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天引

　　只认个义母或者认个义妹怕不到要屏退左右的地步，宿家大夫人总忍不住怀疑当初救下霍天青这个决定是好是坏，只人来都来了听一听倒也无妨。
　　宿家大夫人抬手，示意跟着自己的两个丫鬟随着霍家的侍女们一道退下，随后道：“霍二公子大可直言。”

　　整个内院一下子只剩下三人，霍天青忍不住再看向宿真，见宿真还只关注着眼前的天石，只得转回头来与宿家大夫人说话，“想来夫人也知晓，云家在前朝时曾尚主。”

　　前朝时天下一统数百年，云家为前朝旧臣，又是世家大族，尚主这种事实在太过寻常，宿家大夫人知道霍天青不会无的放矢，试探着问：“霍二公子说的莫不是云家尚的那一位前朝文帝之女——帝姬秦鸾？”

　　霍天青默认，“史书上写先朝文帝在位一百二十载，在传位曾孙仁帝后世间再无其人，而帝姬秦鸾是他最后一子，在文帝在位一百一十三载那年赐婚云氏幼子，云氏由此兴盛。”

　　先朝文帝在位一百二十载其实还不算最为传奇，传奇的在于他在三十岁时才从先皇手中接过皇位，从出生到退位算下来足足活到了一百五十岁。
　　一百五十岁对仙人而言不算什么，然而这位帝王在这一百五十年里从未离开过凡间一日，因而民间就有了许多传说。

　　“当时民间盛传着两种说法，一说文帝之母本是仙人，故而他能寿与天齐，另一说却是说文帝身具最好的灵根故而也可以在凡间修行。”霍天青与宿家大夫人道。
　　既然是传说，那么就不一定是真的了，宿家大夫人估量霍天青话里的意思，微微挑眉，“这两种可能倒都说得过去。”

　　霍天青点头，旁边听了半耳朵的宿真看了过来，“所以你这病是祖传的？”
　　这下别说是霍天青，就是宿家大夫人都不知自家孩子想到了哪，无奈道：“要看完了就过来好生坐着，别东听一句西听一句就开口胡说八道！”

　　宿真还没把天石研究完，但又想要听霍天青讲故事，只得不舍地摸了摸天石，寻了个位置坐下，跟霍天青道：“我听你说文帝在位一百二十年，在一百一十几年才给女儿赐婚，那时候公主年纪还很小吧？”

　　鉴于宿真的想法素来与众不同，霍天青斟酌了一番道：“秦鸾帝姬赐婚云家之时已满十八。”
　　相比乡下那些十二三、十四五赶忙着成亲，都城里的高门大户和皇家在嫁女之时多会选择十七八时候。帝姬秦鸾作为文帝最后一个孩子，受尽文帝宠爱，在挑选驸马之时自然要淘尽天下英才，从十二开始足足挑了六年，最后才选定了云氏子。

　　宿真听霍天青说了一遍秦鸾帝姬的选婿流程，很是开了回眼，不过还没忘自己先前说的话，“所以文帝生帝姬时很老了？”
　　等霍天青点头，宿真点着头一脸我明白的模样，“所以男人想要孩子还是得趁早，年纪大了生出来的孩子就容易生病，还会带累子孙后代。”

　　这都什么跟什么东西，宿家大夫人忍无可忍道：“你打哪听的歪门邪道！秦鸾帝姬活到了七十五，先朝文帝那一脉也素来长寿。”
　　祖上被说霍天青倒不怎么在意，还十分正经的回答了这个问题：“倒也与祖辈无关，是我母亲生我之时身体已不好，父亲也上了年纪，故而我出生才体弱。”

　　世上哪家孩子要生下来体弱，不是说孩子自己命不好站不住就是说当母亲的不好没顾好肚子，但专精儿科与产科的郎中们一代一代的经验累积出来发现这类问题大多不过两个答案，不是当母亲的有问题就得是当父亲的有问题。
　　霍天青天生有疾，看的郎中多了吃的药也不少，久病成了良医，对此就颇有研究，并不觉得宿真说这话有哪冒犯，反而觉得宿真小小年纪知道得不少。

　　可有这么个没事儿就乱说话的孩子也足够让人糟心，哪怕霍天青没当回事，宿家大夫人也有些歉意。
　　“自失忆后她就如此，也不知从哪学来的些糊涂话也不问明白就只管胡乱着用，让霍二公子见笑了。”宿家大夫人一脸不好意思，又瞪了宿真一眼让她可赶紧闭嘴。

　　奈何霍天青大约是病久了，性子与旁人不同，就喜欢听大实话，“夫人，我霍天青言出必行，既然说了不在意那必然是真不在意。”
　　宿家大夫人只得道：“霍二公子豁达。”

　　所以霍天青觉得自己喜欢跟宿真说话不是没道理，便止了话头转回文帝那，“我母亲这一脉便是帝姬秦鸾的后代，故而倒知道一些内情。”
　　宿家大夫人不知霍天青寻来自己说这件事有何含义，道：“总不能是帝姬秦鸾的母亲真是仙人，文帝得仙人赐下长生之药故而能得长寿。”

