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天引

　　这一路走一路学了一月，从云阳城出发，一路上过了大大小小十几座城镇。
　　宿家大夫人这回出门只为了护送宿真去都城，身边带了四十护卫，十几座城池走下来，与山贼打了不下十回，护卫虽有受伤好在没有丢命。宿真从第一次遇见山匪到现在对对抗山匪和为甩掉山匪匆忙赶路这两件事，基本已经习以为常。

　　跟山匪打完架，等到了城池寻了客栈安置，就得立即寻大夫给护卫们看伤。受伤的护卫虽伤得不重，小伤却也可能致命，一丁点都不能小意。再有买伤药以防路上急用，离家前准备的一路上用下来每到一处都要补足才行。还有途中吃喝用的干粮要预定，停留的时间不长，要做的事却不少。

　　这些不少事里头，决计没有逛街置办衣服首饰这一项。
　　好在宿真也没逛街置办的兴趣，都恨不得能在客栈睡上三天三夜才算休息够。奈何停留最多只得两日，一身骨头还没养好就又得赶路，宿真的身体本就不好，虽有丹鼎门的丹药养着，这一路赶路下来，之前醒来在家里养出来的那几斤肉，又被这么折腾没了。

　　宿家大夫人看得心疼，却也无可奈何。倒是宿真虽是累，却觉得学到了许多东西，再辛苦也都值得。跟着的护卫见许多事宿真都前前后后跟着，虽是没做什么，光这态度也都觉得还不错，对失了忆的宿真印象比以往要好上一些。

　　在又过了一座城池后，宿家大夫人揉了揉宿真的头安抚道：“再有半月就能到都城，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要她能踏入修仙门槛成功破境，便只是御剑，三五日就能到都城，哪需要这么千里迢迢一路奔波，还要随时提防山贼抢道。可她要有那般的本事，当初也不会回到凡间，更不会与人成亲生子，就不会有要为孩子谋前程这一日。

　　宿家大夫人满心感慨，觉得自己到底是老了，故而才有这些伤感。
　　在这一段伤感里出城走了快大半日的马车突然间停了下来，宿家大夫人回过神，拍了拍宿真的手，忙捞开帘子往外看去，问道：“何事停车？”

　　往前探路的护卫急忙上前与宿家大夫人道：“夫人，前面有两拨人在厮杀，还请示下。”
　　出远门便是这样，时常遇见这种前后不得的事，宿家大夫人眉头微皱，“可能看出身份？厮杀得如何？”
　　探路的护卫回话谨慎，“只看得出不大像山匪拦道抢劫，反而更像是截杀。两边厮杀得激烈，又是一线天的路况，两边林子太深一时不能估量劫道一方人多人少。”

　　如此就只能绕道，否则便是在这里等着，要运气不好那出手那一方杀出来往他们这个方向走，她们就等着被灭口。
　　可绕道又要多耽搁一两日不说，偏生这一段路会绕到一拨大山匪山下，其中风险并不比在这里等着要小。

　　山匪行事，少有讲究规矩的，她带着的人除了护卫之外还有好几个丫头，要真想走少不得就要连丫头带财留下，更怕就算留下几个丫头跟财富也走不了人。
　　宿家大夫人脸色难看，一时难以抉择。倒是坐在马车里的宿真把这话听得分明，见自己母亲在犹豫，没觉得这问题多为难，脆声道：“不能绕路，那就躲。”
　　宿家大夫人回头拍宿真头，“这又哪是好躲的？你当那些杀神不会搜山？”

　　宿家大夫人出身柳家，柳家为都城四大家之一，哪怕只是旁支，在年幼之时就开始知晓所谓截杀是怎么回事。再有这二十年走南闯北，对干这种人的做事风格就更为清楚。
　　也不知此回是哪方神圣在做事，可敢在官道上如此猖獗，身后势力必然不低。宿真说让躲，对方可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宿家大夫人叹自己要教孩子的还有许多，可惜这会儿不是时候，还得先拿出决断来才行。

　　这决断也并非宿家大夫人一个人说了算，还得跟其他护卫商议，至少要过半人同意才行。
　　宿家大夫人让护卫们集合商议，宿真随后捞开门帘钻了出来，语气平稳，“不能躲就伏击，总比直接遇上强。”

　　一般山匪遇上了，就像之前她们遇见的那些，只要装备齐全，进退有序，击退山匪或者甩掉山匪并没有多难。可要山匪的数量是他们的好几倍或是极难对付，少不得要付出极大的伤亡代价。
　　宿家的护卫都是砸银子花时间辛辛苦苦养出来的，没一个就少一个，宿真对杀人没兴趣，可要不杀对方自己人就得死，那还是死对方的好。

　　说完这话，宿真又跟宿家大夫人道：“正好试试铁师傅新打的刀好不好使。”
　　这里头还有她的心血，她也想知道改出来是不是比以前的好用，她脑子里也就装着这一件她觉得算是正经的事。

