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紫

作者:风储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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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章


      颜凝紫低头回了一声:“娘娘谬赞,微臣就实而言而已。”
      柳如墨冷哼一声,便道:“本宫今日驾临兰园,正是为了有事与双姐姐相商,你与丝萝下去吧!”
      “唯。”颜凝紫便知道如此,柳如墨必然是为了来见双烟翠,她应了一声,依言与丝萝退出房间。
      门轻掩上。柳如墨见她二人已离去,回头对着双烟翠时,眼角突然含了泪花了,她直是盈盈下拜,“双姐姐!”
      这一声唤得柔弱婉转,仿佛时光回溯到了当年情景。双烟翠也是鼻尖微酸,红了眼角,可是她却深吸了一口气,并未有其他动作,看着梨花带泪的柳如墨也只是淡淡道:“红尘,这么些年来,你居然一直待在深宫之中。我虽然晓得你与那琴师必不久长,却不料你竟摇身一变成了帝妃。”
      柳如墨委委屈屈,含着泪道:“双姐姐容谅,妹妹确实是有不得已之处的。”
      说到这儿,双烟翠似是也不忍了,她上前将柳如墨自地上扶起来,叹息着又道:“那么,告诉我,这些年你究竟过得如何,又是如何成为皇上的夫人的。”
      双烟翠的声音透着一种疲乏无力的恹恹,柳如墨听得心惊,桃花眼里粉墨散尽,“双姐姐,妹妹实是无奈……当年,我与梅郎两情相悦,但苦于身份低微,不敢明目张胆地在一起,方才想出私奔之计。”
      双烟翠猛然插道:“当年我也待你不薄,你若与我知会一声,我又岂会不准你?策划私奔,竟是想弃我而去么?”
      这冷冽的语气令柳如墨更愣,她抬起错愕的桃花眼,迷蒙间瞧见双烟翠已是满面怒容,她更慌了:“姐姐,我以为,你是喜欢梅郎的!竟然……不是么?”双烟翠怒意更甚的双眸令她顷刻自失,她突然喃喃,“那我的叛逃,梅郎的死,又成了什么?”
      捕捉到最后一句话的双烟翠惊诧:“梅雪寻死了”直至柳如墨噙着泪水点头后,在惊疑不定中她又问:“他是怎么死的?”
      柳如墨眼底汹涌出不少泪水来,她脸上的残红也尽褪颜色,一道红一道白的,更是凄恻,更是悱然,这副恍若天塌下来恍若痛失所爱无所归依的茫茫令人几乎目不忍视。
      连串抽泣声中,柳如墨断续说道:“那年,我与梅郎两人已走到锦河边了,岂料陛下自行宫回城,我虽然易了容,却还是被陛下看中……梅郎自是不肯的,他拼死护我,便被活活烧死了……”抽抽噎噎的,话也说不完整,但大意之明确却已是不言而喻。
      双烟翠暗暗晃了晃身形。记忆中的某道闸突然溃决,有什么汹涌而来。
      梅雪寻,红尘,当年的他们是多么的相配啊。
      风靡全长安的最风流最有意态的白衣琴师,以及一舞众人折腰被誉为“凌波舞姬”的红衣头牌,他们仿佛是受到上天眷顾的一对神仙眷侣。事实上,他们确实相爱了。
      那时的双烟翠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那时的她对着白衣琴师也不能压抑心中的好感,因而即使默认了梅雪寻与红尘是一对儿,她也没有成全他二人。可是双烟翠并非欺骗说假,当年若是红尘肯在明面上知会她一声,那么这桩事,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必会答应的。
      可是没有,如今再来追悔,也是罔极。
      抑制住将落的泪水,双烟翠深吸了一口气,对上柳如墨含泪的清妩的桃花眼,她轻声道:“雪寻之死我表示很悲痛,然而往事不可追,如今陛下对你恩宠有加,你还是将往事悉数忘却,日后……”
      “什么恩宠有加?”柳如墨突然厉声嘶吼,双烟翠吓了一跳,却听她痛诉道,“这些年来,我未有一刻安寝过,梅郎之死岂能如此放过?姐姐,你们所有人都说陛下宠我,可是,若真是一心一意,为何多年来他一直借着卫氏打击我柳氏?又为何封了帝伐为太子?他的心如此冷酷,何曾有过片刻温情?他若真心爱我,又岂会让我所爱之人横尸于我面前?”
      她越说越激愤,越言越不平,已是双目火赤,精致的桃花眼更添浮华浓艳,只是腮边荔色被泪水所浸,衰减尽褪,她本就肤白如雪,这般不施脂粉看来,竟更有种弱质纤纤、几欲乘风飞去的缥缈轻盈之态。
      双烟翠在一愣之后,上前来握住了她的手,曼声规劝:“既是无缘,何必不忘,你如今荣华一身,富贵无双,何必再去纠结过去种种?陛下那人雄才大略,他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你又何苦与他较真!”
      汉皇自登基御极以来,便是踩着一众尸首扶摇青云覆手天下治的,在他的眼皮底下容不得背叛,容不得一丝一毫的鬼蜮算计,否则,那人必会有连坐灭族之危。

