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天引

　　宿真已经拿着一把小刀子在天石上磨了小半个时辰，上面倒也不是没有半点痕迹，只不过小半个时辰下来那不仔细看就察觉不了的痕迹，要真让人一点一点磨成小块或是碎屑还不知要废多少刀子多少年才做得下来。

　　磨了半天的宿真手也酸了，只能暂时作罢，转过身来把刀子放好，才跟霍天青道：“你有没想试过拿雷劈它？”
　　霍天青听得眼皮一跳，“雷怎么劈？”

　　宿真立马来了兴致，跟霍天青比划道：“找一处空地，周围没人也没树木花草的，把天石立在那，加个引雷的铁针，让雷劈劈看！”
　　引雷这个一般老百姓不懂，不过司天监却有研究这个的，霍天青问：“你懂如何引雷？”

　　宿真觉得这事没什么难的，“雷爱劈长得高的，身上会反光的虫子这些。不过虫子不大好找，也不知道要找多少才够，不如把天石放在一块平地上假装成高物，上面绑上铁丝和铁柱，把雷引到天石身上，看能不能炼化。”

　　当初教导他的先生里有一位对天象等略有研究，也说过如何引雷的话，不过这话说说也就罢了，毕竟有人倒霉被雷劈的惨痛教训在前，谁也没真想去触这个霉头。
　　霍天青觉得当初那位能卜卦的神仙说自己碰见有缘人能带来生机，大约是说来宽慰他的话。宿真跟他的缘分，不是能让他多活几年，而是让他死得不那么不甘愿。
　　毕竟才十岁稚龄脑子里就想着干此等大事的人，整个天下大约也没几个，自己这几年应当过得不会太过无趣。

　　“雷劈上人身也不过把人劈死成焦尸，远不如武器坊的火炉能把人烧得连灰都留不下。要引雷来劈这天石，估计也无用。”霍天青也起了好奇之心，忍不住跟宿真分析此事可行与否。

　　宿真看了眼天石，以她失忆的脑袋也看不出是不是属金的矿石，但要不属金单纯只是一块石头也不该连最好的刀子在上面磨不出痕迹来，“那就让雷一直劈，总不能几年都劈不坏吧？”

　　霍天青看着宿真一脸认真模样，忍不住道：“真姑娘，这是我祖传宝物，随意扔在空旷处置之不理，要不小心被人所盗，于心何忍？”
　　虽祖上为何收藏这块天石已不可考，但他母亲祖上却出过许多仙人，有回凡间的都有给家族留下一些宝物，这天石要无特殊之处不可能被仙人留下，更不可能流传至今。这样一样研究不透的东西，丢荒郊野岭，哪怕是着人看守，都不如放在眼皮子底下锁在私库里让人放心。

　　也就宿真不过孩子，看事情简单，“要不能用的东西，留着干嘛？不怕占地方？”
　　霍天青只得道：“不打紧，宅子大，多少都放得下。”

　　宿真见霍天青不愿也就算了，虽然霍天青说是送她，可要不帮她，等她能找地方找人来做这事估计还得等几年。
　　也就在这个时候，宿真嫌弃自己实在是太小，要再长几岁就好了。

　　宿真伸出自己的小手看着，有些发呆。
　　宿家大夫人进门来，就见着宿真盯着自己的手发楞，不由得道：“这是怎的？”
　　霍天青已起了身，与宿家大夫人招呼，“夫人安好。”

　　宿家大夫人点点头，看见宿真没在读书也不奇怪，自己孩子打小爱武不爱文，要没人逼着大概一辈子识不得几个字，也就对霍天青道：“今日劳烦霍二公子了。”
　　霍天青忙请宿家大夫人坐，随后让丫鬟上茶，才道：“夫人客气。今日跟真姑娘说话，才觉人世有趣。”

　　宿真回过神来，只在旁边听，并不搭话。
　　宿家大夫人就问道：“今日可寻霍二公子学了什么？”

　　宿家大夫人这么一问，宿真没反应，霍天青倒脸红起来，他本想教宿真感气之事，结果不知为何就跟宿真说到一块儿，把这事给忘了，忙道：“先前真姑娘说感气之事不大明白，我正欲与她说我年幼时心得。”

　　一个大孩子和一个小孩子，宿家大夫人哪还不知道这两人定然是没干什么正事，只骂宿真道：“所谓感气，非专心致志一心一意不可得，整日脑子里不知在想什么，如何能有机会感气？”

　　这骂也都做做样子，连声音都不大，哪是真想骂自家孩子，倒像是想骂自己不大好开口。
　　霍天青天生心思细难免爱多想，不过君子六艺中的礼用得再少学得却不少，只当没听到这话，道：“我五岁那年，躺在廊间见得一朵茶花盛开，脑子突然开窍了一般便能感气。也不知真姑娘不曾失忆前是几岁感气，又因何而能感气？”

　　要说这个宿家大夫人还真不好说，看了宿真一眼后叹道：“虽我儿至多不过双灵根，感气之时却也与霍二公子年纪差不离。只当年我儿感气之时正在外游耍，如今她万事不记，因何而感气就无从得知了。”

　　宿真五岁时出门就已经开始跟鹤家那个鹤鸣打架了，能够感气那一日也跟鹤鸣打过一仗。奈何那时才五岁的宿真什么都不懂，也不知如何就能够感气。
　　身为孩子她娘，宿家大夫人总不能说可能是因跟人打架感的气。这话没法讲，一讲宿真在别人眼里就得是个武疯子。

