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天引

　　从华金城到都城还有十日左右路程，快马加鞭能缩减至五日。不过宿家一行本是为探亲才前往都城，虽行程安排得紧，却也没急到连休息都要省连带累死马的地步。
　　宿家大夫人进城后立即遣了老金去衙门报案，然后才去了订好房的客栈休息。

　　华金城为楚国三大城之一，常年人口约有二十万，各行各业都非一般小城可比拟。
　　宿家投宿的客栈不算大，位置却十分当道，正处西市官道尽头一侧，二楼临街包厢开窗后视野极阔，肉眼能见楼下人来人往，从客栈这头顺着官道看到城门。

　　只此时城门将闭，路上行人寥寥，摩肩接踵的盛况在今日想看是不能了。霍天青和霍平在进城前又换上了女装，假装第一次出门，途中饮食不适生病，遮着面被护卫们抱进了客房休息。
　　宿真跟着宿家大夫人坐在二楼临街的包厢等着去老金回来，顺带点几个菜，品一品华金城的特色。

　　客栈离衙门并不远，老金回来时，天还不曾黑尽。宿家大夫人将桌上的茶杯推向他，问道：“衙门的态度如何？”
　　之前决定派老金去报案，为的就是老金做事老道，能从衙门里问出些东西来。

　　老金接过茶喝了，才道：“小人上门报案之时，衙门倒是看重，尤大人当时就出来见了小人，问了小人许多事情。只不过小人在等尤大人之时，倒也打听到一件事。”
　　说到这老金一顿，视线在自家夫人左右一扫，声音压低了一半，“跟霍家有关的。”

　　宿家大夫人本想说现下说了呆会儿再跟霍天青说也一样，抬眼见老金正擦着额头的汗，便想着让老金少跑一趟，也能早点吃到饭。
　　“既是跟霍家有关，不如老金你跟我一道回院子后再说，老金你先吃几块点心垫一垫肚子。”宿家大夫人起身道。

　　桃然立即上前把桌上的盘子端起来递到老金面前，老金随手抓了几块，便走边往嘴里塞，嘴里还道：“多谢夫人。”
　　宿家大夫人摇头，带着在一旁没吭声的宿真往楼下而去。

　　这回挑的院子大了些，霍天青和霍平得了旁边一间屋子休息，宿家大夫人带着人来时，霍平正伺候着霍二公子吃鱼。
　　大家公子要有条件，在吃喝上就得带些讲究了，霍平身体渐好，就得下床给主人家挑刺。

　　宿家大夫人在一旁看得眼皮跳，惭愧自己虽然出身柳氏却是摸鱼的旁支，虽到如今在家里吃饭也会有仆从伺候，可这让带伤的仆从伺候的事还是有些做不来。
　　不过总是别人家事，宿家大夫人也不会多嘴，只把来意说了，“老金先前去衙门报案，却是听到一点关于霍家的消息，我便带着他来与霍二公子你说一声。”

　　霍天青脸色有一瞬的变化，随后归于平静，请了宿家大夫人和宿真坐后，才跟老金道：“还请金先生直说。”
　　在自己遇袭差点殒命之时，是老金带着人前来救助，虽老金是宿家人领的也是宿家大夫人的令，但与贼人搏斗拿的是命，老金在他眼里也值得尊敬。

　　老金吃了几块点心，肚子有了垫底的东西，一时不饿就把自己去衙门报案的事情仔仔细细说了一遍。
　　“小的先见的衙门师爷，那师爷听说截杀之事后吓了一跳，便说要先去请教尤大人。我瞧着他脸色不对，就趁机悄悄跟他身边人打听了一下，才知道昨日夜里有都城来的消息，说是霍家家主没了，只是更多的就没能打听到。后来尤大人来见小的，并没有提此事。”

　　这个消息对霍天青而言，代表着从此以后最大的依仗没了。他身体一直不好，从最受关注的主支嫡脉跌落成旁支，也就这么一瞬间的事情。
　　好在霍家的权势在那摆着，哪怕是会换一个当家人，霍家有人被截杀，这事儿也不可能因为当家人替换就被忽略过去，哪怕此时无人关注，用不了多久也会被再提起。
　　这也是尤大人即便得知霍家即将换一个家主，也依旧重视此事的缘故。

　　宿家大夫人万不想老金打听到的消息如此爆炸，千辛万苦花了不少银子救回来的霍天青一下子打了个大折扣，“从都城到华金城最快要五日，也就是说霍大人至少在五日前出的事。”
　　都城四大家霍、柳、云、夫，家主都是朝廷中人，势力遍布楚国，如华金城的尤大人的连襟就是云家五房的女婿，他能得到霍家的消息再正常不过。