      颜凝紫在园中漫无目的地趟过石子路,无聊赖之际,丝萝恨恨地对着她“哼”了几声。颜凝紫也不恼,权当小女子耍横去了,忽听得一声脆生生的呼唤:“姑娘!”
      浑身剧震的颜凝紫忍不住迎着那清越的声音望去,只见风门间那身碧绿罗裳丝绦缱绻,那盈盈少女眼角含泪,既欣悦又悲伤,透着久别重逢后无所适从的拘束感。
      丝萝一直冷漠地看着这主仆二人的重逢,看着她们欢喜地执着素手,一个泪眼婆娑,一个笑如银铃。
      “陌桑,你怎么会在这里”欢喜过后的颜凝紫静下心神,她看着陌桑问道。
      陌桑噙着泪花摇了摇头,“自姑娘走后,我便日日惦记,但又怕打扰了姑娘,反遭嫌弃……媚紫阁的生意如今也是大不如前了,剩下几位姑娘一个比一个脾气大,她们嫌弃我笨手笨脚,因而我总是赋闲,但越是闲便越是想念姑娘……姑娘!你别嫌弃我,陌桑愿一辈子相随!”
      这厢,陌桑话音甫一落地,她便盈盈拜倒下来,却又带着异乎寻常的坚定,以至于颜凝紫这一扶之下竟也没能将她扶起来。
      这时候,丝萝冷冷地哼了一声,猛听得“吱呀”一声,绯色长裙的柳如墨悠然从容得似化羽而来,她的猩红靴底下恍若层叠流云,衬得周遭也不同凡世。只是美人的脸上苍白如雪,桃花眼高贵又疏漠,倾城绝代也冷艳难近。
      “夫人!”丝萝生怕柳如墨受了双烟翠的委屈,她匆忙去搀扶柳如墨,却见柳如墨明媚又幽然的桃花眼一瞬凌厉,她呆了一呆,却也终究放下心来,“我们回宫去吧。”
      柳如墨淡淡地勾了勾唇,她眼角的泪迹隐隐,若非仔细瞧不能瞧见。冲着颜凝紫讥诮地笑了一声后,她广袖一甩,便匆匆离去。
      颜凝紫对上陌桑的清水双眸,无奈道:“若是双姨应允了,你便来吧,师父这里我去说。”
      “是!”陌桑兴高采烈地应道,她扬着清丽的笑脸,直是张扬生动令得整个秋景都明媚了起来。

      叆叇的晨曦初云于暮色与天晓之间暧昧徘徊,犹疑不决,颜凝紫起了个大早,一番精心梳洗之后,她推开门,兰园中枇杷满树墨叶幽静,浮光流碧,清寒晚秋风中瑟瑟飒飒地作着响。
      这一推门便与迎面而来的秋风撞了个满怀,颜凝紫只觉得神清气爽,陌桑正在院子里给枇杷树剪着枝叶,细心细致,听见推门声,她一回头来,便见紫衣少女媚骨风情姽婳姿态,粲然一笑道:“姑娘,怎的起这般早!”
      颜凝紫勾着樱唇翩然下阶,看着忙个不停的陌桑,她心情也是大好:“兄长今日得了空了,整日无聊赖的,今天他约我出去散散心呢,你既有事,便留在兰园吧。”
      陌桑闻言暗暗撇了撇嘴,其实她虽然看似木讷,但一颗心思也是九转通灵,早看出颜凝紫其实是有约在身,欲与他的白衣郎君单独过吧。

