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天引

　　老金休息好，晌午时候又出门了一趟，这回仔细打听，霍家主上山之事果真如霍天青所言那般，虽外传的是后两日，实际上要做的是七七，还有二十来日。
　　这个时间正好去华金城的霍家人回来，要用信鸽传书或者驿站传信，霍家对霍天青之事也恰好得出结论。

　　霍家主去得突然，不说在朝廷上霍家有些受影响，就家主未定一事在霍家内部就有不小的争端。
　　家主之位只有一个，霍家内部各方都虎视眈眈，如今大致分为两派，霍家主的葬礼和霍天青的生死，都成了家主之争的旗子。

　　当年霍家大公子还在时，旁人观之英姿勃发、为人进退有据，觉得颇有其父之风，可担霍家大任。只可惜英年早逝，之后霍家下一代里再无比之更打眼的人物。
　　这些年霍家主不曾有过培养下一代家主的意思，紧握权柄几十年不舍放权，如今造成这样的局面并不奇怪。

　　霍家既是这样的状况，宿家大夫人便不再担心，让老金去约束好跟着的护卫不要乱说话，给他们放了一日的假。然后才拿着老金从各保人那拿来的房屋图纸，请了霍天青过来。

　　霍天青到了京城才露出连云家人都不信的态度，宿家大夫人已经不大指望他能庇护自己女儿了。不过人救也救了，自己走眼也怪不得别人，以往自己也不是没做过没好处的好事，倒也没觉得自己亏得有多难受。

　　宿家大夫人寻他来，只是想问一问都城里的一些事情，“东城和南城及西城这几处宅子，还劳烦霍二公子看一看，是否有不妥之处？”
　　北城紧靠着皇宫，皇宫外连着各家文武官员，这些官员多是大家族出身，整座北城就没有适合她们母女能买的宅子。

　　只是这几处的宅子，要没毛病才会奇怪，霍天青最后一处都没挑出来，“夫人要真心为真姑娘打算，何不在北城专做买卖的各坊间买？”
　　北城也不只有文武官员的宅邸，其中有十二坊专门用于做买卖，坊间里也不做买卖专用于居住的宅子，虽价格高但北城的治安却要比其他几城好得多，宿真一个小孩子在北城里行走至少比在其他几处要安全。

　　宿家大夫人本就都城人，即便是几十年不曾回来，都城的结构大致都还记得，北城的商坊她也考虑过，“人多嘴杂，少了清净。”
　　人多嘴杂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在里头做生意的多是各家族仆从一类，明面看起来安全实际上很有些乱，不过是没乱到明面上而已。再有多各家族的浪荡子在坊间安置外宅，宿家大夫人嫌那里太脏，宿真才十岁并不适合在那里时常出现。

　　霍天青看了眼宿真，也觉得她这个年龄住在那头有些不合适，如此就道：“既是如此，不如买在东城白鹿书院旁。日后真姑娘要能入白鹿书院读书，进出也有个落脚的地方。”
　　白鹿书院分左右院，左院教导男学子，右院教导女学子，都要过了几关考试才能进。不过男学子七八岁便能去考，女学子就要等十二才行。宿真今年十岁，在都城熟悉两年，正好可以去试一试。

　　宿家大夫人没敢想让自家女儿能去白鹿书院读书，笑道：“霍二公子好意，不过白鹿书院旁的房子哪里容易买到。”
　　白鹿书院，也就比北城朝廷办的书院要差那么一点，许多大家族子弟塞不进朝廷办的书院的就想往白鹿书院里塞，因此周围的地早被人圈了个干净，不是拿来做生意就是拿来给自家孩子歇脚，宿家大夫人想买，还不知要花多少年来碰这个运气。

　　不过宿家大夫人不行，不代表霍天青没办法。
　　霍天青听宿家大夫人这么说，就道：“要夫人愿意，不如就让天青代劳一回？我幼时有一位教导经书的夫子在书院旁有一座不大的宅子，后来夫子病故，师娘带着孩子回祖地守灵，便把此处宅子交给我打理。可惜两年前孩子夭折，师娘便写信给我让我将这宅子处置了。我一直没来得及处理，正好夫人需要，倒省了我一番功夫。”

　　正好手里有一座待处置的宅子这种事，哄小孩子倒还行，宿家大夫人这样的人可从来不信什么凑巧。
　　不过她救霍天青一命，对方想要报答这份礼也不算重，宿家大夫人也就笑纳了，“如此就多谢霍二公子好意。”

　　霍天青神色轻松了一些，“宅子一直有人打扫，夫人要有空，可以带真姑娘先去看一看。有什么需要，早添置也能早些住进去。”
　　宿家大夫人也有这打算，问道：“不知那处宅子值多少？地契从官府过，可要那位夫人亲自签字画押？”

