩，这会儿笑得比得银子时候还要开心。

　　等着各家的鞭炮放完，也到睡觉的时候。新的一年就这么过去，等到明日要在家里呆上一天，等到初二开始柳家姑奶奶就得带上宿真一道去柳家各户拜年。
　　年礼节前就已经送过去，宿真只用每日早起跟着柳家姑奶奶一道去收红包就行。

　　各家给的红包不一，但都还算舍得，宿真在十五前不用读书的日子，每天回家都忙着给自己数银子记账。
　　谁家给了多少这个必须得记清楚，免得以后有回礼的时候失礼，别看给孩子的红包没多少，要是有半点不妥，等于给自家得罪了个仇人，怎么看都划不来。

　　宿真就这么每天往柳家去拜访，收红包回家记账，一直到元宵前一日，霍天青叫人递了帖子来，叫她元宵夜里一道去看烟花。
　　过年时候的烟花在皇城里放，元宵的灯花由都城的商会负责，在西市的一脚举行，加上西市还有灯会，整个都城里的人都会趁着这个机会出来游玩或是趁机赚些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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