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氏余孽

　　“你衣服全弄脏了，要不要下水洗个澡？”少女说，“我可以帮你洗衣服，再把衣服烤干。”

　　陈项一愣，确实他衣袍上满是豹子的鲜血和内脏分泌物，头发上还有一大坨豹子口腔的粘~液，自己都闻得到那股腥臭，另外就是，陈项有半个多月没洗澡了，当然，重任在身，这些都是小事，但是现在有机会洗，真是再好不过。

　　“好的，”陈项马上说，“那就麻烦姑娘您了。”

　　陈项背过身去，在水边脱尽衣物，赶紧跳进水里。

　　这湖水完全是山巅的积雪融水，湖水冰凉刺骨，陈项冷不防的跳下去，顿时冻得大叫一声“哎呦”。

　　岸上少女正在收拾他衣服，闻声吃惊的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没什么.....么.....”陈项上下牙打颤，忽然发现这水不光凉，而且洁净无沙，自己身体在月光下清清楚楚，顿时大囧，赶紧游了开去。

　　少女已经反应过来陈项为什么大叫了：“水太冷。哈哈哈......”

　　少女放声大笑。

　　陈项窘得满脸通红：奇耻大辱啊，奇耻大辱。回头想想自己在长安，受多少女人垂青，青楼艳妓，贵妇名媛，眠花宿柳，暗度陈仓，什么时候被动过，什么时候害羞过，今天表现太特么的丢人了。

　　少女将衣服洗净，绞干，放在岸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又把岸边的树叶枯枝聚了一聚，然后打了声呼哨。陈项正好奇她在招呼谁，就听见一阵“得得”的马蹄声，一匹鞍韂齐备的骏马沿着湖堤一路小跑过来。

　　少女从马背的行囊袋里取出镰刀火石，打了两下，迅速燃起了一堆篝火，把衣服用树枝挑了，在火堆旁边烤。

　　陈项已经洗完了，这回镇定了，英勇无畏的从水里直~挺~挺的走出来。

　　少女抬头看了他一眼，把自己刚才擦身的那块布冲他扔了过来：“你这人......怎么不害臊。”

　　陈项都快跳起来了：“我......没衣服可穿啊。”

　　少女从行囊里扯出一条牧人野外露营用的厚毯子来，扔给陈项，自己却把那头雪豹拖到水边，从靴筒里抽~出一把匕首来，开始剥皮。

　　陈项半裹着毯子，坐在篝火边烤火，看着少女剥雪豹皮，手法熟练之极：“你家是这山中的猎户？”

　　“你问的是我么？”少女一甩头发，“差不多吧。我在这靠打猎采药为生。”

　　“那你为什么是长安口音？”陈项奇怪。

　　“因为我是十二岁那年离开长安到西边来的。”少女说，将整张的豹皮卷巴卷巴，系在马背上，然后回身将雪豹的四条大~腿都切了下来，用盐抹一遍，然后用树杈吊起来，放在火上烤。

　　陈项见少女往肉上抹粗盐，动作非常小心仔细，知道她是舍不得浪费盐。整个西域都食盐奇缺，盐价高昂。盐巴甚至被当包治百病的仙药，贫苦的牧人因体内缺乏盐分而浮肿甚至昏厥时，喝一勺子盐汤就会大有起色。

　　陈项盯着少女看。少女也抬头瞟了他一眼，只见陈项用毯子裹着下~半~身，却赤~裸~着上半身在那烤火，不由的担心：“你要喝点酒么？这山里的风冷。”

　　陈项点头，少女又从马背上取下一个皮囊来，递给陈项。陈项打开盖子，饮了一口，入口冰凉，如饮雪水，下到腹中，立即如炙热如火，这火迅速向四肢百骸蔓延开去，扩散到皮肤，一片灼热。

　　陈项愕然：“这酒......好古怪。”

　　“我自己酿的青稞酒，”少女说。

　　当地最常见的是马奶酒，由马奶发酵而成，又酸又涩，口感怪异；高档的有青稞酒，用上等青稞酿制，清香醇厚、绵甜爽净。

　　“骗我呢，青稞酒哪有这样又冷又热的口味。”陈项笑，又饮了一口，这次只喝了一小口，用舌尖在酒中搅动了一下，细细品味，确实有一点青稞酒的香醇，但是浓度比一般的青稞酒大很多，而且怪异的寒冷。

　　“我反复蒸了几遍，又加了一些药材。”少女简单的解释了一句。

　　那少女返回水边，将雪豹开膛破肚，将躯体切成一大块一大块，用盐抹过，都放到火上来烤，心、肝等内脏都洗净，用匕首切成小块，插在小树枝上递给陈项：“放火上烤，又香又嫩，非常好吃。”

　　陈项知道这山中的猎户，衣食短缺，这么大的一头雪豹，少女是一点不舍得浪费；又见少女身上穿的紧身衣裤是野兽的兽皮缝制，外袍则是粗布，而自己身上盖的这条毯子则是未经细纺的山羊毛编制，粗糙不堪不说，还破了好几个洞。

　　听少女说话的口气，家中并无别人，陈项心怜她孤苦，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要离开长安，到这里来？”

