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

作者:寿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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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章微苦


      问清楚小叔叔周六不会出现在杭州的读书会,关宁稍稍放了心,她借着和玄明出门的由头买了火车票去杭州。如果碰见小叔叔,那可真不得了,小叔叔知道父母不会让她独自出上海会打小报告。

      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一个人出远门,新鲜,也忐忑。幸好这个移动互联网时代缓解了她的焦虑,手机与网络在手,哪里怕有到不了的地方。

      哦,除了人心。

      选择玄明是因为玄明愿意为她圆谎又知根知底,她可以不必从头解释为什么那么大人家长还不允许一个人出门。关宁一向不做没有准备的事,撒谎前先要做好被问到的准备。她老老实实和玄明说了自己要去哪里,几时回来,希望她为自己保密。玄明满口答应,她也觉得这姑娘变相得被画地为牢有些残忍,而且能看到有着美誉的乖孩子做些出格的事情,她尤为高兴——这一点,算是她的恶趣味。答应归答应,还是嘱咐了几点出门需要注意的地方。关宁认真听教,又重复了一遍。玄明感叹,若是有个像关宁一样的女儿,真是太过省心。

      参考了百度地图和高德地图,关宁坐着公交车到西子湖畔的一家书店里。她没有想到路上会堵成那个样子,心焦火燎的,终还是迟了。讲座已经开始,方从文正说着步摇,投影上是她做的PPT。

      方从文在前头看得一清二楚,甚至在关宁进来之前,她看着她轻手轻脚地推门,一脸歉意地坐在最后一排,觉得没人留意到自己还舒了口气。一举一动都让她想笑,然而,她也是笑了。

      方从文笑得时候讲了一件有趣的事情,听讲座的都笑了起来,可关宁觉得,台上的女人眼神指向自己,分明也是在笑自己。她又想,这也许是一种错觉,投射了自己的渴望。

      讲座时的方从文一板一眼,一丝不苟,浑身上下连带着声音一起散发着知性的光辉,关宁不止一次听到读者在说,方老师真美,方老师真迷人,方老师的围巾真好看,方老师真有气质,方老师真是禁欲系御姐,方老师居然会说笑……

      这是在说笑吗?第一次见到这位方老师,她便是一个极为俏皮的存在,她时常作弄她。关宁晓得她喜欢看自己无措的样子,她无措,她由衷欢喜。她每每想争气一些,淡定一点,但终究在她的笑容前落败。为了那些旁人所无缘得见的样子,为自己最先见到方从文私底下的样子,关宁窃喜。

      而方老师的围巾确实很好看,枝繁叶茂花色的大方巾在胸前松松垮垮地围着,围巾下是绿色的苎麻长衬衣,走得稍近些还能看到脖子上细巧的锁骨链和祖母绿吊坠。

      这样诱人,这样诱人,这样诱人。

      讲座后是新书签售,关宁捧着刚买的新书注视着方从文,排在冗长的队伍中一点儿都不觉得烦躁。她安安心心地看她签字、感谢,整个人魂游天外,一直到周遭的人发出诧异的轻呼。

      旁人都只得一个签名,轮到她时,方从文写:你的沉默明亮如星。

      关宁看着字,面上闪过惊喜心里打着鼓,又竭力克制,克制,再克制。她看到方从文的口型,“等我。”

      似一句咒语,让她钉在稍有嘈杂的现场,又与世隔绝。

      那句特别待遇的话为方从文带来一点小小的麻烦,后面排着的人都希望方从文为他们写点什么。方从文问他们,要写点什么?有人居然背了一长句。虽然比不上大明星的人气,签名签到手断,但这一屋子近百人也花费了不少气力和时间,尤其是有些人还带着她之前的书来。方从文不是不感谢的。

      最后方从文表达了感谢又与工作人员合影留念,谢绝了其他邀请。她穿好外套,走到依旧不在清醒状态的关宁跟前,转动着有些酸疼的手腕,用左手捏她的脸。“关宁,魂兮归来,魂兮归来。”

      谁知关宁乍然回神后脱口而出,“我没有魂。”

      “什么?”方从文好笑道。她还在想这姑娘又要说些什么不着调的疯话,关宁却摇头道,“没什么。”

