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城

　　年夜的时候，他一人举杯，对着满城落寂干杯。

　　“一个人真的很落寞，不对吗？”

　　严辰遇到他的那个年纪，也许该说是兵荒马乱的时候。他高三在外流离失所，家里整天上演世界大战。饶是严辰这样温柔的人也忍不下去。每夜都在空荡荡的小街麻木的走。只有这个时候，他才知道家庭的脆弱。父母根本就不关心他，只在乎他们自己的得失，只活在他们的世界。因而当高考成绩出来的时候他也不惊讶。毕竟课堂上大家都在拼命读书，只有他，一个人无聊的转动着手中的表，看着窗外肆意的阳光。

　　这是一个他逃不开的牢笼。

　　严辰站在楼道口，看着那些欣喜若狂的人将书本纸张全部往下扔，洋洋洒洒的生疼了他的眼睛。如果他也可以这么潇洒，将所有过去都埋葬，那么现在他是不是会活得更加快乐一些。不过这些显然都是妄想。已经离婚的爸妈谁也不愿意收养他，在看到他的高考成绩的时候，只是一脸淡然的让他复读，已经选好了学校。这个家不再是家，他这复读的一年都要住在宿舍里。而他们，也都要各自离开。每人每个月都给严辰寄去生活费。

　　要这些有什么用。严辰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两天。原本还会有劝解的声音慢慢消寂，而他也终于想通。不能因为他们，而毁了他自己的人生。严辰整理完所有自己的东西还有书本，他叹了口气。早就知道这个家迟早会分崩离析，心里却还是隐隐渴望能够维持表面的和谐。如今他长大了，所以他们可以撕破脸皮指责对方的过失。

　　后悔和他这样的人结婚的话那就赶快离婚啊。年幼的严辰曾经躲在门后面听着他们压抑的争吵，泪水滴答在木地板上，所有的伤心也不过是一滴泪水的重量，它承受不起。所以，严辰在逐渐长大的时光里学会了什么叫做隐忍，那是用温柔掩盖的悲伤，是快要止不住的歇斯底里。迟早有天会爆发出来。

　　他一个人站在公交车站，茫然的盯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哪辆车才可以载走他的悲伤。

　　严辰低垂下视线，嘴角抿成一个别人叫做笑容的形状。他挥手，出租车停在了他面前。将行李放进后备箱，他要下玻璃窗，看着渐渐远去的大厦，那里的某个房子曾经是他的家，如今他失去了它，并且永远夺不回来。家最终只成了模糊的一点。严辰放松身体靠在副驾驶座上，喉咙里哽出了苍凉的笑意。

　　认识他，是接下来的时光最清晰地记忆。严辰看着出租车穿过长长的大桥，出了岛，就好像离开了那个悲伤的世界。

　　对不起，我决定关掉那扇门。从此，关于它的记忆我将全部淡忘。

　　严辰默默地在心里说。

　　来到这里的人都是高考或者失败或者不满意。他们的脸上没有笑容，就好像全世界剥夺了他们的欢乐。严辰坐到房间的一边默默填写着资料。那些人的声音就好像是蜜蜂，嗡嗡嗡的响着，在他的周围告知他们全部都有家。严辰握着笔，不小心戳破了一个洞。他摸了摸纸，正要收回笔的时候，旁边传来一个声音。

　　低沉而带着漫不经心的声音，含着一点笑意，“同学，笔可以借我一下吗？我忘记带了。”

　　严辰抬起头，看到一双明亮的眼睛。是个高大帅气的少年。严辰默默将笔递给他。少年对他笑了下，坐在他身边，对着资料正皱眉填写。严辰看了几秒，随即站起来过去辅导员那里将资料交了过去。走回去看到少年短发露出的耳朵，饱满的耳垂挂着一只十字架。

　　“谢谢你的笔。”少年写完，将笔还给严辰，“我叫魏时杉，你呢？”

　　“严辰。”严辰说完，就跟随着辅导员走去领书。魏时杉跑过去，将资料交给了辅导员。

　　“我在二班，你呢。”魏时杉走在严辰旁边。

　　“一班。”

