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弑师之恨
我幽幽转醒,只觉得头晕目眩,悄悄抬起眼皮,从眼缝中打量四周。
这儿应该是一个山洞,紫衣女子把我打晕后又把我转移到哪儿去了?齐国?韩国?赵国?交通不便的情况下应该不会转移这么远吧?
“你醒了。”女子冷艳的声线在山洞回响,我仍耷拉着脑袋装晕。她冷哼道:“不用装了,反正早死晚死都要死。”
我心不甘情不愿地睁开眼,既然总是要死的,本宝宝也要死得有气势!我学着武侠小说里的英雄轻蔑说道:“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女子唰地从小腿侧掏出一把匕首,雪白的刀光映在我苍白如雪的脸上:“我要划破你的脸,还要让你目不能视,耳不能闻,口不能言!”
我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气势刹那如滔滔江水一泻千里:“你、你们杀手刺客都是变态,想出这么多折磨人的点子……我告诉你,我、我不怕!”
她的目光如腊月的寒潭般冰冷,一步步向我逼近……
“啊!”山洞里回响着我凄厉的惨叫,匕首划过我的脸颊,一阵火辣辣的灼痛击溃我最后的心里防线,鲜血顺着脸侧徐徐滑下,我甚至能感觉到血液淌过时那滑腻温热的触感。我紧闭着眼大声喘息,死咬着嘴唇防止喉间溢出痛苦的呻吟。
这次可能真要死了,这下可以回去见到哥哥了吧?
我不太清醒的头脑模模糊糊闪现一幅幅画面,画面上竟全是嬴政!
负手而立的他,气急败坏的他,跪坐书案批改文书的他,咳嗽着默默听我读奏书的他……
原来我最舍不得的就是我最害怕的……阿政。
她仍不罢休,掏出一个小瓶子,阴狠地说道:“这是蛊,你不是说你百毒不侵么?蛊的话看你如何解!”
我的眼前一阵冰凉,她将束缚着我手腕脚腕的铁链解下,我脱力般跪伏在地惊恐万分,我用双手捂住鲜血淋漓的脸,颤抖的指间泄露了我内心的恐惧。是的,我惧怕黑暗要远远超过惧怕死亡。我不想再回到以前那无边的黑暗中!我不要做那个一无是处的瞎子!
我的眼前忽明忽暗,像被风吹袭摇曳不定的烛火,视线模糊。我费力睁大眼睛,注视远处可能随时都会消失的光明。
光明中,一袭白衣的男人徐徐走来,如雪的长发无风自动,我仿佛又回到了荒雪原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一树红梅,透明冰埙,漫天飞扬的大雪,打瞌睡的雪狼,白发的少年轻敲剑身,剑鸣清越,略显忧伤的声音被风慢慢吹散:“无殇无伤,却亦有伤……”
然而无殇剑划过,剑光将所有美好撕碎,剑痕处是阴森森的恶,是血淋淋的伤,那些自欺欺人地美好最终掺杂着污浊的雪泥暴露在阳光下,化作这世间最深的恨!
男人白衣翩翩,桃花眼一如既往的迷离,带着似真似假的粼粼水光,如清澈见底的湖面,你以为已经将它看到底,你以为自己早已了解这片不大的湖,实际上你从不了解它到底有多深,纤毫毕现的湖底只是光与湖捉弄你的把戏罢了。
“逆……逆天……”我咬着一口银牙奋力向他爬去,眼中是蚀骨的恨意,手腕脚腕因为长时间被枷锁扣制早已酸软无力,红肿不堪。
我眨眨眼,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黑暗袭来,我停顿片刻,又坚持不懈的爬行,光明重临,我死死揪着逆天的白色衣摆,上面倾时印上鲜红的巴掌印。我费力仰头,他万年不变的笑脸忽明忽暗。我剧烈的咳嗽:“逆天……我要杀、杀了你,为师父报仇!”
逆天缓缓蹲下,眼神怜悯地注视我:“师妹,凭你现在这样还想为师父报仇?真是狼狈啊,太狼狈了。”他温柔地擦去我眼角的两道血线,桃花眼悲若观音,然而又有多少人溺死在这深不见底的水眸中?
“你这欺师灭祖的孽障!不配叫师父!”
“欺师灭祖?”他勾唇邪笑:“只怪师父太过迂腐不化!”
我忍住全身疼痛猛地一跃而起,将他扑倒在地,一手揪着他的前襟,另一手将寒冰横在他的纤细的脖颈上。
“主人!”紫衣女子高呼,声音中没有担心只有惊讶。
我以抓持他前襟的手支撑全身的重量,脸颊上顺流而下的血滴啪嗒啪嗒落在他白皙的皮肤上,他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我的手下不听话,师妹你受苦了,我会教训他们。”
“闭嘴!闭嘴!你不配叫我师妹!你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生!把猪狗和你相比都是侮辱猪狗的畜格!”
拿着寒冰剑的手剧烈颤抖,血珠沿着寒冰剑缓缓流淌。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八年呢,不是八个时辰,也不是八天,而是整整八年!鬼谷子师父像父亲那样对待我们,逆天,你为什么可以狠心杀死师父……为什么……
寒风呼啸,师父拿着竹剑敲着我的腿关节:“小五!别东张西望!学学你师兄!”我朝着不远处单腿立在冰桩上三个时辰微丝未动的师兄吐舌头。师兄回头轻蔑道:“小五,你的平衡力真差!”
师父拿起竹剑又“啪”地打在逆天腿上:“不许嘲笑你师妹!要不然她又哭着闹着不练了。”
我怪叫:“师父!你也嘲笑我!”
