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天引

　　焦家的铺子不大，铺子内部却很是空旷，只在一边摆放了几把椅子，其他地方都设着陈列的柜子，上面放着供人观看的各种武器。
　　掌柜的见多识广，看到霍天青一行立即把人认出来，马上热情着把人迎了进门，让人上了好茶点心伺候。

　　霍天青一眼看到的是摆在第三列的一把弓，宿真身为小孩子不用跟大人应酬自由自在四处张望，顺便把那张弓取了下来。
　　旁边小二有些吓着，“小娘子小心些，莫伤了手。”

　　弓有些沉，宿真拉开弓弦虚空一放，能听见钝钝的声音，但比起在珍宝阁里那一把要差得多。
　　宿真把弓交给小二放回去，跟霍天青小声道：“比十万那把差多了。”

　　旁边掌柜的不知宿真是谁，但想着能跟霍天青一道，哪怕是穿着上普通，身份当也有可圈点之处，就笑着道：“金大师的大作非常人可比，小娘子太高看小店啦。”
　　当然能摆在这里供人观看的武器，质地也没差到哪去就是。

　　宿真可不管掌柜的说什么，跟霍天青问：“弓重要的是弓身还是弓弦？”
　　霍天青又看了那弓一眼，评判道： “没有谁不重要之说，不过弓弦要好，用起来便会更顺手些，弓身也会影响箭的准度。”

　　宿真听得点头，“等我会了给你打一把。”
　　霍天青看见宿家大夫人在一边笑，想来不是允的就是没当真，也跟着假装当了真，“那你可得拜个好些的师傅才行。”

　　焦家的掌柜的其实是焦老大的三子，闻言没敢乱搭腔，他家兄弟不少，亲爹并无对外招徒弟的想法，哪怕是招也不大可能招一个小姑娘，把话题引到了弓上，“要霍二公子喜欢，不如小的告诉长辈一声，给公子亲自打造一副？”

　　本霍家先家主过世，霍二公子这名头就得换了，谁料朝廷会赐下爵位来，这二公子别说外面的人不会改口，怕霍家也不会有人再改口。
　　霍天青对那张弓有些喜爱，应了下来，“也好。”

　　掌柜的满脸欢喜，又道：“还有些刀剑，霍二公子也要多看看？”
　　霍天青摇头，指着正盯着一把刀的宿真，“不用。你就陪着真姑娘走走，要她有喜欢的，定下来也无妨。”

　　掌柜的对宿真立即热情起来，奈何宿真不大买账，一脸正经着跟他说：“你别说话，我自己看。”
　　被怼的掌柜的也没生气，笑眯眯道：“小娘子好说。这些刀剑都还未合鞘，要小娘子有喜欢的花纹、宝石，都可以提出来，小店包您满意！”

　　宿真对刀剑的鞘上刻纹和镶嵌宝石没兴趣，只想知道这些刀剑的质量如何。
　　等着一圈走下来，对焦家的炼铁之术就摸得七七八八，回头跟霍天青道：“看完了，走吧。”

　　一直喝茶不语的宿家大夫人这才道：“这刀剑都极好，你暂时用不着，等大上几岁总有用得着的时候，先定一把先熟悉熟悉也不错。”
　　宿真毫不犹豫拒绝了，“不要。”

　　宿真不要也没人强迫，霍天青让霍平下了那把弓的定金，与掌柜的约定了交货时间，便带着宿真出了门。
　　出了门的宿家大夫人揉了一把她头，“一百两一把已是天价，你还想要金子打的不成？”

　　宿真可没想要金刀银刀，偏头躲开亲娘得手，颇为志气道：“我自己会打！”
　　宿家大夫人扶额望天，“在打之前，你手里总得有使唤的才成罢？”

　　“铁叔打的就很好。”宿真一点不嫌弃铁直打的比不过别人，就算远在天边也愿意给他捧场。
　　自家孩子要节省，宿家大夫人也不不赶着问了，横竖宿真年纪还小，也不到能品鉴武器好坏之时，“那现下可还要看下去？”

　　看是要继续看的，好不容易来一回，少看一眼都得亏，宿真一路下去到夕阳西下才回到家中。
　　霍天青跟着宿真在铁器坊走了一天，因走走停停歇息时候居多，竟也坚持了下来，弄得回家路上霍平一直眉开眼笑，觉得宿家母女的仙丹真管用，日后可得把她们母女给供起来才行。

　　至于宿真在里头转了一圈，好东西见了不少，感气的灵感却半点没有，只能说是开了眼界没有白跑这一回。
　　宿家大夫人也没办法，这种事从来都急不得，倒是之后两天带着宿真去霍家，被御医诊脉说犯头疾是因身体渐好记忆在慢慢复苏的缘故，让人很是松了口气。