      但是,当颜凝紫来到城外锦河之时,便发现这里不只有祁若一人,轻舟泊岸,秋泓盈盈如翠,舟上的两个男子,墨发风流,一般的风流俊俏,只不过,一个是少年青涩,一个是温柔醇和。看见颜凝紫的马车,他们同时终止了谈笑,朝着紫衣少女望来。
      收不回目光的风凌弈低下头干咳了一声,忽听得祁若一声轻笑:“骑都尉大人,何故畏惧?阿紫又非财狼虎豹。”
      风凌弈蹙了蹙眉,他有些不悦地抬起眼睑,墨瞳里青色渐深透着隐隐白描的俭约,“祁若,我是不是与你说过,你我相交,不计身份,只论真心?”
      赶过来的颜凝紫脚步一顿。事实上在这一刻之前她是不快的,祁若相约之时并未言及风凌弈也会在场,所以当她第一眼瞧见那个刚升了骑都尉的长安小阎王时便颦蹙了眉眼。只不过,当她朝着轻舟逐渐走近,当风凌弈这句话顺着飘荡的和风传入她的耳,突然觉得整个秋色都是生动而明媚的!
      甚至的,祁若的优柔婉转、依依风流也抵不过这一颗精诚所在毫不掩饰的赤子之心!
      祁若耸了耸肩眉梢,抬手去唤颜凝紫:“阿紫,上来吧。”
      微微笑着的颜凝紫顺势轻盈地跳上了船。风凌弈俊朗的笑靥微收,他趁着三人共乘一舟之际,船桨一荡,便划出了老远。
      秋风飒飒而来,锦河波兮木叶下。纵一舟之所如,踏皱半池秋水,和着桨橹拍击的吱呀声,诗意画卷次第展开。
      不知不觉的,颜凝紫身心绵软下来,被祁若勾进了怀中。风凌弈佯作无心地撇过头去,猛然的,他放歌唱道:“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远处河流转角,山峦间层雾迷离隐约,陡然也有清越甜美的歌声传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空谷回音悠悠荡荡,飘飘渺渺,随着一道袭来的风更是空灵澄澈。
      三人俱是一惊,但转眼便都失笑了起来,祁若更是难得玩笑道:“凌弈,莫不是今日真的得遇心上人了?”
      风凌弈眺望万里云天,幽静侧目了片刻,半晌后他突然扭头来跋扈一笑:“本少的心上人,必是明眸皓齿,窈窕倾城,必是心在家国不争一家之长,必是能文善武伶俐敏慧之人,这般女子,祁兄以为哪里都能遇得到么?”
      “那确实不好找!”颜凝紫躺在祁若的臂弯里,听着风凌弈这么一番言论之后深以为然,便不由点头。但恍然想到他的心上人不正是自己么他那一大串的溢美之词,竟然全都说的是自己
      一时之间,颜凝紫的脸突然烧了起来,她匆匆从祁若怀里起身,开始在船头正襟危坐了起来。
      小舟沿着河道顺流而下,沿途碧山绿水,白鸟间或掠影,山腰上枫林成阵,野花欲燃,风凌弈继续于轻舟之上放起歌来。
      他唱来唱去也只有一曲越人歌,但他的音色清越如碎玉珠玑飞溅,萧肃如碧竹苍松摇曳,排云而上又沿水而东,丝毫不让人感到厌烦腻味。
      祁若自腰间解下一支长箫来,渐渐的,箫声弥漫了水面,晨雾沉浮,乐音跌宕,绵绵无尽,迢递层叠。只是祁若的眼中那一丝迷蒙婉转,那一丝含烟隔水太深太重,以至于颜凝紫向着他望过去时眼神中也不由带了怜惜。
      可是,这种怜惜并不是祁若想要的,爱情里最盲目的地方在于它的激情,颜凝紫冷情寒漠,她的眼中,从不对他有一丝一毫的激情。
      渐渐的,水面宽阔了起来,水势也开始越来越平缓,越来越沉稳,远处甚至出现了几艘挂着巨帆的大船。颜凝紫眺望了一眼,恍然惊觉,登时大叫:“我们这是到哪里来了?”
      日悬中天,已经正午了。
      祁若微微带笑,望着默坐船头的风凌弈悠悠道:“恐怕再有几十里水路,就直接到了渠州了。”
      这时前头的风凌弈才堪堪回过头来,冲着一脸云里雾里的颜凝紫笑道:“渠州人烟阜盛,丝绸更是不凡,丝绸之路上运载的丝绸,十有八九出自渠州,如今我们既来了,便顺道去瞧一瞧?”
      女子对丝绸都是极为喜爱的,颜凝紫素爱着冰紫色的绡纱,这绡纱便是丝绸中锦绸的一种,算是比较名贵的衣料,然而在渠州来说,绡纱都是搬不上台面的。颜凝紫对渠州生了神往之心,却又担忧他二人此举过于草率,因而问道:“这到渠州去了,来往估计需两日,你们……”
      “不必担忧,”祁若长臂一伸,便勾住了她的肩,风凌弈忽又拗过头对着茫茫水域了,身后祁若的声音似梦若幻般轻柔,“我与凌弈是得了陛下首肯的,此次休沐共有六日,这个你不必担忧,自然赶得回来了。”
      听他这般说,颜凝紫放下心来,她的心也开始雀跃了,然而却只是笑不露齿,眼眸里柔光淡淡,她重新倚回祁若的怀中,只是看向船头那个风中屹立的身影时,竟觉得那人身上有一种亘古的沧桑、亘古的落寞,仿佛是巍巍然的,于千年飘零后归于沉寂,一身疮疤。可是,十七岁的少年如何会有这般的沧桑与落寞?但愿是她看错了。
      祁若扯着嘴角,突然眸色幽冷了下来。

      几艘船只与他们的轻舟擦肩而过,一艘大船上有个独眼大汉,他睁着浑浊的双眼盯着三人的轻舟瞟了几眼后沉声道:“那几人是谁?”
      身后有人回道:“不知道,老大,但是看他们这模样,到似欲往渠州去的!”
      独眼大汉握着长刀往前一砍,猛然喝道:“去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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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到了渠州,感情会有一定进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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