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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一章
第二百二十一章、三载时切思迟迟,游龙浅滩人相戏(上)
一晃之间,三年时光悄然而过。
草原上的草儿绿了又黄,黄了又绿。春风一回回从嘉峪关、玉门关外吹过,又不知吹走了多少离人的哀愁与热爱。
“行脚的哥仔你从何处来?
步旅过多少的沙漠、多少的山脉?
你打从草原上牧牛羊,
抑或是捋下那柔软的羊毛,
前去城中
织与贵族们华丽的毡毯做着买卖?”
少年少女们悠扬娓妙的歌声在远方响起,在遥远的东方是一大片青草铺就的平原,无垠一般延伸出去,天地相接之处,几百只白色的羊儿在草地上奔跑着啃草,仿佛落在地上就会行走的白云。西面一座巍峨高山参天耸起,直入云霄,山腰以上全是银白色,裹满了皑皑的霜雪,以下却是苍翠一片,生长着各种的树木植物。
河套上游一汪清澈广袤的湖水,草地上繁花野芳遍地,雀鸟在草间蹦跳着吃着穗谷啾鸣,湖水中一片涟漪微微泛起,一幕幕色彩明艳鲜活,纷纷跃入湖畔所立的青年眼中,仿佛也在他眼底晕荡开了一圈的縠纹,轻波揉碎之间,乃是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静黑色的幽潭。
青年心摇神驰了良久,只是呆望着湖面,这么怔忪一站,便是大半晌的功夫。
片刻,听到远处唱歌的几个少女叽喳说笑着什么。似在不经意间瞥到了此人,因而话题陡转,互相咬了一阵耳朵:
“瞧,又是那个黑小子。又来这里发呆了,每回放羊经过总是见到他……”
“这有什么,每日里总少不了他的。听说,这人在军中赋了一枚闲职,自由得很呢。”
“咦,你原来打听得这般清楚?可是看中了他,想要嫁给这黑小子了么?”
“啐!你说的什么胡话!我只喜欢马将军……”
“噫噫!不知羞!你喜欢的马将军,却不知是马铁,还是马休呢?”
那被调侃的少女羞红了双腮,健康的脸颊上泛起红色,却大胆瞪回去,直言不讳大声道:“蹄子不要瞎胡说,我只喜欢孟起将军,谁要喜欢那两个了!”
一众女子便嬉笑打闹起来,拖长声调又是一阵笑:“哦——这就对了嘛,你若不说明白一些,还道你是喜欢老马将军呢!”
……
祁寒嚼着一口草籽叶,猛地回过神来。听到不远处少女们的聒噪调笑声,他连忙起身,抖掉了灰袍上的草碎,信步往东走去。
谁知,便在这时,却忽听远处的少女们惊呼了起来。
祁寒莫名回头,便见一道白影倏忽而奔,飞越过羊群和女子,直朝他这头来了。
他眯了眯眼,见马上骑客面如琢玉,剑眉如锋,眼若流星……今日虽未穿狮盔兽带,但披着一身的白袍银甲,勒出劲腹狼腰,单只那一副傲恣的轻狂样儿,这次第除了马超,还能有谁?
祁寒头皮一麻,脸色微变,径自掉头便走。
实是不想再给这人撞见、又被他捉去使唤了!
上一回,还在一个月前,偶然又遇见了一次。那马超竟是再一次毫不客气地唤他前去帐中服侍了一回:洗刷坐骑、劈斫柴木、饲喂草料,更兼伺候马大爷洗沐、更衣、炊食、嚼用各色酥酪糕点,竟是俨然将他当做了下等仆卫来用了……
然三年之间,祁寒自问一直中规中矩,老老实实在马超军中做一名小小的书佐,绝不敢显山露水,抛头漏面,徒再惹人瞩目。他低调得似乎没有了什么存在感,唯领着自己微薄的俸禄,做着本份的职务,日子过得虽清苦倒也有些自在。但惟一值得苦恼的事,就是打从那次离开荒漠,返军之后,马超这厮就常来军中巡视,平均一个月总会撞见他一次……而一旦“偶遇”,祁寒当日便不必再做些抄书文案的事务了,直接就给抓了苦力,要去乖乖伺候这位少爷。
兴许,是他内敛安静,马超喜欢他这种性子,近日来的“偶遇”居然渐渐多了起来……
祁寒低头疾走着,转身便往远处迈开步子,暗中只盼望这小霸王没望见自己。
哪知,后方蹄声劲急,凌空响起一声叱烈清喝,竟是径直朝他奔了过去。鞭子在空中“啪”的一声,甩出了一个爆响,宛若平地里的一声霹雳轻雷。
得,这打招呼的方式也真个性。
祁寒眉心跳了一跳,只得停下了足步。
人在他人屋檐之下,岂能不低头。
他一顿身形,便默默转过身来,面向了来人。
马超见他低眉信目,垂头不看自己,不知为何,心中便有些闷气,冷然问道:“怎么的,你见了我便要走?你心中甚是厌烦我么?”