　　“隔壁哦~”魏时杉明亮的眼睛挠有兴趣的看着这个清秀的少年，又挠了挠头，“那你住哪间宿舍？”

　　严辰还没来得及回话，辅导员已经停了下来。他们来到一间满是书本的房间，辅导员告诉他们每种各拿一本，总共二十四本就离开了。严辰看了眼站着不动的魏时杉，有些困惑的开口，“你不开始拿书吗？”

　　“哦哦。”魏时杉又挠挠头，对着严辰笑，“我在A栋七楼304，你呢？”

　　严辰将每种书放进怀里，看魏时杉也开始拿，才回答，“跟你一样，在02房间。”

　　“我们是舍友啊。听说我们那间另一个人是美术生，下学期才来。看来只有我们住了。”严辰已经拿好书，看魏时杉一边说一边随手拿起在他附近的书。

　　“你那本数学书拿过了。”严辰指着魏时杉怀里最上面的书说。

　　魏时杉“嗯？”了声，拿起那本数学书，才发现下面那本也是数学书，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我们一起回宿舍吧。你东西整理好了吗？”

　　严辰“嗯”了声，“昨天已经整理好了。走吧。”

　　魏时杉显然是开朗乐观的人，他告诉严辰其实他根本就不想读书，他喜欢的是当警察，想要做一个英勇的警察，而不是该死的坐在教室里读枯燥的书。简直就是一个大大咧咧的人、从他穿着一条短裤就乱跑的情况显然就是。严辰虽然觉得魏时杉有时候很吵，但是不再只有他一个人的宿舍显得不是那么冷清，多了人气。魏时杉说严辰就像是个只会呼吸的人偶一样，虽然温柔，却让人觉得距离感十足。

　　严辰当然不会说他心里隐藏的痛。但他还是感激他，下课找他吃饭，晚上一起回宿舍。虽然坐在那辆自行车上让他觉得别扭。但魏时杉还是让他感觉到了温暖。不是虚伪的关心，他可以肆无忌惮的安心。当然这种话，严辰绝对不会告诉他的。

　　魏时杉这家伙喜欢唱歌，偏偏五音不全。在两个人的宿舍，严辰觉得深受其扰。他看着魏时杉坐在他身边，不正经的开始乱唱，握着的笔很想插进他的嘴里。就在严辰忍受不住的时候，魏时杉突然凑近他，气息喷在他敏感的脖子上。

　　“怎样？我唱得不错吧。”魏时杉挤眉弄眼。

　　严辰突然觉得不自在，想要推开他缠上他手臂的手，却被他带到了更靠近他的胸。严辰的视线落在魏时杉的胸膛。显然爱好运动的魏时杉胸膛肌肉饱满。一个不注意，严辰的脸就贴在了魏时杉的胸肌上。肌肤的贴触让严辰红了脸。

　　“诶，你怎么不说话啊？”得不到回应的魏时杉看严辰埋在他的胸膛里，白皙的脸都红透了，不怀好意的卷起嘴角，“怎么，看到魏哥哥的胸脸红了？这么纯情？哪天带你去认识真正的波霸哦~~”

　　严辰回过神，退出了对方的怀抱，尴尬的低下视线，“乱说什么呢。好啦，你别吵了，旁边宿舍的人都要有意见了。”

　　“他们敢。啧啧，说真的，”魏时杉漫不经心的回了句，又突然神神秘秘的笑，“严辰你是不是喜欢奶很大的女人啊？”

　　“什么奶很大，时杉，你再这样，我可不想理你。”严辰皱眉，转过脸，不再理对方。手中的笔不自觉的紧了紧。

　　“我可是看你拒绝过蛮多女孩子的。”魏时杉死缠烂打，继续凑过去，“还是你喜欢的是成熟的那种？”

　　“我是来读书的，不是来找女朋友的。”

　　“你这样多没乐趣啊。好嘛好嘛，不理你了，我去找隔壁的胖子玩。”魏时杉摊摊手，站了起来。

　　严辰停下笔，看着魏时杉走出去的背影。刚才魏时杉的问话让他无法回应。好像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没有想过他有没有喜欢的人。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冷清的人，不容易轻易爱上所以直到现在还没有女朋友。也许现在他明白了一点。