　　霍天青把宅子的位置说了，“并不怎么当道，却也离官道没几步，不远处便是东城巡察院，治安极好。”
　　巡察院专管治安，在各城的分院白天黑夜都有士兵值守，白鹿书院在楚国民间的声望极高，这也是东城巡察院安置在一旁的缘由。能在那有一座宅子，虽吃喝玩乐不及北城和东西两城的其他坊市，却是除了皇宫和北城各官员府邸那一片之外最安全的地方，并且占了一个清字。

　　看着宿家大夫人满意的神色，霍天青便知对方已经心动，继续道：“房子的地契一直在这，前两年师娘来信，也将买卖契书一道附来。不过屋子建造所用的木料甚为普通，里头值钱的也就有些花草，师娘的意思是只用给六百两就足够。不过可能需要夫人看顾一下一直照看宅子里花草的那对夫妻，他两人年老无依又腿脚不便，当年没能跟着师娘回祖地，师娘一直颇为记挂。”

　　关于这一栋宅子霍天青并未说谎，的确是他先前夫子所留，故而即便自己有处置权也并未交予下人胡乱卖了了事，“夫人若看得上，只管用真姑娘身上那块蟠龙玉为证，寻那对夫妻一道进衙门过户即可。银子也请交予那对夫妻，师娘那头夫人不必多虑。”

　　也就是霍天青这个徒弟已经早给了师娘买房银子，一直留着房子没过户大概就是为了留着那一对看护花草的夫妻，宿家大夫人想明白这一层，笑道：“如此我就却之不恭了。霍二公子也请放心，阿真日后多还是会住在柳家，两位老人家住在那跟以往不会有半分差别。”

　　如此再好不过，霍天青随口问道：“还不知夫人与柳家有何亲故？”
　　柳家霍家两家交好，自然不只是利益一体这般简单，两家还有实打实的姻亲关系，且并非一代两代，而是连着联姻了十代。虽这联姻并非次次都在主支嫡脉，可继续着就代表着两家的关系一直这般稳固。

　　霍天青到现在才问，宿家大夫人倒不好再藏着不说，“是与柳家十五房有亲。”
　　柳家对外有三十三房人，三十三房里还分有一百九十六小房，其中十五房算是嫡脉，不过因离祖辈远了，现下只算得上是旁支。

　　只是再算旁支，里头也分了二十九小房，二十九小房里还能往下细分，嫡出庶出的约莫有两百余，霍天青脑子里把柳氏十五房过了一圈，问：“是柳孝宁所在的十五房？”

　　柳孝宁已是两百多年前的人物，当年被测出单灵根，柳氏一时风头无两，只可惜这些年他并未回过楚国，十五房不曾从中得利，后继之辈又无甚出息，就越发名声不显。宿家大夫人这些年虽不曾与十五房有过联络，却也有常年打听消息，知道如今十五房比她幼时还不如，“是。”

　　霍天青闻言就道：“十五房里小九房当家，若夫人是与其他房有亲……”
　　要是与其他房有亲，托付孩子并不算一个好选择，那几房在京城远不如宿家在云阳城的地位，霍天青寻思半晌，接着道：“若是夫人在云阳城有为难之处，我与莫城主算起来也有些亲缘，不如我替夫人捎一封信前去转圜一二。”

　　都城里就是这般，转来转去往亲缘里算其实都是一家人。
　　不过宿家与鹤家之事，还没到需要请旁人插手的地步，宿家大夫人婉拒道：“霍二公子误会了。我与夫君膝下只得二女，幼女先前被丹鼎门收入内门，长女留在家中继承家业。我带真儿来都城并非躲避祸事，只是想趁着孩子还小能来都城开阔一番眼界，日后好掌宿家门楣。”

　　哪怕霍天青对云阳城了解不多，却也知道宿家是当地大户，大户人家最不差的便是人，宿家大夫人想要自己女儿继承家业，也难怪会带着孩子来都城。撇开能在都城得来的好处，宿真走上这条路会遇见的危险不在外而在内。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在未成人前来都城倒也算是极好的选择。

　　宿家大夫人具体是与十五房的哪一小房有亲，霍天青已不再问，只看向宿真道：“如此，也不好多打搅夫人。夫人要对宅子不满，也请告知天青一声，天青也可另为夫人挑选。”

　　宿真对霍天青动不动盯着自己看早已习惯，偶尔脑子里闪过一些想法，就觉得这些大人实在是不够直爽，比如霍天青这会儿看着她，她好似就知道这人想做什么。
　　知道别人在想什么，自己愿不愿遂对方的意从来都是两回事，宿真看向宿家大夫人，“娘，我们先去把宅子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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