　　“况感气之事，还从未听闻有过二次感悟之说，想来我儿的机缘还是在于恢复记忆之时。”宿家大夫人道。
　　在宿家大夫人看来，现下先尝试着感气也不错，至于能不能二次感气倒无妨，不行还有记忆恢复之时感气自然也会恢复，这并不算是一件多值得担心的事，反倒是霍家二公子所言那本功法让宿家大夫人更在意一些。

　　宿家大夫人眼神扫过霍家二公子身后的丫鬟，霍天青便将丫鬟们遣了下去，才道：“夫人要对有何疑虑，只管直言。”
　　霍天青摆着一副耿直模样，宿家大夫人也不跟一个孩子玩什么花样，直截了当道：“不知霍二公子可否将功法借我一阅？”

　　霍天青不奇怪宿家大夫人会说出此话，“我知夫人忧心何事，只此功法乃家族绝密，不好过他人之手。”
　　宿家大夫人就道：“不知云氏可有人知？”

　　霍天青摇头，坦言道：“如夫人之母出身柳家，当是知道都城各家都有各自能感气的些许诀窍。柳家、云家、霍家等虽各有不同，实则殊途同归。而能感气就证明身怀灵根，能够修行成仙，只用等着仙人来接引即可。如此，谁愿意留在凡间当一介凡夫俗子学这除了延年益寿外并无任何用处的功法？”

　　至于没有灵根的，连感气都感不了，这功法跟其他武艺其实并无差别，其他武艺好歹还能杀敌，这功法最多能够强身健体与蹲马步无异，就更遭嫌弃。
　　也就这么一本对谁都鸡肋的功法，才有机会落入霍天青这个出嫁女之子的手中，最后正好便宜了他，否则云家岂会如此大方。

　　宿家大夫人听后道：“如霍二公子所言，这本功法除了前朝文帝修炼过，便只有霍二公子你练过了？”
　　霍天青这静脉狭窄及体弱之症也不是一般人能得的病，不能修仙却身怀灵根，这功法从云家传至今，还真只有他一人练成了，“是。”

　　宿家大夫人叹气，“此功法也无他用，便是想请霍二公子演示一番只怕也不行。如此，霍二公子要我如何信此功法有你所言那般奇效？”
　　虽是这么个不值钱也没多有用的东西，偏生要白给人看又舍不得，让宿真学他都只打算口授，霍天青也想跟着叹气，倒是宿真在旁边道：“要没用也不会多坏吧？炼不好会走火入魔么？”

　　霍天青对灵气之事了解得多，道：“凡间灵气稀薄，据闻并无走火入魔这一说。”
　　宿家大夫人也跟着道：“走火入魔多是体内灵气行走絮乱或承担过多灵气所致。凡间灵气稀薄得连支撑灵气异象都不能，又岂会有人能吸够走火入魔所需灵气。”

　　宿真一脸问题不就解决了的神情，“你们大人真奇怪。”
　　霍天青很想说他今年不满十八，离二十成人还好几年，也还算是个孩子。
　　只有宿家大夫人很是尴尬，忍不住拍了宿真脑袋一下，个拆台子的小王八蛋，她处处小心翼翼是为了谁！

　　霍天青自然见到宿家大夫人那一闪而过的尴尬，忙换了话题道：“功法之事倒也不急，毕竟真姑娘还不曾感气。倒是真姑娘读书之事，晚辈有些想法想与夫人说。”
　　宿家大夫人顺着话问：“不知霍二公子有何看法？”

　　霍天青看了眼宿真，诚恳道：“若真姑娘不曾失忆，按着一般孩童的路子走，倒也没差。只真姑娘失忆在前，又性子跳脱，且年纪也不小，要跟一般孩童无二，每日端坐在学堂里，读书习字只怕事倍功半。倒不如与那些夫子曾教导我那般，寓教于乐为佳。等真姑娘懂其中乐趣后，便不用再令夫人操心。”

　　霍天青常年困在家中，先霍家家主及夫人在时，为免他无趣过久性情偏激，寻来的先生多能言善道，讲课多触类旁通、寓教于乐。
　　虽霍天青因身体之故并没觉得多有开怀，却也比寻几个板正先生来照本宣科强上许多，夫子们教导的他不只能全盘接受且懂得知一反三。
　　现下这一套拿来用在宿真身上，竟也好似正好。

　　说了几位先生大名及其所长后，霍天青继续道：“真姑娘如今已识得大多字，倒不如与我一道上课，若有不懂之处想必会想要私下里更刻苦一些。”
　　霍天青不用考科举，也不用为官做宰，所学不过耳听天下八方之事。然而这天下间的道理多不过蕴藏其间，宿家并非高门大户不用学那些太过考究的规矩学识，要求的也不过一份眼界。此时有此机会，宿家大夫人不会拒绝，“只怕叨扰霍二公子。”

　　也就宿真目瞪口呆模样，“你也要读书？”
　　霍天青一脸正气模样，“虽是久病在身，可出身在此，君子六艺该学的还是要学。再者我如今并未及冠，又无须专精一门谋求官职，自然还要听夫子授课。也不过之前出门寻医，耽搁了半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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