　　严辰忍不住苦笑起来，但是很快他又振作精神开始专研题目。他不想让自己的一年又白过。听到旁边传来魏时杉夸张的笑声，魏时杉头疼的拿过手机，塞上耳机开始放歌。就算明白一点什么，他也不想被他所影响。如今的他，需要的是好好学习。直到十一点，严辰终于完成今天的功课，他放下笔，拿下耳机。因为大声的音乐让他的耳朵都有些痛了。这时才发现隔壁没有了声音，严辰站起来，想到等下舍监来查楼，决定还是过去看看。

　　手敲了三下，严辰开口，“时杉？”

　　门打开，不是魏时杉，带着黑框眼镜的少年有些疲倦的揉揉眼，“时杉和胖子出去说是去买点东西吃。”

　　“哦。”严辰点头，“阿沁，你看起来很累，怎么了？”

　　“被一道物理题快搞疯了。你进来教教我吧。”阿沁像看到救星一样拉着严辰走进去。在处理完阿沁的物理题之后，魏时杉还没有回来，严辰向舍监说了他出去之后，严辰已经有些困倦。他洗漱完，想了想给魏时杉发了条短信让他早点回来之后自己就关灯睡觉了。也不知多久之后，在昏昏沉沉之间，严辰听到有轻微的开门声响起。

　　“你回来了？”严辰眯了眯眼睛，随即探头向下对着那黑影说。

　　“嗯，你睡吧。我也要睡了。”魏时杉压低声音。

　　严辰“嗯”了声，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梦里好像又梦到了那些争吵。这时候不再压抑，而是歇斯底里的父母。小小的严辰冷漠的看着，双手握得紧紧的，脸上却看不到一丝悲伤。有人走到他身后，温柔地抱住他。那温暖多么的熟悉，严辰想要转头，却最终低下了头。

　　“有我在呢，阿辰。”那声音温柔熟悉。

　　严辰睁开眼睛，黑色弥漫了视线。天还没有亮，宿舍还满是被窗帘折起来的静默。他看到魏时杉已经爬起来，身影像是融在了黑暗里，看不到边际。严辰突然就觉得心里好像堵堵的，有种他说不出来的伤感。

　　“时杉。”严辰转着头，看着魏时杉正要走下楼梯。

　　“我吵醒你了吗？”魏时杉下了扶梯，看着严辰也要下来，笑了笑，“现在才六点，你不再睡会？”

　　“没事。”严辰走下来，打了个哈欠，“你去跑步吗？”

　　“嗯，隔壁胖子也要去。你要不要？我们沿着海那条路跑。”

　　学校附近是大海，这地方本就建在偏僻的地方。早早的根本就没什么车辆。学校往右走就是大海，早上潮不知退到了何处，看起来就像是干涸的大地。严辰曾经一个人去过那片海，枯黄的灯下海静悄悄的，像是被人遗忘的荒废的坟墓。

　　“不了，你们去吧。要我带早餐吗？”严辰穿上外套，拉开了窗户。天还是有些灰蒙蒙的，不甚明朗，可以看到窗外那一片没有水的游泳池。

　　“当然，多谢啦~~~”门外传来敲门声，胖子已经等在了门口，看到魏时杉，抱怨了一两句。

　　严辰只是微笑。

　　后来好像这种事隐隐的以一种温和的敌对态度再次发生了。严辰总觉得魏时杉好像在试探着什么，带着些微的玩笑和漫不经心，以一种让他痛恨的温柔将他引导，他所不愿意见的残酷。

　　他终究没有严辰想得那么好。

　　晚上十点半晚自习结束，严辰将书本整理好，已经站起来的时候，魏时杉站在门口喊他。

　　“阿辰，一起去吃烧烤吧。”