师父本严肃的脸荡漾着愉悦的光芒,他捋捋灰白的胡子朗声道:“那你和小天在冰桩上比剑,你要是赢了,我叫你师兄给你赔礼道歉。”
逆天单腿像袋鼠般向我蹦来:“还需用剑?”我还未反应过来,他长腿横扫,将我扫落冰柱。
白雪飘飘,鬼谷子师父双手负后:“今天锻炼你们的出剑速度。”雪地上,木箱里装满了大小相同的冰球。
我和师父快如闪电的将冰球抛向天空,逆天出剑,无殇的剑光刚一划过,冰球便断成两半。我眼珠一转,飞速抓起冰球朝东南西北各丢了一个。
一阵雪沫扬起,中央已找不到逆天的身影,再转头只见他举着无殇剑,无殇剑上像串糖葫芦似的穿着四个拳头大小的冰球。
“师妹,轮到你了!”无殇剑向前一甩,四个冰球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我袭来,我哇哇大叫:“你耍赖!还没喊开始呢!我去!你往哪儿打!”
冰球狠狠打在我的屁股上,“逆天!我是女孩!你不能这么欺负我!”
师兄张狂地大笑:“小五是女的?!这是我今年听到的最好笑最好笑的笑话了!”
师父无奈地在一旁摇头,一个冰球迎头打在师父头上……
我的寒冰剑无力地掉落在地,“哐啷”一声像谁的叹息。
我满是鲜血的双手揪着逆天的衣襟,眼泪再也止不住大滴大滴落下:“告诉我,为什么……告诉我啊!”
鬼谷子师父死了,死了就是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这号人。我不为薄凉西痛心,不为哥哥痛心,因为他们都好好活在某个角落,可是鬼谷子师父却永远也找不到了。
逆天仍是那副满不在乎的笑容:“师妹,你还记得《捭阖策》么?”
我蹙着眉:“它包含数家学问。一曰神学,主占卜,可通天彻地,预算世故。二曰兵学,布阵行军,变化无穷。三曰游学,博闻强识,出口成章。四曰出世学,主要讲究修身养性。”
他任凭脖颈上的伤口汩汩流血:“是啊。我们都没学第一的神学占卜。”
他舔了舔嘴唇:“我是不信天命,不服宿命。师妹,你呢?”
我当然不会学,第一,我信仰的是马克思主义唯物论,第二,我早已知道这个时代的命运,还用得着学算卦么?
他接着道:“但是师父会,他不但会,还精通占卜。”
我凝眉:“你这是何意?”
“你不奇怪为什么自己武功变得这么垃圾?虽然你一直说学武只要能自保便好,但是现在却连我手下武功最差的百影就把你搞得这么狼狈。你——不好奇么?”
“什么意思?”
逆天邪笑:“因为师父封了你的武功啊,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想我们永远留在荒雪原!”
晴天巨雷迎头轰下,我犹不相信地哆嗦道:“你、你骗我,那、那不是相当于囚禁么?”
逆天坐起,这样就变成我坐在他腿上的暧昧姿势了,但此刻我的脑袋一团乱麻已无暇顾及。
“师父预言说这世间就要乱了,纵横再也不复昔日的荣光,我们会被命运挟持在这乱世沉浮,最终湮没无闻。”他冷嗤:“笑话!这天下本来就乱,还能乱到何种地步?师父竟然为了此等占卜结果就剥夺我们的自由!”
“那也是师父为我们好!不管你如何狡辩都无法洗脱你弑师的事实!”
他随手抹去脖子上的血珠:“他以命设阵,我们的结果只有两种,一是阵破他死我们离开,二是我们一辈子留在荒雪原,这根本就无法两全!他不该阻我。我也不想狡辩,因为即使往事重来,他挡我一次我杀他一次,他挡我两次我杀他两次,他挡我百次我杀他百次!”
我大哭着咆哮:“畜生!你这畜生!”我扬起满是鲜血的手掌朝他脸上扇去,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师妹,还记得我的三个回答么?”
当然记得……
最爱的人——没有。
最狠的人——秦国人。
最大的愿望——颠覆整个秦国!
我的眼前越来越模糊,喃喃自语:“你疯了,你疯了……”
他叹息道:“师妹,你不该去秦国,更不该成为嬴政的妃子。”
逆天将我打横抱起,脸上是最残忍的笑。我扑腾着,大骂着,“逆天!你要干什么?”
“你在嬴政身边不会有好结果,与其让他折磨你,不如我现在就杀了你。”他的声音阴沉冰冷,像地狱爬出的恶魔最恶毒的诅咒。
“折磨我的只有你!阿政比你好千倍万倍!”
他脚步一顿,鼻尖发出冷哼:“师妹,你还要自欺欺人?他是王,他注定不会只有你一人,你能忍受?师妹啊,你不能,你当然不能。所以与其痛苦伤心不如现在死去。”
阳光在逆天步出洞穴的一刹那倾泻而下,白花花的刺痛我的双眼,本就疼痛的双眼又痛了一分,视觉更加模糊,并伴随着间歇式的短暂失明。
我像一个破碎的布娃娃般再也无力反抗:“你不是我师兄……”
“对,我不是你师兄,那个荒雪原中的逆天早死了。”
“扑通”他一把把我扔在山间草丛中,没有半丝怜悯:“这儿的山谷人迹罕至,夜间还有狼。师妹,你就自生自灭吧。”
白色的身影渐去渐远,我最后一丝期望被他亲手打碎,可笑我一直还欺骗自己逆天一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这才误杀师父,却原来一直是我一厢情愿,自欺欺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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