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天引

　　霍天青让霍平重新把粗布塞进两人嘴里，等霍平办妥当了，才侧头跟宿真道：“有些人的命不值钱，你问什么、怎么问，他们都不会说。”
　　不过眼前这两位不属于那种，霍天青的手指白皙修长，指着两人道：“刚才我让阿平拔了他们嘴里的粗布，他们没有咬舌自尽就证明他们还是想活的。”
　　“只要想活，我们就能问到想问的东西。”霍天青嘴角一勾，把两个已死到临头的贼人都美得一愣。

　　可惜宿真失忆在前，便是到了懂美丑的年纪，对霍天青那男女莫辨的盛世美颜没有半点反应，只顾着盯着眼前的两人看。
　　美到连四五岁孩子都能看呆眼的霍天青见宿真竟半点不受他影响，倒也有些稀奇，不过想到宿真失去记忆一事，又觉得许是昏睡几年脑子有些木，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霍天青收回注意力，继续跟宿真道：“人只要有弱点，就能被利用。你看他们，他们想活，我不想他们活，又想从他们嘴里知道我想知道的，就得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

　　“让他们心甘情愿的说出来。”霍天青轻言细语说着让人脊背发凉的话。
　　无法开口的两人此时眼瞪得老大，嘴里呜呜直叫，想来是想说点什么，可惜得看能做主的人给不给他们这个机会。
　　霍天青收回手指，对霍平抬了抬下巴，慢声细语道：“割脖子快了些，怕真姑娘看不懂，不如一人放一只手，我们慢慢来。”

　　霍平看了眼坐在一边的宿真，本有些犹豫，只再看了自家公子一眼，便又垂下眼转到两人身后，掏出刀子来，在两人的左手手腕上割了一刀。
　　霍天青看着宿真，问：“真姑娘可知道一个人的血能流多久才能流干净？”
　　宿真觉得自己闻到了血腥味，也感觉到了两人散发出的畏惧，歪头想了想，“不知道。”

　　霍天青看了那两人一眼，无视两人绝望的神色，轻松道：“也用不到多久——”
　　这话却被什么都想不出来的宿真随口打断，“超过身体里三分之一的血流掉，他们就救不活了。”
　　霍天青对宿真更好奇了些，“你知道？”

　　宿真点头，想要说更多却又说不出来，只能指着脑子道：“记不得了。”
　　十岁的孩子昏睡三年，便是记得起以往，那也不可能记得这些，除非宿家不是一般的人家，背后还有着别的身份。
　　霍天青暂时还没有查宿家的想法，也没这个能力，转而问道：“那真姑娘可知三分之一是多少，能流几个时辰？”

　　“不知道。”
　　宿真回答得极快，好似自己潜意识里真不知道这般。
　　“不过他们自己知道。”宿真对两人抬了抬下巴，又侧头看霍天青，表示这个她知晓。

　　霍天青觉得实在太有意思了，便把目光放在了那两人身上，“真姑娘说得对，没有谁比他们自己清楚慢慢死去是什么感觉。”
　　“他们会发现自己的生机会跟血水一道，一点一点离开自己的身体，随着血水的离开，身体会逐渐发冷，眼前会渐渐模糊……”
　　在霍天青的形容中，两人挣扎得更厉害，宿真接过他的话，“然后越挣扎，血流得越快，死得就越早。”

　　霍天青拍了拍巴掌，一脸赞扬，“真姑娘懂得真多！”
　　都不过是下意识说出来的话，宿真并不大明白她话中的道理，只听霍天青说她说得对，便把这当做人饿了要吃饭这样的真理来看。
　　宿真自说自学着，觉得呼吸里闻到的血腥味儿更重了些，就道：“你再不问，他们就死了。”

　　霍天青示意霍平将两人嘴里的粗布扯出来，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瓷瓶，“这里面装的是天和楼出的参丸，里面只有一粒，你们谁得多，这粒药就是谁的。”
　　两人盯着白色的瓶子有些眼红，却都没有说话。
　　先测出两人不是什么死士后，霍天青就不怕自己问不出什么东西了，轻笑道：“你们可以什么都不说，就这么慢慢死去。”

　　宿真开始研究起两人的神态来，霍天青在旁边道：“他们还有半刻钟，要半刻钟不止血，这颗参丸也救不回了。”
　　“和给你吃的参丸一样的参丸？”宿真好奇问。

　　霍天青那时正处于昏迷中，并不知宿家大夫人给他吃的参丸质地好坏，但想着能救活霍平，那参丸的质地应当属于极好的那一种，“天和楼的要差一些。”
　　宿真听得点头，一副好心提醒的模样对两人道：“所以你们没有半刻钟的时间。”

　　死亡，从来是一件令人恐惧的事。尤其在知道自己会死，却总有人不断来提醒自己的时候。死亡的气息会逐步蚕食一个人的理智，让人绷紧的神经会在临界点爆发出来。在爆发里哪怕自己的理智如何告诫自身，潜意识的恐惧都会将自己出卖。
　　好比此时，在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冷，耳朵里不停地听着旁人对自己的宣判，年轻一些的汉子终于忍不住大哭出声，“我说！我说！救我！救我！”