　　严辰望过去的时候，只看到那一双明亮的眼睛。他点了点头，背了包跟着他一起走下楼梯。教学楼是一个半圆的建筑物，两边都是教室，只不过一边是辅导室，常年不用，教室显然背阴，一到下午暗点的时光，廊道里都是漆森森的。严辰第一次来的时候就是看到空荡荡的教室还有去走廊尽头打水的人。学校旁边是一个待开发的建筑物，往左边在转右，一到晚上就有小摊贩。因为不止有他们复读机构，附近还有所颇有名气的高中。两个人闯过人烟稀少的街道，偶尔讲几句无关痛痒的话。空虚的街，只有灯在静静伫立。

　　“老板，我要两串鱿鱼，豆腐，土豆，鱼豆腐......”魏时杉在摊子面前点。严辰站在他旁边默默看着他拿。

　　点完后，魏时杉拉严辰坐下。

　　“阿辰，你在发呆啊？”说话得不到回应的魏时杉在严辰面前挥了挥手。

　　严辰看了他一眼，许久像是终于决定一样，“时杉，你跟胖子他们说什么了？”他不是没有注意到胖子他们看他的神情，带着不可思议和困惑，或许还有隐藏的厌恶吧。只是他不想深入的看着。然而这些让他太过痛苦，他觉得好像被人背叛了一样。

　　“什么我说什么啦啊。”魏时杉不在意的笑。英俊的脸上满是不在意。

　　严辰摸着一次性筷子，粗糙的感觉，就像他一样，被随意制造出来，被随意丢弃。“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自己心里清楚什么啊？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啊！拐弯抹角算什么啊？！”魏时杉像是生气了，“卡擦”一声手中的筷子被他折断了。

　　严辰看了眼那筷子，才又笑了笑。“你真当我不知道吗？”

　　“我说的你的性格能不能不要这么阴阳怪气啊？好像全世界欠了你一样。”

　　严辰抿了嘴角，看着远处冒烟的烧烤架，他的话就像一根刺，扎进了他的心窝，慢慢地成了一种疼。严辰站起来，没有再看魏时杉。他说的那么轻描淡写，因为不懂他的痛苦。可正因为不懂，才让他心寒。他凭什么资格来谈论他？

　　严辰同样知道，在别人眼里，这种痛苦根本不值一提。因为不是自己啊。

　　“看来烧烤是吃不成了，你一个人慢慢吃吧。”严辰说完，一个人头也不回的离开。在他身后的魏时杉，冷笑着也站了起来。

　　往宿舍走另一条路，同样是清冷的路。路灯在远处明明灭灭。严辰看着从他身边骑过自行车的魏时杉，只能落得一个凄苦的笑容。他看着那路灯，落寞孤单，就好像他一个人一样。不被人信。严辰走过一节一节楼梯，就好像走完了他的人生。他推开套间的门，看到胖子正在跟魏时杉聊天。魏时杉看到他，冷哼了声。然后像想到什么的似的，一步步逼近他。

　　“哟，严辰，你回来了啊~~”魏时杉在他周围转了几圈，像是发现了惊喜，“你个死同性恋，怪不得不喜欢女生。我跟你一个宿舍，会不会惨遭你的毒手啊？”

　　严辰平静的看着魏时杉，尽管心里有多么痛，他都知道不能表现出来。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因为早就不喜欢吗？他看不懂这个叫魏时杉的少年，“那你该让舍监给你换宿舍。”

　　“哼，我偏不要。怎么着？看你这小弱身板，还能拿我怎么样吗？”魏时杉冷笑，率先走进了宿舍。

　　旁观的胖子尴尬的摆摆手，回了自己的宿舍。

　　谣言就像止不住的风，像随风而到的草，那里风一吹，它就毫不犹豫的倒下。严辰想起那些让他觉得温暖的时光，少年开朗的笑容，早起会小心翼翼不吵到他，会突然给他一颗苹果或者一瓶牛奶，会拉他去哪里吃饭，会在他感冒的时候关心着急。他以为这样的人是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原来真的是他错了吗？

