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墓笔记]不朽

　　发生了这样恼人的事，叶薇便不再去茶馆了。她又回到了原先的书店，开始了凭眼缘买书的日子。

　　相较之下，书店老板的态度可好太多了。

　　她还发展了新的爱好，——下厨，特地买了本《零基础学做家常菜》回来，天天窝在厨房里钻研她那要人命的厨艺。

　　这可苦了张起灵。他最近不常往外面跑了，在家却也不得安生。这会儿刚把刀从刀鞘里抽出来想擦一下，就听到门外传来一声尖叫。

　　他反应极快地从床上一弹而起，快步走出了房间。

　　声音的来源正是叶薇所呆的厨房，即使房门紧闭，他也能想象出里面有多狼藉。毕竟前两天他已经见识过她是怎么做面食的，到现在他还记得她满身都是面粉的样子。

　　张起灵十分淡定地推门进去，焦味扑鼻而来。他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煤气灶上的锅子，好像锅盖有点焦了。

　　叶薇像犯了错误一样地站在边上低着头，不敢说话。

　　他也不说话，就盯着她看。叶薇被看得不好意思了，只好扁了扁嘴：“我想炒个菜试试的……然后……这个，嗯，火为什么穿过锅子窜出来了？吓得我赶紧拿锅盖盖上了。”

　　张起灵平时不做饭，但想想就知道原因：“你油温太高了。”看着一脸迷茫的叶薇，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又问她：“有被烫到么？”

　　“有。”她给他看了看刚发出来的几个水泡。

　　“我房间抽屉里有药膏，你拿去涂吧。”张起灵一边说，一边把锅盖掀了开来，只见锅里一片焦糊，这个新买的锅子就这样报废了。

　　叶薇点点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浓重的焦味，赶紧溜了。

　　请走了这个笨手笨脚的姑娘，张起灵熟练地卷起袖子，先把窗户打开透个气，再拎起锅柄直接下了楼，连锅带菜一起扔进了小区的垃圾箱里。

　　他忽的感觉，对于帮叶薇收拾烂摊子这个事情，他已经很习惯了。

　　叶薇在他的房间里等他回来。

　　他的屋子里很空，除了必要的生活用品，几乎没什么杂物。

　　就像是随时准备打包走人一样。可以看得出来，他没有长期留在这里的打算。

　　叶薇在这间屋子里感觉到了孤独。

　　她知道，一直以来他都很不快乐。可她不知道这不快乐究竟是为什么，是因为找不回记忆吗？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她会觉得很亲近。或许他们曾经认识，却无从求证。

　　胡思乱想间，张起灵回来了。看到叶薇还在他屋子里呆着，他一怔，倒也没有赶人，而是语重心长地道：“你别下厨了。”

　　“我只是想吃家常菜嘛。”

　　“你可以下馆子。”

　　“可是……”叶薇一脸委屈，“我胃口小，点不了几个菜，而且饭馆里没有家的味道……”

　　“家？”

　　张起灵眼底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他没有家的概念，这对于他来说，是一个遥不可及的词语。他不记得自己是不是有过家的感觉，尝过家的味道，被家人疼爱过。他仿佛生来没有家，有的只是命运，只是使命，只是——漂泊。

　　即使失忆了，脑海里却一直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他的身上肩负着一个必须是他来肩负的责任。他或许也曾渴望过家，可是，他不能，他没有这个权力，也不能够拥有。

　　看着张起灵无端端地沉默下来，叶薇的心里有点乱。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但她看出他有一点茫然。

　　她能感觉得到，他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他神秘得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平日里却又简单得如一张白纸。

　　那双淡然若水的眼眸，究竟经历了多少沧桑？

　　同样是失忆的两个人，叶薇觉得自己很幸运。无论陈皮阿四是否别有用心，总归从她醒来就有人一直在帮助她，可他呢？听叶成说，陈皮阿四捡到他之前，他被越南人当作钓尸的饵。要不是有一身几乎成了条件反射的功夫，他可能已经死了。

　　叶薇犹豫了一下。最终，她的身子微微前倾，将她的手覆上了他那双有些冰凉的手，语调轻柔地道：“按照我自己的理解，家就是一个可以停止流浪的地方。”

　　张起灵没有立刻把手抽走。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了带着她出墓的那个时候，她没能抓住他的手，还好他反应快，反握住了她的。

　　那时候她的手很冷。明明在墓里已经跑了一大段路，却还是很冷，像一具尸体。

　　现在倒是热得很。

　　看起来这么柔弱的一个人，也不知道这次陈皮阿四为什么要带着她一起下斗。是有什么隐情吗？

　　在他的眼里，她也如他一样，充满谜团。她为什么会一个人昏睡在陵墓里？在她边上的那具尸体，又是为何千年都没有腐烂？那副壁画在隐喻什么？为什么他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头会这么痛？为什么她给他的感觉……有那么一点熟悉？