　　可救命的药，从来都没那么容易得到。
　　霍天青并不急，或者说到现在知不知道答案其实也没那么重要，只轻飘飘道：“这要看你说得有多快了。”
　　年轻汉子已经痛哭流涕，忙往叽里咕噜的把自己知道的往外吐：“我们本是淏山上的一群山匪。”

　　宿真想起之前老金说的话，“只杀人不打劫的山匪？”
　　霍天青听得笑出了声，“这话假得连你都不信，偏偏他们还说来哄人，这是把我们当傻子了？”
　　年轻汉子嚎道：“是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

　　可这话实在太不合逻辑，要让人相信实在是太难了，霍天青摇头，示意霍平继续干活，“算了，不说也无所谓，送他们上路吧。”
　　霍平拿着刀上前，年长的壮汉突然嘶哑着嗓子开口，“因为有人出了千两黄金来买你的命！”

　　千两黄金，宿真从怀里掏出一片金叶子在手里掂了掂，实在不知道一千两有多重，一时眼神有些茫然。
　　霍天青这才正了脸色，对着年长壮汉道：“你可以继续。”

　　旁边年轻汉子忙侧头看向身边的年长者，突然面露恶容，疯一样就着身体突然朝对方撞去。
　　对方撞被倒在地，年轻汉子忙不迭交代道：“他们给了五百两金子的定金，其中一个条件就是不许拿走你身边带的东西，等事情办好后才会把剩下五百两给我们！”

　　人在临死前，总有些平日里看不出来的丑陋。
　　霍天青却是不想听年轻汉子说了，只盯着年长壮汉道：“你说。”

　　年长壮汉倒在地上，也不去看身边的人，也可能是失血太多没了力气挣扎，“定金是一千两，尾款还有五百两。除此之外对方还愿意给我们一份身份，从此不用再躲在山里见不得人。”

　　一千五百两黄金，在本朝能兑十五万两银子。
　　一两银子能买一个能扛会做的奴婢，五两银子就能买上一亩上等良田，五十两能在都城外的其他城池买一座不小的院子。

　　就算这位老大只愿意拿出一千两金子出来分，想来分在每个人头上也能有数百乃至千两白银。千两白银于富贵人家不算什么，但许多走南闯北的商贾一辈子也未必能赚下这么多现银来。

　　有了银子，谁还愿意当山匪。自然想着要买田置地当个富家翁，再买个老婆几房小妾生一堆儿子，日后子子孙孙靠着田土富贵下去，比当个山匪窝在山里饥一顿饱一顿的强得多。唯一的阻碍就是没有一个足够安全的身份。亡命之徒大多犯有命案，在各地衙门都有备案，常年被官府通缉，想要安稳过日子可没那么容易。

　　但要人连这一点都替他们打算好，对着霍天青身边带着的东西没心动到先动手，只顾着先往死里做成这笔生意，倒也不奇怪了。
　　年长壮汉说到这，脸色已经开始灰败，许是流血太多，人已经开始不清醒，只喃喃道：“我们拿了身份，果真一路无人阻拦……”

　　旁边跪着的年轻汉子能说的已经没了，年长壮汉当着头知道的比他多，他便只能弯下腰咚咚咚地磕头。
　　这些消息对霍天青而言已经足够，“阿平，把药给他喂下。”

　　侧躺着的年长壮汉脸色一下子回了春，忙道：“多谢公子不杀之恩。”
　　而年轻汉子此时瘫倒在地腿脚抽搐，什么话也都再说不出口，只满眼的悔恨。恨自己好好在山里躲着有什么不好，这回怎的就财迷了心窍。

　　霍平拿了地上的瓶子，倒出药丸给年长壮汉喂下，年长壮汉努力往喉间咽去，对着霍天青露出了一分感激。
　　没想到这山匪也有天真的时候，霍天青站起身，又弯下腰来牵起了宿真的手，“该问的都问了，走吧。”

　　宿真起身跟着霍天青走向自家亲娘的方向，走了好一段距离才问：“参丸能止血？”
　　霍天青知晓宿真是反应过来了，顿时笑得愉悦，“参丸啊，倒也能止血，不过得看止的是什么血了。”
　　“内伤能止、口吐鲜血能止、压成粉撒伤口上也能止……”霍天青一样一样的说给宿真听，神仙药中止血的效果基本限于内伤和外部轻伤，就是没有吃下去能让血管被割了一个大口子后能自动愈合的功能。

　　宿真听得一脸懵逼，“又能止血，又能续命，又能治其他病，一种药还能治几种病？”
　　不然怎会被叫做神仙药，霍天青叹道：“这天下，也唯有参丸有这样的效用，所以它又被叫百消丸。不过各家的参丸效用并不大一致，如你娘给阿平和我吃的就要比许多人家的效用好。”
　　宿真点头正想继续发问，远处正跟老金说话的宿家大夫人就见着了她，当下绷着了一张脸对她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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