　　错在不该又开启了那扇门。被他封闭的心之门。

　　后来，严辰还是搬离了那间宿舍。两人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魏时杉看到他总是冷着一张脸。有次，严辰一个人放学呆在教室，看着空荡荡的教室，桌子上堆满了书本习题，他一个人孤单地坐在那里，终于是忍不住小声啜泣起来。也许他曾经默默地对那个少年心动过。只不过这可怜的一点动心被对方无情的摧毁。好像一个残忍的梦啊，他永远都醒不过来。严辰知道那些人的议论声，在自以为紧闭的角落说着关于他的事。

　　好像谁都比他自己还更要懂他。偏偏他啊，连自己的心都还没有看懂。

　　严辰记得唯一一次和魏时杉看海。对方在一次周末没有回家的时候，很早拉着他去看海。那海还是退潮的模样，绵延千里都没有尽头的只有沙子。魏时杉拉他下了围栏，他早有预谋的从包里拿出相机，笑嘻嘻的说要两个人在这枯萎的海里拍张照。严辰记得他还笑他小女生。那个早晨，他们沿着海走向天边，笑闹着彼此眼里都是毫不掩饰的笑意。

　　“阿辰，以后我每个周末也不回去，陪你好吗？我们可以去打球，可以骑自行车，哈哈，还可以去唱K啊。”魏时杉一边倒退着走一边笑着说。

　　严辰满是温柔的笑容。

　　结果下周魏时杉就回去了。因为他的父母想念他，希望他回家。

　　他说的没有哪条实现。

　　严辰抹去嘴角的泪水，他必须振作。因为他的梦想不该止在这里。严辰整理书包，决定回宿舍楼的食堂吃饭，再回宿舍睡一觉。他搬到一个只有他一个人的宿舍，每夜虽然安静，心里却从来没有安稳过。他终究还要试着慢慢习惯。

　　下楼梯的时候看到那个人。魏时杉抬起头，看着面前红着眼眶的人，无语无言。

　　严辰只是和他擦肩而过。

　　他记得那次唯一的亲吻。严辰以为他熟睡的时候，站在扶梯上，在他嘴角落下一个轻轻的吻。即使他闭着眼，也可以感觉到他的温柔和小心翼翼。可是最终他抛弃了这份爱恋。因为他知道，如果他也回应，他们终究得不到幸福。

　　可是他做错了吗？

　　严辰走下楼梯，舒了口气。他看着远方，中午时分烈阳好像终于将他身上的冰冷给去除了。可只有他知道，他的心里以后都暖不了。

　　严辰还是会做那个梦，年幼的他看着父母争吵，甚至动手打起来。年幼的严辰最后冷眼看着他们，然后一个人离开，不带任何感情。因为不会再有一个人在他身后温柔的告诉他还有他在。他需要的人早就不在了。一开始就不在。

　　高考那天，下了小雨。严辰回了岛内，住在学校附近的酒店里。他撑着伞看那些跟他擦肩而过的人，他们在父母的怀里，或许羽翼早已成熟，但父母仍旧关爱着他们。只有他一个人，冷漠的走进了考场。雨在考第一场的时候下得越来越大，坐在窗户边的严辰被措手不及的雨淋湿了右肩。他关窗户的时候，好像看到那个人的身影，高大，却带着落寞。一眨眼，哪里有人。严辰耻笑自己，还在胡思乱想。现在可是高考啊。

　　中午严辰回酒店睡觉。接下来的考试没有在下过雨，一片晴朗。严辰站在廊道看着阳光四溢的天空，突然想到高考失败的那年，落下的许许多多的纸张，就好像一场大雪，覆盖了本身的残忍，剩下的是极致的虚幻的美好。脱离了痛苦的高中吗？

　　真是想得有够天真。

　　严辰想起上学期结束的那年，他一个人在宿舍，即将过年的寒假，没有人陪伴。那时候，魏时杉还和他相处很好。晚上的时候，严辰躺在床上，看别人给他发的新年短信。魏时杉的早早就到了，一如平常一样的嬉闹不正经。严辰看着看着笑了，却又伤心了。以前的新年即使父母感情在不好，那时候也是温馨热闹。他们窝在沙发里一起看春晚，边吃边说话，看到好笑的大家一起笑出来，数着新年的钟声，看着父母坚持不住却仍旧呆着没有离开。

　　烟花一束束的染红了天空，美好的像是个幻境。

　　严辰想到以后每个新年都只有他一个人，终于是再也笑不出来。他不想要，不想要一个人孤单，不想要一个人的新年。

　　“爸，妈.....时杉.....”

