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天引

　　宿真再听到霍天青的消息，是外面在传霍家三房正在分家。
　　这分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首先得要盘账，清点出霍家先家主的私产有多少，然后算怎么分才能分得均匀、分得公道不会起大的摩擦，要事先有安排的前前后后少说也得月余才能办妥当，要没个安排大家伙儿一年半载都说不清楚。

　　当然，人家家里有多少私产外人不会知晓，也不过是从各账房管事异于往常的行事里能看出一些痕迹来，大家再好奇的传一传猜一猜打发日子。
　　宿家大夫人打算宴请柳家人，请了十五房里小九房和小二房的来帮忙，当主子的指挥这指挥那忙得脚不沾地，当下人的做完自己份内事却能在角落里凑一堆说说闲话。

　　关于霍家三房分家的闲话，宿真就是从这些仆从嘴里得知的，虽然这闲话里夹杂着各种羡慕嫉妒恨以及对宿家母女的讨论，不过闲来无事听着倒也有些趣味。
　　等着第二日正式开门宴客，宿真就再没机会跑去墙角听仆人们唠叨，她被宿家大夫人带在身边待客去了。

　　先来的是小二房和小九房的人，来得早也顺带帮忙招待后面来的柳家其他房的客人们，虽都是女眷和孩子，却更要多上心几分才行。
　　宿家大夫人有预料因仙丹之事来的人会比预计的多，但没能想到整个柳家有太多人来凑热闹，也亏得有小九房和小二房的人帮忙，身边带着的护卫们又跑腿及时，否则这一天下来不知只能见几波人，待客会不会出纰漏。

　　来宿家的柳家人突然增多，说白了还是因柳家的姻亲遍地，那些不好越过柳家来问的人家，就只能托柳家的姻亲来探一探风声。
　　宿真一会儿跟着宿家大夫人见客，一会儿领走几个小孩子去自己院子里玩，对霍家家主及霍家三房和霍天青遣人来送礼的反应还不如来宿家做客的柳家人反应大。

　　有小孩子好奇，追着宿真问：“姑姑，你手里真有仙丹？”
　　这话一出，所有小孩子都好奇起来，纷纷道：“阿真你给我们看看呗！看仙丹长什么样呢？是不是跟金子一样黄灿灿的呀？”
　　“对呀！对呀！我听说仙丹上还刻有符文，一拿出来就能在空中飞！”有小孩手往外一挥，把民间说书先生胡吹的也搬了来。

　　“还有……”
　　“不是这样，我听说……”
　　“我祖父说……”

　　宿真被一群小孩子团团围住，有些年纪比她还大，身高比她还高，那些尖锐的、嘶哑的、悦耳的声音毫无次序的往耳朵里钻去，让宿真颇有些遮天蔽日之感。
　　“不是！没有！飘不起来……”宿真都不知道该回到哪个问题好，只按照脑子里处理问题的次序回答。

　　然而这样的回答哪能满足每个脑子里都装了三千问的小孩子们，宿真才回答完前几个问题，被回答到的又有了新问题出来。
　　“那仙丹长什么样子呀？总不能跟通肠丸一样吧？”
　　“没有符文，也没有金灿灿的，那跟玉石的颜色一样不？”
　　“怎么可能飘不起来！我祖奶奶说还会飘着异香呢！”

　　如是反复几回，自醒来觉得自己没病身体倍棒只是有些懒的宿家大姑娘成功的头昏眼晕觉得自己应该有病才行。
　　有了这想法的宿真立马找到了宿家大夫人，对着亲娘露出一脸绝望你还是叫我去死吧的神态。

　　宿家大夫人见状只得叫她先去自己卧室休息一会儿，等养好了精神再出来，哄着人道：“这两日是有些累，你先睡一会儿，待会儿娘让桃然端些点心来给你吃。”
　　桃然和白梨本该是宿真的贴身丫鬟不得随意离身，只今日来的多是女眷和孩子，作为主家的仆从，也被临时抽用忙得脚不沾地，宿真从早起床到现在跟桃然和白梨都没见到几面说上几句话。

　　旁边本是来交代外院事宜的游老头见状，提议道：“今日家中往来的人太多，怕是哪都不得清净，夫人要想大姑娘休息好，不如让大姑娘往隔壁借间房休息一会儿。”
　　这座宅子的隔壁倒是霍家的产业，只可惜一直没有主人家来住，只留了几个仆人每日打扫，宿家大夫人道：“主人家不在，总不能贸贸然上门。”

　　游老头便上前小声道：“那宅子本是霍家二房的，不过先前霍家新家主放下大话要分霍二公子一份产业，这座宅子就被霍二公子要了来。夫人要大姑娘去休息，只用小老儿去说一声就成。宅子里的仆从早换了霍二公子身边伺候的人打理再是妥当不过，我再让我家老婆子跟着大姑娘一道过去。夫人以为如何？”

　　宿家此刻的确是处处都没安宁可言，倒不是柳家各房的人不懂礼数，而是小孩子太多一玩上头难免控制不了，总不能为了片刻安宁就去折了孩子天性，游老头的建议倒也算是一条解决问题的法子，反正是霍天青欠她们母女人情，两边现在也撕扯不开了，宿家大夫人就道：“也好。就让白梨跟着一道去，也好有个使唤的。”