　　自然不是如此，霍天青点头，见宿真也在认真听，就尽量讲得简单一些，“据帝姬秦鸾在云家留下的手札，文帝能活过一百五十岁乃至更多，是因他会一门功法。”
　　宿家大夫人脸色一变，失声道：“不可能！凡间灵气稀薄，连仙人的功法都无法修习，更别说凡间那些只能强身健体的功夫！”

　　“道理是这般，”霍天青顿了顿，“可凡间的功法强身健体能让人减少疾病以达到增长寿数的目的却是不争的事实。要如文帝那般在凡间已能感触到灵气的存在，创出一门功法用灵气锻体以此延长寿数也没有不可能。就好比修仙人中有一类为修体，因灵根低劣难以精进，却能通过锻炼体魄来增加力量与寿数，这两者之间当有共通之处。”

　　宿家大夫人大概明白霍天青寻她们母女来是为什么了，不由问道：“不知霍二公子可有测过灵根？”
　　霍天青谦虚回道：“单木灵根。”

　　宿家大夫人万不想霍天青竟是这样的天赋，“如此霍二公子就该随修仙人前去寻找生机，而不是在凡间挣扎。”
　　霍天青苦笑，“要如此容易，夫人来都城途中就不会遇得我。我天生体弱又经脉窄小，哪怕灵根再好，经脉无法容忍灵气淬炼，想要靠修仙保命就不可能。当年来都城收徒的一位仙人倒说我有救，只可惜一副药方下来，七味药有一味看自己命数如何，一味天上地下都已绝迹。”

　　横竖两字，没救。
　　想想自己那劣等灵根，宿家大夫人实在惋惜不已，“单木灵根，多少人求而不得，霍二公子你却有而无用，也不知上天在嘲弄谁。”

　　霍天青不觉遗憾，“可至少靠着这单灵根和那本功法滋养血肉活到了现在，哪怕活着跟死了差不多，这生死之间总有不同。”
　　宿家大夫人点头，穷人盼早死早脱离受苦的一生，手里但凡有几个钱的却盼着能活得长长久久，哪怕生不如死，也不是不能理解。

　　霍天青见宿家大夫人并不搭这话，只得继续道：“我先前方知真姑娘送我的那瓶仙丹是丹鼎门送她疗伤所用，心下十分愧疚。这仙丹对我既是有用，要说想还必然是虚伪之言。可真姑娘待我真诚，我也不愿相负。先前一路回都城，知晓真姑娘在昏迷前就已能感气，想来悟性极高，便想着不如把这套功法教给她以报仙丹之情。”

　　所谓感气，算得上是仙人们的说法。
　　说的是有灵根的凡人得到某个机遇，能够感知到周围的灵气所在。这个机遇有的靠自己顿悟，也有的是受人指点。感气的早晚从某种程度上来讲算是除了灵根之外最能证明一个拥有灵根之人的天赋。宿真在昏迷之前才七岁就能在灵气微薄的凡间感受到灵气，撇去灵根来说修仙的天赋就极好。

　　“也是这部功法恰好需要这个先决条件，感气后修炼才有用，真姑娘要学会后，身体就再不用让夫人操心。”霍天青说得一脸诚恳。
　　宿家大夫人相对这个问题更有兴趣的是，“有传言文帝当年退位后也前往修仙，不知是真是假？”

　　霍天青倒也不能确定，“先祖手札所记，当是不假。”
　　宿家大夫人点点头，好似被解了多年之惑，这才问到功法之事，“此功法可有不足之处？”

　　霍天青摇头，“我本早夭之命，外人都以为我靠参丸养命，却不知真正替我续命的是这部功法。只这部功法对我的身体帮助有限，随着年纪渐长，吸收到的灵气越来越不够身体消耗，到如今已是强弩之末。这功法要说不足，许就是因凡间灵气不足，每次修行时身体吸收的灵气有限且相等并不会因人的成长而增加，除了给人添寿驱病之外，并无其他有用之处。”

　　宿家大夫人对修仙比霍天青知道得更多，再听他对这部功法的形容，就把这部功法了解得七七八八。
　　大约就是一部如何让能感气有灵根的人能在凡间引导稀薄的灵气修行的功法，和修仙人人手一本的灵气引导入体术差不离，倒也没多少诀窍在里头，多还是看人悟性。悟性高能察觉到灵气的，学这就能学通且获益匪浅。

　　至于要像灵气引导入体术那般学会就能学习基础法术却不可能，只怪凡间灵气稀薄，学习基础法术需要的灵气极难引导成形。
　　不过这部功法也有比灵气引导入体术更强的一点，大约是能更容易让人学会引导灵气，毕竟这部功法是在灵气稀薄的凡间被人创立。

　　只可惜宿真当初被伤的是丹田，这部功法并没有用，宿家大夫人好言谢绝道：“霍二公子的好意心我代真儿心领了，只是她当初伤在丹田，哪怕已能感气，经脉无法任灵气循环怕学了也无用。”

　　霍天青当然知晓宿真伤的是丹田，“夫人，这部功法如我这般天生经脉狭窄，脆如枯叶却都可学。只因此功法不在于如何引导灵气在经脉中循环，而是直接让灵气与血肉融合来滋润血肉以保持血肉生机，这也是与寻常修仙不一样的地方。”

　　宿真在旁边听了大半天，一半懂一半不懂，好奇问：“感气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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