　　宿真的身体没有问题，宿家大夫人便把心思放在了其他事情上。
　　铺子的事情尚还好，报名的人极多，有本事的基本被游老头挑了出来，加上珍宝阁介绍霍天青让人调查过的那几家，安排了时间见面，再不好矮个子里也能拔出一个将军来。
　　至于宿真之后这一年在都城怎么过，宿家大夫人之前本打算让她住进柳家，这会儿被霍天青插手，也只能从柳家请了一位归家的姑奶奶帮忙打理内外事宜。

　　这位姑奶奶归家已有两年，家里父兄正寻摸着新姑爷，之前跟着家里嫂子一道来过宿家一回。
　　宿家大夫人瞧着她并没有那个意思，加上说话利落，又打听到在大嫂怀孕时能将家里打理得极好，便置办了重礼上门请来家中管教。

　　柳姑奶奶的爷娘见宿家大夫人给的束脩不少，觉得自家闺女反正二嫁也不挑年纪，没多犹豫就同了意。
　　宿家大夫人把柳姑奶奶请到家里来，却是跟在她爹娘面前不同的说辞，“我见表妹也没再嫁的意思，要表妹喜欢，在家里多管教几年也无妨。”

　　柳姑奶奶是宿家大夫人一位未曾见过面的隔房兄弟所出幼女，不过之前进柳家时她为隐瞒外貌问题自降一辈，此时也只能按照这个辈分来称呼。
　　这个错位的辈分柳姑奶奶并不知道，只觉得虽才与宿家大夫人见过两三次面，却跟这个表姐十分谈得来，苦笑着道：“还是表姐懂我。”

　　柳姑奶奶前些年嫁人，虽都是条件差不多的人家，但跟夫君感情还算和睦，等君病故，夫家人不好相处只能想办法归家。
　　回了娘家也不大好，家里嫂子们互相争权夺利，她少有不被牵扯进去的时候，家里父兄还想着要把她二嫁，可她已受够了在哪都无所依的日子，要宿家大夫人此回不请她来帮忙，再过几月说不得她就要找机会进庙里当尼姑或是女道了。

　　宿家大夫人很是懂她，女人要不能修仙，便是这样的处境，非得比男人强上许多倍才能有条稍微好点的出路。
　　像柳姑奶奶这样只能处理些内外家事，算得一点账的，往下嫁条件不好的能自主却辛苦，往上嫁平嫁就得万事缠身没有半点自在。所以许多这样的女子，要和离或是归家多会想要给大户人家的姑娘们当夫子以逃避再嫁。

　　跟柳姑奶奶谈好了日后代管事宜，宿家大夫人才说到请她的缘故，“真儿顽劣，要放她一个人在都城我也不放心，只好请表妹来帮忙看顾一番。”
　　柳姑奶奶听闻霍天青愿意给宿真请夫子来上课，就道：“这也是好事。男夫子见多识广，总比女夫子懂得要多些。要那位夫子不介男女能诚心教导，阿真日后也能受益无穷。表姐你想要阿真继承宿家，未必不可能。”

　　女夫子能教导些什么，柳姑奶奶再明白不过，就算是把这些学得再透，出了家门都变成无用的东西，还是得跟男人学，学得好就算不当官，做事心里也有底的多。
　　只可惜再多女子有这样的想法，也没人愿来搭这桥铺这路。至于白鹿书院的女子院虽有学六艺，却偏重女子德行，再加上学出来也不过为了嫁个好人家，日后管家生子那一身的本事也都只能用于后院，说要布道根本就不可能。

　　宿真有霍天青愿报救命之恩请有本事的人来教导实在太好不过，柳姑奶奶心中既是羡慕又有些心酸，“阿真命好，有表姐这样的母亲。”
　　女子继承家业，京城里也不是没有，只是如柳家这样的大家族家中不差男丁，又门楣摆在那，再小的一户都不可能让女人出来管事，她这一辈子能给人管个家日后当个女夫子不用担心被随意配人许就是最好的归宿了。

　　宿家大夫人太知道柳家里的那些规矩，劝道：“表妹要几年后依旧有此志，到时不如随真儿一道去云阳城。云阳城低处偏僻，却少了许多都城里的繁文缛节，日子倒也还过得去。表妹到时候开一家女书院，很有几家愿意把姑娘送来读书的。”

　　柳姑奶奶顿时有些心动，随后眉头一皱，“只怕要离开都城没那么容易。”
　　这种事也难不倒宿家大夫人， “只要表妹愿意，别的也不是什么难事。到时候我与表叔去说，保准他们同意。”

　　此事有宿家大夫人作保，柳姑奶奶对名为管教宿真实为管家之事就更真心诚意了起来，“如此就多谢表姐的美意。阿真之事，表姐也大可放心，有我在一日就不会让阿真受人欺负。”
　　不然宿家大夫人又何须连柳姑奶奶的日后也管了，为的不就是这一句话，宿家大夫人笑道：“日后就要劳累表妹了，真儿跳脱，还得请表妹多费一些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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