　　如此宿真就跟着游婆子和白梨从后门出去，又从隔壁的后门进了隔壁宅子。
　　后门早有两个十七八岁模样的丫鬟守着，其中一个见着游婆子和后面跟着的一大一小，立即笑着脸上前相迎道：“这位就是宿家大姑娘吧？赶紧请进。”

　　另一个跟在她们身后，跟游老婆子小声道：“游婆婆您扶着我手，可慢些走。也不知家里姑娘喜欢吃什么喝什么？我们也好叫厨下准备。”
　　游婆子一大把年纪，先前住在外院可算是被早被吵到现在，也就这会儿耳朵边终于清静了，心情一好说话也和气，“我家姑娘倒不怎么挑嘴，什么都吃的，不过更偏爱甜食一些。不大喝茶，喜欢喝烧开的水等它自然凉下来。”

　　宿真带着白梨和游婆子就这么一路被引到了外院，才发现同一个位置的宅院，其实也大不相同。宿家的外院是要住人的，前后都是厢房衬得外院显得有些板正，而隔壁这里不用住人，这三进三出被人打通了外面的两进，只管着往里面挖池塘摆假山种些花草异树，隔壁有再大的喧嚣被这些东西阻拦也再也传不到另一头去。

　　至于内院里，宿真走过二门，抬眼就见到正坐在躺椅上的霍天青。
　　霍天青有孝在身，身上还穿着白色孝服，见宿真来了就指了指旁边的躺椅，“想你也不耐烦那些，先在这睡一会儿吧。”
　　说完又跟霍平道：“让厨房把点心和果子端上来。”

　　宿真自醒来，在吃喝上都不大讲究，虽在宿家时各种时令果子都有人削好摆在面前，但她最习惯的还是从云阳到都城赶路途中随手拿一个往嘴里塞的时候。
　　等着丫鬟们端正颜色多样又样式可爱的点心及每一片都削得不大不小的果肉上来时，宿真心下很是遗憾，只能拿着银针扎着果肉一边吃一边问：“你是被撵出来了？”

　　霍平在旁边翻了个白眼，也就霍天青听到这话还笑了笑，“没有。父亲年迈，对此早有准备，倒不用我们这些当儿女的操心。”
　　人对自己的身体永远比别人更为了解，先霍家家主虽是暴病而亡，在病前却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因此为了避免子嗣内斗早立下遗嘱，不过之前霍天青一直生死未知，因而保管遗嘱的朝中好友一直隐而不说，等着霍天青回到都城，这封遗嘱在恰当的时候就现了世。

　　有先家主遗嘱在，上面又写好了均分，即便霍瞿后来被霍天白与云家逼着多分出一份私产出来给霍天青，霍家三房各兄弟甘愿不甘愿的在琢磨着霍天青不过多活几年迟早能收回来更多。
　　再有亲爹终究是公平的感动之情下也勉强同意各自拿出一部分，就当是哥哥抚养幼弟该给的抚养费，如此亏也没亏到哪，还能得一个兄弟和睦的名声来。
　　霍家三房在没了一个家主之后，在团结一致上倒也有那么两分默契。

　　宿真听霍平把霍家三房怎么分私产的事情简单说了一回，总的来说就是分家产这事并没有外界以为的那么麻烦，霍家三房只花了几天时间就把亲爹的家产给分稳当了。
　　“那要杀你的凶手没人管？”宿真吃完一块点心后好奇问。

　　霍天青一直盯着宿真吃东西，觉得她之后要在都城生活礼仪上可得下一番大工夫才成，对宿真提出的问题并不大有反应，“这不是什么重要事。”
　　宿真没明白这话的意思，“不重要？”

　　霍天青沐浴着阳光，白皙而精致的五官上好似蒙了一层光，看向宿真的眼神充满了柔和，“就是谁截杀的我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回来了。我安全回到都城他的目的就没有达到，光想到这一点我就高兴。”
　　见宿真还没明白，霍天青继续解释道：“在都城，想要一个人的命没那么容易，我坐在这就没人敢再动我。”

　　宿真这下子明白了，“我听我娘说，在都城里但凡死了一个人，官府得人都会来查，哪怕皇亲国戚也不能阻拦官府进府查案。”
　　霍天青微微点头，指尖捻起一片果肉轻轻品尝。

　　毕竟天子脚下，要死个人还查不出缘由来，这皇帝当着也没什么趣味，而一件事但凡需要付出足够代价，要没有必死的决心就难成了。

　　可惜律法是写在纸上的字，刻在石头上的碑文，执行这些律法的却是会拥有私心的人。只要是人，又焉有不钻这律法不足处空子。
　　好在他占了一个身份不俗的便宜，又背靠强横舅家，哪怕是自己想要作死都没那么容易，更遑论想要谋害他。他既回到都城，只要此生再不出都城那八道门，他能活到三更无人能让他二更死。

　　家大业大过日子就这么舒坦，不像她连死得跟自己没半点关系的人都能让她远走他乡，跑来都城在别人屋檐下过日子。
　　宿真吃饱了肚子，也休息得差不多了，“唔。那我先回去了，等有空再来陪你说话。”

　　主要是霍天青这的点心比外面买的要好吃得多，入口即化、不干喉不堵胃，没事来吃几口，应该没多大问题。
　　临走前，宿真忍不住打量霍天青一番后问道：“那仙丹真那么管用？”

　　这话问的奇怪，霍天青反问道：“你难不成没吃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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