      两人并肩走出书店,转了几转便是西子湖畔,周遭和风吹来带着湖水的腥味,倒也十分舒爽。

      几道涟漪几道光影,本是无限美好的时光,奈何周末西湖边来来往往的人着实不少。关宁心不在焉,给路人挤着好几次,方从文看不过去,牵住了她的手。小姑娘的手肉肉软软,有着几分温热。“你呀,走路还七想八想。今天要回去么?不回去的话可以住我那里,明天我们一起去浙博。”

      如此诱人的提议,关宁满心都想答应,但是一想到背着黑锅的玄明和家中父母,她恹恹道:“我已经买好了回去的车票,父母会担心。”

      “也是。”方从文想起关硕说过的那些,忙道,“下次好了,和你父母交代一声,我们一起出来。”

      关宁闷闷的嗯了一声。

      因为担心出意外从小被管制,应该十分辛苦吧。这小姑娘看向那些飞鸟和西湖时,脸上写满了羡慕和憧憬。方从文突然就想到高塔上被囚禁的公主,“诶,今天出门,你父母知道?”

      “呃……”

      “嗯?”她压根不容许她撒谎。

      “咿……今天出门的话,父母是知道的,所以你这个问题的答案是,是的。”语气里藏着狡猾的笑。

      “小滑头,你知道我的意思。”方从文捏了捏她的手,“我也明白你的意思。”她喜欢她时不时的狡黠,尤其是一副乖乖女的样子后隐藏的狡黠,充满了生命力与朝气,很是聪颖。“那我们就在西湖边走走,往前一段是西湖天地,可以找个地方喝咖啡。”

      关宁笑嘻嘻地说好,为了方从文话语里不经意的亲昵和“我们”。“我和你”与“我们”之间的距离,又何止隔了一个西湖。

      上次在方从文家里,她问她是不是可以加她的微信,她理所当然的说好。她很开心,像是获得了一项随时可以同她说话的权限。每一次开通一个新的权限,她都会高兴上好一会儿,之后在某个恰当的时候再申请一个新的权限。

      微风和煦,两人牵着手说着话悠悠地走,心中也俱是一片光风霁月,和这十月间水光潋滟的西子湖一般。

      “Fang,方从文。果然是你。”一个穿着风衣,容貌甚好,三十来岁的女人站定在两人面前,不似久别重逢的惊喜,却颇有些凛然的气势。

      好一会儿方从文才想起对方可能是谁:“钱……索索?”她不确定地问。

      扫了一眼牵着手的关宁,钱索索道:“亏得你还想得起我的名字。怎么,有女儿了?”语气并不善。

      方从文似乎有些诧异于她的态度,但仍旧好脾气地说:“我没有那样的好福气,这是我的朋友,关宁。关宁,这是大学里的同学,钱索索。”

      关宁不喜欢这个女人挡住她们的去路,更不喜欢她一副来找负心人的样子。她忍住自己想叫阿姨的冲动,扬起招牌式的乖小孩笑容,礼貌地说:“钱小姐,你好。”

      难道这人是楚狐狸精提到过的,和他谈过恋爱又喜欢方从文的这一位?不不不,那天楚狐狸精说,那人叫施梧。

      难道又来一个?

      贵圈好乱。

      听说关宁是方从文的朋友,钱索索从上到下打量了关宁好几圈,直到方从文有些不悦,她才露出玩味嘲讽的笑容:“多年不见,你还是老样子,仗着自己清纯的脸,四处猎艳,男女通杀。”

      方从文冷了脸待要说什么,钱索索又道:“看你那一脸喜滋滋怀春少女的样子,这是在谈忘年恋么,老牛吃嫩草咯,这么小的小姑娘也不放过,你俩差多少?二十岁?”

      “钱小姐,这话就有些难听了。既然多年不见,那必然是没有必要再见,就算是有积怨,也请你留些口德,为自己。”这钱索索一出口就戳中关宁的心事,她怕方从文在意她的年龄,她怕她一直把她当成小孩子,方从文说自己是她的朋友,那一刻,她心里有一种被认同的喜悦。“而且,我们的事情同你有什么关系?”