　　探路的护卫早已去召集护卫来聚头，宿家大夫人回头看宿真，“你不怕？”
　　宿真偏头，觉得这问题十分奇怪，“为什么怕？”
　　念及自家孩子没失忆前也是个好斗的，再有失忆在前，怕是对生死没什么概念，宿家大夫人倒也没多想，只是忍不住叹道：“杀人总归不好。”

　　宿真总觉得自己跟这世上的人格格不入，如鹤鸣的死就让她觉得鹤家的人有些莫名其妙，那些晦暗心思让人听得讨厌。
　　再有这会儿她娘跟她说杀人不好，她就算什么都不记得了也知道这道理。可好好的谁没事儿跟鹤家人那样天天算计杀人。只是杀人和被杀之间总要选一条出来，除了选杀人之外难不成还有别的路能走？横竖商量到最后，肯定还是要选到杀人这一条路上来，这些人干嘛要浪费时间？

　　宿真心里的想法，宿家大夫人并不知晓，只是与护卫们一番商议，竟没能拿出个法子来。绕路走必然会遇到山匪，且山匪不好对付，他们全身而退极难。要原地等待，又怕对方是往他们这方向走，对方人多被杀人灭口就在所难免。
　　哪怕如宿真说的那般就地伏击，那也得他们伏击得了才行，要对方难缠，他们伏击反而是在自找麻烦。

　　回城倒是最好的法子，奈何已经出城大半日，再往回走，走到一半就会天黑。天黑赶路也不是没有担着风险，夜间野兽出没，大家视线有限，要遇见一两只野兽无妨，要遇上的是狼群就得有把命舍在那的觉悟。
　　狼群与恶人，二择一也不知道谁更好对付一些。

　　护卫们拿不定主意，却是一致把绕路这一条给否了。
　　护卫里打头的老金道：“不管是退还是等，都有一半机会躲得过，可要是绕路而行，遇见山匪的可能就是一定，还请夫人三思。”

　　不论如何决定，最终把决定说出口的人还得是自己，老金这么一说，宿家大夫人也将绕路这个选择挑了出去，“要就再等一等，劳烦老金你亲自去探一探路，要能探出其中一方是谁就再好不过。”

　　认人这种事，也只有见多识广的老金干得，老金跟自家夫人抱拳，“那小的先去探路，夫人也做好随时准备回头的准备。”
　　宿家大夫人颔首，嘱咐道：“一路小心。”

　　老金带着一护卫骑马而去，宿家大夫人便开始寻思伏击或者躲避的法子。退回城是最后的选择，在此之前要能伏击自然是能伏击最好，要不能伏击能躲其实更好不过，要躲不了就得往抓紧时间回城了。
　　看着远处的窄小通道，宿家大夫人脑中想着万般应对，有些后悔因这回决定走官道而没有多带上些护卫。

　　好在老金到底是老江湖，不到半个时辰，前去的护卫就带回了消息。
　　老金带回来的消息有三个：第一个消息是双方已经厮杀得差不多，剩余人数并不多，他们遇见了哪一方都应对得了；第二个消息是关于双方身份的，半道截杀那一方衣着普通一时难以猜出来，但被截杀那一方从服饰上能看出是都城霍家的人；第三个消息是从双方厮杀的痕迹来看，霍家是在回都城的方向被截杀。

　　老金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老镖头，给出的建议是，对方大可能在截杀完毕后朝着他们的方向撤退，横竖要相遇有一仗要打，不如立马带人上前援助霍家。
　　说不定还能让霍家欠上一份恩情，这对远在边陲的宿家而言，是一笔回报再大不过的买卖。

　　得知被截杀的是都城霍家的人，而己方又能够应对，宿家大夫人毫不犹豫选择了前行，“阿四你立马带三十人往前去听老金调遣，我带着其余人随后就来。”
　　阿四得令立即点了三十人急行马而去，剩下几人护送着宿家大夫人一行慢慢往前走。

　　宿真不想再坐马车，见要继续就上了马，宿家大夫人也骑马跟在一边，跟宿真道：“霍家也是都城四大家之一，此回可能是旁支出门办事遇袭，要能帮一把便搭把手，真儿你日后在都城也多一份庇佑。”
　　也有柳家与霍家一直交好的缘故，救下霍家对她们母女而言只有好处没有风险，这生意要不做，宿家大夫人就白长了脑袋。宿真听得点头，都城四大家她早听熟了，“敢截杀霍家，对方也很厉害。”
　　宿家大夫人看着前方，语气冰凉，“厉害又如何，总归让我们娘俩遇上了。”

　　她们夫妻要让柳家庇佑宿真，自己的身份就再无法隐瞒，这等于是把宿家绑在了柳家的身上。
　　而柳家与霍家交好，她不管帮不帮这一回，宿家日后都会受到柳霍两家的影响，哪是她假装没看见就能逃得过的。如此，既跟截杀那一方站在了对立面，该出手时就得出手，也算送这些年不曾联络的娘家一份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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