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天引

　　管事家的小子抓了抓后脑勺，不好意思道：“回小娘子话，这个不能随意卖的，还得看公子要不要才行。”
　　在宿真好奇间，夫韦拦着她的脑袋往宅子里走去，解释道：“主仆有别，有别在什么地方你可知道？”

　　所谓主仆，也就是仆从的一切都是主人的，这个一切包括了生命、劳力、婚配、子孙万代等。
　　宿真把兔子送给管事家的小子，那小子不论是养活还是养死，也都是主家的东西。当然要主家见东西少睁只眼闭只眼或者不知道又是另外一回事，但律法是死的摆在那这么写着的。

　　这律法挺没意思的，宿真听完疑惑道：“我家里就很多只签十年契约的，等十年干满就回家，每月还有银子拿。”
　　夫韦笑道：“这就是长契与短契的不同。短契三年五年十年不等，长契就是一辈子，要主家不放人子子孙孙都只能是主家的仆从。还有一种为临时做工，只帮主家做完三五日，每日现结工钱并不用契约。也有如刚才回来路上田里干活的佃农，他们租赁主家的田地，每年收成时给主家交一定的收成。”

　　宿真很是长见识，“就不能好好的给钱找人干活，干活儿的人能干好活就好？他们跟谁成亲，生几个孩子，关主家什么事？”
　　夫韦开始明白霍天青之前说宿真那话的意思，也实在不知道宿家大夫人那么个伶俐人怎么养出这么个小白兔来。

　　可主仆这两字要说，许能说上好几日，今日宿真学得够多，要再说脑子里装的东西多了未必克化得了。
　　夫韦就道：“主仆二字，我们留在明日再来说，现下还是先去做你想做的琥珀才是。”

　　宿真开始熬树胶，在熬的过程里，突然又想到一件事，“夫子，你说要在鞋底里敷上这种黏黏的，鞋底在下雨的时候会不会就不被打湿了？”
　　夫韦已经不会因为宿真的任何一个想法震惊，只想了想可行度也不做琥珀了，道：“不如叫宅子里在做鞋底的婆子拿只鞋底来试一试。”

　　霍天青在旁边听得颇为无语，只得叫身边丫鬟去寻管事的媳妇拿一只正在做的鞋底来，心底嘀咕夫子出门十来年，这是越活越像小孩子了，当年给他讲课时还一本正经得很。
　　不过宿真说的雨季再不怕湿鞋底这事，他也很有兴趣就是了，就想着要宿真真做成了，可比造琥珀更能利国利民，他再往宫里走走门路，说不定还能给宿真捞个封号什么的下来，再不济有帝王的一句批语，日后她的路都好走得多。

　　宿真不知道霍天青在她还没能把东西弄出来就已经琢磨着给她谋好处了，只等丫鬟拿来了才做了一半的鞋底子，拿着木棍子就开始往鞋底上抹。
　　抹完正面抹反面，很快一小锅就没了，宿真只得问夫韦，“夫子去过那么多地方，有没有哪的树出树胶出得多的？”

　　夫韦也发现这个问题，要树胶太少就算真做成了成本也并不低，且还可能为了做这种鞋底让树木遭难。
　　而一个地方的树木但凡遭难，当地因水患遭受的损失就要比树木多的地方严重。

　　行走在外多年的夫韦遭难无数，也总结出了许多难得的经验。譬如前朝时有工部官员认为山头滑坡、坠石的缘故在于那一片土地上的树木太少，没有足够多的树根固住那一片土壤，才会大雨一冲就出事。
　　这一点在他走过的地方得到见证，证明先朝那位治理水患的官员所言并不作假。

　　只是自己走遍天下也没见过有出树胶出得多的树木，夫韦遗憾摇头，“没有。”
　　宿真却是难得的坚持，“有。这世上有的树长果子，有的树长叶子，有的树也许就会专门长树胶，只是夫子忙起来没注意到而已。”

　　夫韦也不否定，道：“你这话说得也有道理，不如我们出些银子，让官府贴了榜出去，要有谁找到了这种树就给他一大笔银子。”
　　宿真伸出五根手指，“要五个国都布榜才成，万一楚国不长这种树呢？就像五国的稻谷就长得不大一样。”

　　这点事难不倒夫韦，“恰我在其他几国有些朋友，这点事要办也不难，等回城我便与他们写信去。只不过这总得要先做得成才行，否则找到了也无用。”
　　鞋底上的树胶开始凉下来，宿真点头，“我拿银子让小虫之后多找一些送到家里去，看怎么弄把它弄出来。”

　　至于琥珀的事，大家都一道给忘了，霍天青道：“你只管叫他做，不用给银子。”
　　宿真想了想，跟霍天青道：“要不让他养那一对兔子，要养活得少都归他，养活得多卖银子后分他一成？”

　　一对兔子对霍天青而言算不得什么，哪怕再生出十个百个来也就那么回事，不过宿真这话必然是想替管事家那小子求养得多的利益，要这么算就得是另一回事。
　　倒也不是他舍不得银子，而是有些规矩不能破，他当主子的破了规矩，下面当管事的就不好做事了，霍天青道：“这事还得拿个章程才行。”

　　夫韦接过话来，“且看他是用什么来养，会不会耽误干活。要拿庄子的粮食来养，总要把粮食的钱给抵了。要请人来做，还得他自个儿给人开工钱。等真卖出去，把这些损耗除去，能赚到银子，分一成倒也不为过。”

　　宿真立马把小虫叫了来，把这事说了。
　　小虫听得眼睛晶亮，说话都有些结巴，“这、这、这是、真、真的？”