　　陈项确实是不明白，这样的绝色少女，为什么小小年龄，要离开长安这样天下第一的繁华都市，来到这西域苦寒之地：如果是胡商之女，随家人往来丝绸之路经商，那又为何要独自生活在这盗匪横行，猛兽出没的雪域高原。

　　少女已经收拾完了，在陈项身边坐下，从他手里拿过串着内脏的小树枝来，咬了一口：“烫嘴呢，现在烤得正好，快吃吧。”

　　陈项也跟咬了一口，有点腥味，但确实又香又脆又嫩:“嗯，味道真不错。”

　　少女一面吃一面说：“我的名字么，叫丽娅.漾索罗，你就叫我丽娅吧。至于为什么来这里么，我母亲在长安去世了，我是按她的叮嘱，来西边找我亲生父亲的。”

　　陈项惊讶：“哦，万里寻父，找到没有？”看来是没有。

　　“找到了，”丽娅转过头来笑笑，“他不认我。嗯，也不是不认，他把我托付给了一个胡商，当我养父。养父带我经商，跟着马队走到这里，病逝了，我就在这山里住了下来，慢慢就学会了打猎采药养活自己。”

　　陈项一听就明白了：“嗯，你生父是汉人，你母亲是胡姬。”

　　大周繁荣昌盛，每年通过丝绸之路来大周的胡人上万，其中有大量的胡姬。

　　大周狎妓之风盛行，无论是高官名流还是文人骚客，应酬都必请名妓。色艺俱佳的胡姬自然需求量巨大。

　　胡商沿着丝路，来来去去，老了一般都会回归故里，但是胡姬们就不一样了。

　　胡姬容貌艳~丽，五官鲜明，身材妖~娆，而且能歌善舞。大周长安、洛阳等大都市的风月场所对胡姬求之若渴。尤其是高等妓院，如果没有绝色胡姬撑场面，就不够上档次。跟官妓不同的是，胡姬在烟花巷都是自由身。各妓院勾栏往往用高额分成吸引胡姬前来投靠。

　　在重金厚利的吸引下，年轻貌美的胡姬不远万里，翻越荒山戈壁而来，到大周后，贪恋盛世繁华，落地生根，几乎没有再离开的。于是大周就有了不是小数目的胡姬所生、胡汉混血的子女。

　　大周法律规定，无论胡汉都是大周的子民。胡人在周，一切权利等同汉人，胡人可以参加科举，可以当官可以经商，可以购置田地产业。所以胡汉混血的子女，男孩是不愁的，长大后可以走仕途也可以经商发财，但是女孩，事情就微妙了。

　　胡姬在妓院产下的，其父不明的女孩，一般都女从母业；但是有些嫁人为妾的胡姬产下的女孩，长大后就非常棘手。有身份的人家往往嫌弃其母为娼，不愿下聘。

　　而且胡汉混血的女子，美到妖~艳，血统直接就写在脸上，大户人家想掩饰媳妇的来历都没办法，小户的殷实人家又觉得这么美的媳妇，家居日常，街头巷尾，抛头露面，令人深感不安。

　　这样一来二去的，胡汉混血的女子如果对择偶有点要求的话，就有点难嫁。当然，真的高官巨贾，安排个小妾生的女儿，只要把对夫家的要求放低点，总能解决的。

　　但是平常人家出身的混血女子，如果不嫁人，生计总是有点艰难，加上貌美，一般来说，最终还是堕入风尘。

　　但是明显丽娅的父母并不在一处，看来丽娅是胡姬在妓院产下的私生女。估计丽娅生父并不是个很有钱或者地位的男人，也许只是长得好看，是丽娅她妈喜欢过的男人。事隔多年，这么一个混血女儿，忽然前来投靠，丽娅她爹想必十分头疼，干脆送给别人了事。

　　丽娅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并不接话，却把一只烤好的豹腿递给陈项，自己另外拿了一只，用匕首披下一片肉来，放嘴里嚼：“不错，很香，快吃吧。”

　　明显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

　　陈项也不好追问了，低头啃豹腿。毕竟刚刚认识，人忌交浅言深。

　　陈项忽然发现丽娅的头发已经干了，卷曲交缠，又长又密，发梢被风吹得不断拂到自己赤-裸的胸膛上。

　　“我姓陈，名.....西。”陈项想到这个荒山少女来自长安，还是不告诉她自己真名为好，毕竟他要事在身，而他在长安，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也是在这条路上往来做买卖的行商。”

　　“是吗？”丽娅转过头来，上下打量他，“倒是不太像。”

　　“那我像什么？”陈项笑，多少有点得意。

　　丽娅瞟了陈项一眼，歪头想了想：“不知道，反正气势不太像个普通商人。好了，您衣服已经烤干了。”

　　丽娅站起来，把晾在树枝上的衣服收拢，抛给陈项。

　　陈项穿衣服，丽娅就去收拾火上烤的豹肉。豹肉已经都烤熟了。丽娅把火堆弄熄，把豹肉平分成两份，一份收进一个鹿皮袋里，放在马上，另一份看来是留给陈项的。

　　陈项一看女孩明显是打算拍马走人的意思，不由的有点急，这一错失交臂，今生如何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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