　　我真的好想你们。

　　这座不算热闹的城，在新年，显得更加空荡荡。早上基本上没有一个人，一辆车。严辰裹着外套，走向海边。街上只有他一个人，因为还早，街灯还亮着，像是温柔的陪伴。海依旧是那片海，荒凉的没有任何声音。严辰窝在沙滩上，看着远处的人底下身体不知道在捡什么。他的视线落在远处显出沙地的海，脸埋进了□□。

　　你说过以后每个周末陪我。你在哪。

　　“嘿，我就知道你在这里。”突然带着笑意的温柔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严辰不可置信的转过头，看着魏时杉，咧了咧嘴，“你怎么会来？”

　　“有个人太寂寞了，我担心他自杀哈~于是特地好心的赶过来。看来你是自杀未遂嘛，竟然选这片海。”魏时杉放下心，又开起了玩笑。

　　严辰看着魏时杉脸颊上的汗水，“寂寞？你竟然还会用这么文艺的词啊？”

　　“怎么？我就不能用啊？欺负我没你成绩好啊？”

　　“就欺负了怎么样？”严辰温柔的笑出声。

　　“ 哼哼，那我这新年礼物我就不送给你了。”魏时杉摇晃了下手上精致的礼盒，得意地笑。

　　“谁稀罕谁拿走。”

　　“阿勒有很多要我还不给呢，我偏要给你。”魏时杉将手中的礼盒塞进严辰手里。“快点拆开看看喜不喜欢。”

　　看着魏时杉满含期待又要装作不在乎的表情，严辰很想戳一戳他的脸颊，他慢条斯理的打开礼盒，是一只精美的手表。“看起来很贵啊。”

　　“你大爷有的是钱。怎么样？喜不喜欢？”

　　严辰将手表重新放回礼盒里，笑了，“我很喜欢，谢谢。”

　　“那就带上嘛，又不是装饰品。”魏时杉颇有些不满严辰没有带上。

　　“是是。”

　　白皙的手腕带着黑色的手表看起来很不错。魏时杉心满意足的表情让严辰一直都忘不了。这么在意他的他，却最终说出了那么残忍的话。

　　严辰将那只手表放进礼盒里，然后放进了书包里。前几天妈妈就打来电话，让他高考完去她那里住。在另一个陌生的城市，也许会忘记过去所有的不愉快。虽然可能还会想他。严辰在妈妈家里呆了几天，就开始找兼职工作。他注定是要离开这里的。他的妈妈已经开始了新的人生，他也找不到理由留下来。

　　也许有一天他会偶尔遇到他，那一天，也许他能够坦然面对。

　　书包里的手表在坐火车去找妈妈那天被人偷了。他的包也被划了口子。魏时杉给他的他们两个人唯一的一张合照也在礼盒里。如今关于他的记忆好像都要消失不见了。严辰想，也许有一天他终会原谅这个年少轻狂的少年，他曾经喜欢的人。

　　又是一个人的年夜，严辰窝在沙发里，看着属于他一个人的春晚，寂寥弥漫在小小的房间。

　　他的面前是一张小小的桌子。那里放着曾经他和父母的合影。那笑容却再也不能出现在他的脸上。

　　严辰在别的同学那里得知魏时杉放弃了高考，一个人不知道去了哪里。还听说他和一个艺术生的爱情。只是那些，都不在关于他。所有的所有，都变成了听说。那个人，已经离开了他的世界。后来，严辰知道，原来高考看到的那次背影不是幻觉，而是魏时杉来找他告别。

　　只是一眼。

　　严辰的心又成了一座空城，迷宫迷住了想要走进他心里的人。

　　这次烟火，他听不到那种声音，带着寂寞和苦涩。

　　他也见不到那个，带给他惊喜和欢乐的人，不会再心心念念他的所有，哪怕后来的伤害。

　　只是为了一座空城。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