　　霍天青在一旁道：“自是真的。你只管好生养，养得好也算你的本事。”
　　管事家的小子激动得跟两人磕头，“多谢公子、小娘子抬举！小的必不负贵人们的一番心意！”

　　宿真被人跪得眼睛疼，遮住眼快声道：“你说话就说话，别乱磕头，我比你还小呢！”
　　霍天青跟夫韦噗嗤一声笑，把管事家的小子叫了起来，“好了。赶紧起来，别把宿家小娘子吓到了。”

　　小虫子起了身，看向宿真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两只手激动得放也不是，抬也不是。
　　宿真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钱袋来，往里翻了翻，翻出三两银子来给他，“这三两银子先借你，要兔子多了好买些能隔间的柜子来装。”

　　兔子牙齿长得好，只用竹条编的笼子也管不了两日，且也容易钻地洞跑了，要家养得用特制的柜子拦住才行。
　　小虫子的爹作为庄子的管事三两银子倒也拿得出来，但银子是亲爹的不是自己的要伸手也没那么容易，这会儿宿真愿意借小虫三两银子，小虫也不用因要银子每天挨亲爹骂了，忙收下后给宿真作揖，“小娘子放心，等天气凉的时候我就给府上送一笼子兔子去，”

　　宿真点头，又跟他说了兔子的用处，“皮能做手笼子去卖，肉能拿来吃，一物两卖，再划算不过！”
　　小虫听得点头，“小娘子说得有理。”

　　等说完这事也到该回城的时候，小虫得了天大的便宜，忙前忙后热情得很，要想着一月后给霍天青和宿真送信说说自己兔子养得如何。
　　要宿云在这，少不得要感慨这位小虫说不得会成为一位养殖专家，要大规模的养殖上手，往都城里供货，可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奈何坐上马车的几人，对此事都不如对鞋底子的事热络，对小虫的一腔热情，独有宿真能回之一句，“好好干！”
　　小虫有这一句就已足够，激动得眼眶都红了，跟着马车走了好几步，出了庄子老长一段路没法再送才停下，对着宿真道：“小娘子放心！此事必定能成！”

　　这成不成的，谁也说不准。
　　宿真每日跟着夫韦读书识字，拿树胶做鞋底子倒是成了，唯一可惜的是并不能见火，穿得久了总会遇见各种问题，不是龟裂就是磨损，总归管不了太久。

　　但能出大量树胶的树还没有被寻到，这事随着天气转冷城郊山中树胶越来越少就进入了暂停阶段。
　　反倒是那枚人造的琥珀，在经过一夏一秋的风吹日晒，竟然有慢慢变硬的迹象，瞧着用不到三五年就能拿去卖个高价，说不得她还真能开个琥珀店。

　　一直到快过年一月，霍天青在京郊的庄子送了些野味过来，管事家那乳名叫小虫的儿子也跟了过来。
　　倒不是来还宿真那三两银子的，而是来送兔皮子和风干的兔肉，兔肉且不计，就颜色极好的皮子足足有二十多张。

　　小虫得以再次见霍天青和宿真，相比之前要稳重了许多，老老实实把这几月养兔子的事业大致说了一番。
　　之前逮的那两只兔子已经进入发情期，一个月左右就能串一窝，一窝有五六只，有时也能有七八只模样，只要喂得饱不让母兔子吃小兔子基本都能存活，几个月下来能有二十多只左右。

　　因着主家同意他养兔子能分成，他便又寻空在山里捉了两对来生崽，这一窝一窝总的加起来有五十多只，只可惜有些因之前夏日的雷雨气候吓没了一些，不然还能有更多。
　　小虫留了几对兔种到开春时正好可以生崽，其余皮毛好的、肉多的送来了主家，差一些的拿去皮草铺子和肉市卖掉，也赚了点钱回来。

　　不过因着好的都拿来给了主家，宿真那三两银子小虫一时半会儿也还不了，且他还打算开年扩大养兔范围，光寻人造装兔子的木箱子都得寻他爹借银子，要还得等到明年才行。
　　小虫说完这些口有些干，也不好意思讨口茶喝，只得眼巴巴看向宿真。

　　看宿真的原因很简单，这事儿也就宿真感兴趣，一直在搭话问个不停。
　　宿真这会儿被盯着，想了想又从袖口里拿出一个钱袋来，往里掏了掏，掏出一片金叶子递给他，“要养多了就不好随便养，你要弄个只拿来养兔子的院子才行，别把养兔子的地方弄得脏哄哄的。这个你先拿去换点银子，好好把兔子窝建起来，等赚钱了再还我。”

　　小虫其实不是来要钱的，但见得宿真这么舍得，一时都不知该怎么反应，手里摆手想说不，眼里却有些放光。
　　就如宿真说的，要之后兔子越来越多，他就不能再在自己跟父母住的院子里养了，得另外寻个空一些的院子。

　　只不过空院子也是主家的财物，并不是他想如何就如何，还得看霍天青的意思。
　　霍天青对小虫的养兔事业没有多大兴趣，但宿真有兴趣他就愿意尽量满足，横竖亏的也不值当什么，要赚了他看起来好像能拿大头，也就把马房靠着的那空院子指给他，“要真能养出息，日后单独给你建一个兔房只养这个就成。”

　　就先前小虫报的兔肉及兔皮的价，霍天青大略算了笔账，要一年能出个几千只，也是一笔不少的收入。
　　他有霍家养着吃喝不愁，可放在明面上的产业并不好给宿真给她招祸，就只得在别处想办法，要小虫有这本事，日后就送给宿真赚些零花倒也还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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