　　这个人，难道和自己的过去有所关联？

　　正想着，一阵清脆的铃声打断了两人的思路。叶薇回过神来，忙不迭地把手拿开了。

　　她的脸微红。

　　天晓得她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说出这样的话。她和张起灵的关系，并没有到可以交心的程度啊。

　　幸好是她的手机响了。她赶紧接起电话，好掩饰自己的尴尬。

　　电话那头是熟悉的粗犷嗓音，与往日不同的是，叶成此刻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低沉：“薇薇，在干嘛呢？”

　　“在学做菜，把锅烧糊了都。”叶薇如实回答。

　　叶成低低地笑了起来：“不愧是你。”

　　叶薇发觉他的情绪有些不太对，不禁关心道：“叶大哥，怎么了啊？怎么感觉你有点怪怪的？”

　　“哦，没事，就是累着了。”叶成顿了顿，“我打电话来是要告诉你，老爷子让你这次跟着一起去下斗。明天我会给你准备好去昆明的火车票，到了昆明你再转车到丽江，到时候会有人接应你的。”

　　“丽江？你不一起去吗？”

　　“对，这次我和哑巴张都不去。但华和尚会去，他人早就已经在丽江了。”叶成的声音轻了下来，“我明天会送你去车站，到了那边你万事小心。”

　　华和尚就是最早在陈皮阿四的铺子里看到的那个戴着眼镜的壮汉，叶薇对他有点都不熟悉。她不禁有些奇怪。张起灵也就算了，叶成最近一直在为这事奔波准备，最后要正式出发了居然不带他？但她来不及多想，叶成已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关于陈皮阿四想找的那个墓，他们还有一个线索，可惜线索到了云南就断了。陈皮阿四对此一直没有思绪，直到前段时间金沙江接连涨水，不少淘沙的伙计从虎跳峡那一段的沙子里挖出来不少稀罕宝贝，陈皮阿四估摸着那底下有东西，就派人去打听了。

　　这一打听，还真就找到了个人，说自己在虎跳峡探险的时候遇到了一件特别离奇的事情。

　　虎跳峡一侧是深谷，一侧是陡峭，以“险”闻名天下，吸引了不少国内外的背包客前来探险，陈皮阿四派去的伙计找到的就是其中一位。此人名叫赵秋，是个徒步旅行的发烧友。他本想从上虎跳一路徒步至下虎跳，没想到出师不利，在金沙江岸拍照留念的时候脚底打滑，不慎掉入了金沙江中。湍急的江水根本不给他挣扎的机会，直接将他冲走了。

　　虎跳峡九转十八弯，赵秋只要随便磕上块石头，就会立刻命丧黄泉。他当时也是害怕的很，根本不敢睁眼，心里想着完了完了，却不料突然被一块坚硬的东西拦腰挂住了。

　　求生的本能让他死死抓住那块东西不放，他睁开眼一看，竟是一具长满青苔的鱼骨，一半在外面，另一半埋在土里，正好拦了他一下。而他紧抱着的正是鱼骨的头部，一张大如盆的嘴正对着他，他当场骇得呛了一口水，失手松开了鱼骨，又一次被卷入江底。他再也撑不住，就此昏死过去。

　　所幸他赵秋福大命大，再醒来时已经在岸边了。身边除了翻滚的黄沙什么也没有，身上也只是几道被碎石磕破的伤口，仿佛刚才只是他濒死的时候产生的幻觉。

　　回到虎跳峡镇后，他大肆宣传了这一经历。旁人当然不信，且不说谁能从这湍急的江水里活下来，金沙江里也不可能有头部大如盆的鱼啊，便只当是他呛水后的幻觉。陈皮阿四的人却找到了他，带他回来去见了陈皮阿四。

　　陈皮阿四听后立马让花和尚带着人手去虎跳峡，花和尚花了点功夫，总算是找到了赵秋所说的那个埋着鱼骨的地方。然后发现，鱼骨其实不是被埋在里面的，而是被卡住的。那个卡住它的洞，也并不是寻常的洞，而是一个年代久远的盗洞。花和尚猜测它是想从里面游出来的时候，盗洞突然塌陷了，它因此被卡死在了里面。

　　这就是陈皮阿四到此为止掌握的所有信息了，华和尚他们还在做下斗前最后的准备，具体的还是要等叶薇去了丽江才能知道。

　　叶成叮嘱道：“你什么也不用带，必要的装备花和尚他们都替你准备好了。就是记得多穿点，那边的十月比长沙冷多了。”

　　叶薇乖乖地应了一声。

　　挂了电话后，她下意识地看了看一旁的张起灵。张起灵和叶成是她最熟悉的两个人了，这次他们两个居然都不去。而她和华和尚不过点头之交，也就是说，到了那边，叶薇将会面对一群陌生的伙计们。

　　叶薇轻轻地道：“叶成让我明天出发去丽江。”

　　张起灵只是默默地看着她，眼里是她看不懂的情绪。

　　他手上的刀不知何时已经被他擦得锃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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