      “哟哟哟,看你那鼓着脸像个小包子,义正词严的样子,难怪她会喜欢你。”钱索索阴阳怪气地冷笑着。“不过,别高兴的太早。别以为她看起来真心喜欢你的样子就觉得自己可以驾驭、得到她了。她是个没有心更无情的人,栽在她手里的男男女女不知有多少。”

      “你的意思是从文是万人迷?”关宁笑一笑,“不用你说,地球人都知道。”她想将方从文拉到自己的身后,离这恶毒的女人远一点是一点。

      可方从文孤身作战许多年,几时需要过别人的庇护?她拍拍关宁的肩膀,看向钱索索时,目光里满是不屑:“我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我不需要向你交代,你也没有权利指手画脚,不过是旧同学而已。关宁,我们走。”

      两人还没来得及往前走,钱索索又道:“我只是替某人不值罢了,托你的福,某人失踪至今,生死未卜。”

      方从文一愣,蹙眉看向钱索索道:“你指的是施梧?可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毫不理会方从文眼里的困惑,钱索索依旧冷笑:“亏你还记得她的名字。方从文,其实是你杀了施梧吧。”

      控诉直白,想象荒谬。方从文只能摇了摇头说:“不可理喻。”

      关宁还在想,难道是文艺的说法,表示那个施梧因为得不到方从文的爱而丧失自我?

      即便如此,同方从文有什么关系?

      钱索索在她们的身后道:“还有哦,小姑娘,别怪我不提醒你。你看她一身有钱人的样子,以前可是差点失学呢。天晓得被人包养了还是怎么样。”

      饶是家教良好的关宁听了这话也要火冒三丈。女人有钱就是被人包养?她猛然停下脚步,走到钱索索的面前,直视她的双目,一字一顿:“道歉,向她道歉,你没有权利这么说她。”

      方从文过来扯了关宁的胳膊就走,走了几步,她对关宁说:“抱歉,今天没有心情一起喝咖啡了,下次好吗?”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关宁担心地说:“好。”

      方从文又说:“那我先走了,你回家的时候注意安全。”说完便投身于这人海之中,转眼间消失不见。

      关宁站在那里,看着她不复再见的背影,又是担心又是难过,只觉得自己浑身的内脏都在绞动。她无法为方从文分担心事,在这样窘困的环境中,她无计可施,她觉得自己是那样没用。

      “呵,落荒而逃,给我说中了吧。”钱索索阴魂不散。

      “谁听了你的话都不会想再和你多说,何况从文是斯文人,她不会同你吵架,又不能打你。妄想是一种病,有需要到上海就医的话,我可以介绍你去宛平南路600号。”这大概算是关宁从小到大说出的最难听的话了。

      钱索索却觉得好笑。她走过来只因为觉得这个被丢下的少女有些可怜,独自一人站在人群里,一脸被遗弃的哀伤自责样,脆弱又无助,可偏偏那么倔强。宛平南路600号,她晓得是上海精神卫生中心,这也能算是骂人的话?她开始有些好奇方从文是从哪里吸引来这么个奇葩少女了,连骂人都那么间接。

      还真是个奇怪的小孩子,她想。“这里打不到车,如果你要去火车站的话,建议去对面坐公交。”

      关宁转过脸来看她,“谢谢。”

      “小姑娘……”无论怎样,钱索索都觉得自己不能眼看着这个礼貌的女孩误入歧途,她能看出她对方从文的迷恋,那种飞蛾扑火般不顾一切的迷恋。“她就是那种容易让人迷恋深陷的女人,然后就转身消失,和你撇清关系半点瓜葛也没有。你看过《小玩意》吗?前车之鉴历历在目呢。”

      关宁努力保持自己最镇定平常轻松的笑容,道:“她不是盛国香,不研究海洋生物,没有两个叫施峻施峰的女儿,也没有一个导演丈夫。”

      “哦?她告诉过你,她没有结婚没有孩子?据我所知,她至少有一个孩子。”眼看着那张笑脸几乎崩溃又重塑,钱索索忽然有些不忍。

      关宁沉默片刻又笑了起来,有些悲哀,有些无可奈何,又有些决然,“那样,同我也没有关系。钱小姐,如你所见,我……喜欢看她,喜欢她,我爱慕她,就是这样。”说完她依旧礼貌地同呆立在那里的钱索索道别,之后也像方从文一样消失于人海。

      改签了早两班的火车,关宁坐在回程的高铁上。她终于理清了自己的感情,在这么一个不恰当的时候。她想着离去时的方从文,面对这样无理的指责,方从文会如何呢?想要发消息问一问,终还是放下了手机。

      窗外景物飞逝,如白驹过隙,关宁缩在椅子里,无声地擦去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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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poor 宁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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