　　不过以尤大人的身份，离楚国权柄中心并不近，得到这消息经过周转，也可能会延迟一到三日。那么霍家家主死亡的时间还可能提前几日，往前推到八日之前。

　　如此截杀霍天青的人就可能有两种出处。一种是跟霍家家主的死有关，有人趁机下手。另一种就是凑巧，有可能霍家家主死的时间凑巧，也有可能霍天青被截杀的时间凑巧，或者两者之间也都是凑巧。

　　能拿出一千五百两黄金和那么多人的身份来除去霍天青，背后的人不只有一定的地位，且对他的恨意一定极大。这里头有无关联，宿家大夫人数十年不与都城联系，自然也无从得知，只能看向霍天青。

　　霍天青此时心绪已经平静，好似一切都有了答案。
　　宿家大夫人想从他嘴里得到答案，他却看向了再一边没说话的宿真，“真姑娘可有高见？”

　　宿真本只带了一对耳朵，被问到一时没能反应过来，“高见？高见是什么？武器？”
　　霍天青一下子笑了起来，好似亲爹的死都算不得什么了，“高见就是你有什么想法。”

　　她能有什么看法，这人也有些奇怪。宿真只听了这一耳朵，并不知宿家大夫人已经把霍家家主的死亡时间再往前推了两三日，“你爹是五六天前没的，杀你的人是在三四天前动的手。中间只隔了两天，要传消息没那么快。”
　　以她的看法，不会是有人趁着霍家家主的死要除去霍天青，两天里不管是人还是消息都不可能有那么快的速度。

　　可要说凑巧，这也太凑巧了一些，巧得在场的人除了宿真之外都没人会不在心里嘀咕。没有证据的事情，说再多都是废话，还不如找别的线索。

　　宿家大夫人问老金，“老金你觉得跟着师爷那位，有没可能知道更多的消息？”
　　比如霍家家主是怎么没的，是病故还是被害？

　　霍家家主第一个孩子，即霍家二公子的大哥，出生于五十年前，那时霍家家主不过二十五，尚未执掌霍家。如今五十年过去，霍家家主已到七十五高龄。

　　作为一名凡人，每日要忙于家国大事，坐在霍家家主这个位置上也不可能修身养性，再加上即便有强身健体的丹药服用，凡间的丹药中丹毒极重，对凡人的身体也并非无害。要说霍家家主是寿终正寝，也不是寻不到说服人的理由。

　　可惜老金并未看出那人知道得更多，“我试探过，他只知道这么点消息，要别的就只能问师爷和尤大人了。”
　　一般官员在都城外任职，身边少不得要带几位幕僚，而能担任师爷替主家打理官场事宜的只会是亲信。

　　幕僚这样的亲信素来是拿来给主家出主意的，这样的事要有内情，尤大人身边的师爷就不可能不知道。可以他们的身份，不可能让师爷或者尤大人与他们说这种事，倒是霍天青身为霍家人，又是霍家家主之子，要前往衙门去问说不定还能问出些什么来。

　　可看霍天青的神色好似对去见尤大人并没怎么上心，宿家大夫人顿时想到以霍家的权势，在华金城不可能没有人，许他打算去见那些人。
　　身为外人，要再问仔细一点就有些过界，且这事他们说到这也已经足够，宿家大夫人转而跟宿真说起先前她不曾说出来的尤大人可能会延迟几日知道消息这一点。

　　虽不知霍天青为何会拿这种事情来问自己女儿，但要能顺势教导自己孩子，宿家大夫人对这种事并不反感。
　　宿真听了又有了新的疑问，“两天加三天就是五天，五天足够找那么多人来劫道？”

　　从时间上来说有些紧，紧得不大可能把两边联系起来。但截杀霍天青的人不可能是从都城出来的，都城出来的只可能是消息。尤大人得到的消息不快，那是因为用的马和人，要换了信鸽不需绕路飞行，在时间上就能省下更多。
　　宿家大夫人摸了摸宿真的头，“还可以用信鸽。”

　　信鸽比快马送信麻烦的地方不过是要多转几道手和信鸽在送信途中容易丢失，但只要驯养得好，丢失的可能就没那么大。且信鸽也不容易被人察觉，不说都城四大家，便是其他小一些的家族、大些的商户、某些见不得光的组织等，都有驯养信鸽的习惯。
　　淏山离一线天的距离虽远，但用信鸽节约出来的时间却已经足够。

　　能拿得出来一千五百两黄金的人，自然也养得起鸽子。哪怕这个人不养鸽子，也能找到养鸽子送信的人。
　　一般山里聚集的山匪，多是走投无路的人为一口吃食占山为王，楚国境内唯有淏山的山匪从来只收犯重罪的亡命之徒。这样的一群恶人，总会有人对他们聚集起来的力量心动。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