祁寒觉得他这句话的腔调有些古怪,一时却又脑补不出什么寓意来。便想道,好歹自己来这儿也有三年多了,总算也是与他相熟的老兵,马超以前也没怎么注意过他,最近不知怎的,突然就热络了许多。他曾狐疑地问过被擢升为平寇将军的焦赞,焦赞却说,从未透露过传授阵法之事……就不知这马超是哪根筋接错了,近日里专爱来找他的麻烦。
偏偏这人又是个虎豹脾气,不能轻易得罪了。如若顺了他的毛去摸,还算是相安无事,倘若有一日拂逆了他,只怕是要吃大亏。
祁寒心念电转,眨眼间已权衡了些利弊,只好抬起头来看他。
果然便见马超一脸的骄烦不满……他只好淡声道:“属下没见到将军过来,非是有意回避。”
马超冷哼一声,毫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
祁寒被这一眼瞪得莫名其妙,却又见马超冷着脸,道:“我要去瀑下洗沐,你也来罢。”
祁寒嘴角微抽,心想:“这人是如何将抓人壮丁前去侍奉,说得跟请人同道玩耍一般的?”嘴里却恭敬道,“敢不从命?”
马超哼了一声,脸色稍霁,回身兜马便走。忽然,他又似想到了什么,皱起眉峰扭过头来,正色道:“我不是早就说了,你唤我孟起便是。”
他说这话时,神态骄矜,由上而下盯视着祁寒,因此这句话落在祁寒耳里,就变了味道。
马超等了良久,斜睨的眸子瞥在草地上垂手而立、低眉顺目的青年身上,半晌没听到他回答,一双剑眉皱得愈紧。眼前又一次浮现起这小子从自己手中夺走旌旗时,猛然一抬头,那一双浑然不惧、冰冷沉静的眼眸来了——那时候,这小子可真胆大得很!一口一个孟起,全无尊卑畏惧,竟令他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平辈论交的友人之感……却不知为何,一到了陇上安平之地,这人就变得如此恪谨守礼,兢拘小心,再也不直呼自己的名讳了。
马超眉峰久蹙,暗中磨牙。心道,当初是一起受过难的,这小子也确然立下了功劳,自己都许了他直呼名讳的权力了,他却凭什么不叫?
祁寒知他在等待回音,好半晌才淡淡地“嗯”了一声,怏然跟在他白马后头,却又不说话了。
马超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却又闭嘴。待转过头去,慢往前踱,暗里却斜了眸子,瞥向后方,暗自打量他在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无非就是他自己骑马,却叫人吃力跟随罢了。
可马超却没这觉悟,更不觉尊卑差别,他高高在上惯了,只是心中好奇,觉得这小子异常的古怪有趣,因此格外想要凑近了,逗上一逗的。
不多时,两人走到湖水尽头,祁寒虽已见过多次,却还是身形微震,再度被眼前的美景慑住了——
一条银白的大瀑布,水花四溅,在日光映照下,幻出彩虹般的美丽色彩,湖周花树参差,杂花红白相间,倒映在白色的飞瀑,碧绿的湖水之中,绮丽莫名。那道瀑布是从冰山上下来的,内中有极细碎的冰块撞击,与哗哗的水流声一起,交织成一片混响的乐音。
祁寒看了一眼正翻身下马的马超,凝望着他矫健的身姿,忽然想道,怨不得他喜欢这里,这道飞瀑可不就如同他的性情一般么?又是冷烈,又是霸道,偏偏却又充满了勃勃的生机、盎然的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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