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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东南若海有一岛,曰青珏之岛,其民皆为女,受神通可孕,后世悉为女。
——《九州神异录》
一.南桑有女初长成
南桑国国都锦城近日热闹非凡,家家户户张灯结彩,非是哪个大户人家娶亲嫁女,也非是遇上重要节日,这只是普普通通的阳春三月,然南桑国皇室紧锣密鼓筹备着十年一次的五国盛宴,更重要的是在这一次盛宴里会进行皇室公主姬尚雪的及笄之礼。
姬式王朝在延续了几百年之久,百姓安居乐业,国家风调雨顺。然而南桑国毕竟是小国,比起九州大陆上国力强盛的皓熵国,便显得微不足道起来。于是南桑国连同芙喜国,姜国,巨阙国,东雷国结成五国联盟,共同抵制皓熵国的虎视眈眈。
这五国每四年一次国宴,每个国家轮流做东,为期十四日,除了严肃的军事政治交流,也有文学艺术探讨,这期间更有政治联姻发生,然而这其中也讲究你情我愿,于是五国关系一派和谐。
这一次,南桑皇帝姬楼柯准备隆重将自己的宝贝女儿介绍给诸国王孙贵族。
姬尚雪母亲早已过世,然而她却在一众兄弟姐妹中最受宠爱。不过你亲眼见过姬尚雪,就会知道,她受宠爱是理所应当的。一头青丝如瀑,肤白胜雪,唇若涂砂不点而朱,惊艳之处在眼睛,一对明眸缀蝶翼,蹁跹之处见盈盈秋水淡淡春山。
她才及笄年华,然而已有天人之姿。父皇的宠,大概是因为自己长得太像母妃了,这是一种危险的宠,把对另一个人的感情以某种名义加诸于自己身上,不知什么时候便会有感情错乱的危险,姬尚雪从小就在想这个道理。
她对已故的母妃唯一的印象就是父皇书房里母妃的画像,一身素白棉布裙,长发随意的被簪在脑后,目光深远,不知看向何处。看画的人会知道,画中美丽女子的眼光从未投向过自己。不知这画是出自何人手,他定在当场看她从丛林深处走来,目光似乎看向自己,却又没有落在自己身上。
姬尚雪从懂事开始似乎就比别人明事理,不知这是从小没有母亲在宫闱深处养成的后天技能,还是天赋。她天真烂漫得真实而纯粹,却又克己自制得像一个深谙生存法则的高手,就算万千宠爱于一身却从未嚣张跋扈过,见人三分礼,不管是如今父王的其他宠妃或者是宫中地位卑微的婢女。
如此堪称完美的人自然让旁人羡慕嫉妒,更让少年们对其青睐有加,竞相追求。
其中最猛烈的是宰相二公子傅于归,与尚雪同岁,长相俊美稍有些公子心性,幸好为人爽快大方,在皇家书院里与其他少年关系不错,从他对尚雪表现出喜爱,让旁的少年只能把心意压在心底,实在有不服的,拿自己和他,相貌出生文采武功一一比下来,不得不服。
到底是年少,傅于归不喜欢别的男子靠近尚雪,有时候傅于归逼得紧了,比如又在吵吵嚷嚷说以后尚雪一定是他的妻子云云……尚雪还是会提高音量生气地跟他说:“傅于归,你不害臊,礼义廉耻都扔到哪去了?同窗情谊你讲不讲?我又不是你的……”
“我的什么?小媳妇?”宰相家的少年常常混迹市井之处,说起话来没有皇室贵族那般拘束。
这时候傅于归轻轻一笑,眸中荡漾的是少年最最纯粹的感情,他说:“阿雪,我真心认为,你的出生是为了我,存在是为了我,真巧,我也如此。”
年少轻狂说的话怎么能信,这是在尚雪十几年里听过最无耻的情话,却又是见过的最真实的眼神。
二.屠刀一扬毁天下
皓熵国当今统治者冷血残暴,好战非常,似乎皓熵国几百年的戾气全都聚集降临在一人之身,然而你的力量还得能撑起你的野心,正好,皓熵国有一人,人传皓熵国之利刃,一袭黑纱裹身,三千发丝高高竖起,戴一银制面具遮住整张脸。看身形是女子形态,然而战斗力无人可与匹敌,一人率一万骑兵所向披靡战无不克,见过此人的大多数已作死人,而福大命大幸存下来的都不承认那是女人能有的力量。此人是男是女无人能辨,是魔鬼却是不可否认的事实,这人身后背一把黑色大刀,为替皓熵国开疆拓土半个九州,所杀之人不计其数,人送外号“屠刀”。
金色殿宇内,一玄衣男子手拈一枚白子,神情专注的盯着棋盘,此人剑眉入鬓,凤眼微挑,薄唇寡情,罡气与阴柔并济,正是皓熵国霸主玄熠。房间里只他一人正与自己对弈。
“玄珏何处?”他突然道,声音冷冽,仿佛随便一句话就能割破别人咽喉。
“玄珏在。”一个人影闪现,不知来处。
“取南桑。”语毕,白子落,黑子满盘皆输。
此时四国使者团刚抵达南桑国都锦城,姬楼柯隆重接待了他们,四处笙歌起,皇城之内气氛融洽,觥筹交错,浑不知斩向南桑国大军的屠刀正渐渐逼近。
南桑国最北边一处军事要塞,雪山群如屏如障,“屠刀”率一万铁骑连夜赶至,看着这自然屏障,“屠刀”下马,细细审视地形,银质面具下的朱唇轻蔑一扬,下令让一万大军在空地上安营扎寨,自己一人徒步登上最高的一座雪山。
屠刀常年只穿一身黑纱,不管是炎热还是寒冷,似乎这具身体冷热不感,百毒不侵。一个黑色的点几次跃起落下,轻松逼近山的顶端,背上的大刀在雪光的映照下闪出凛冽杀气,没错,只要引起这座山的雪崩,摧毁南桑国驻军不费吹灰之力。然而引起雪崩,对于屠刀来说也是举手之劳。屠刀的身形其实是娇小的,与这茫茫雪山比起来更是沧海一粟,放眼望去,南桑军营密密麻麻整齐划一的排列着。哨兵大概已经发现驻扎在外的铁骑,南桑军自然紧张起来,几个方阵排列好,准备抵御强敌。面具下的朱唇又轻轻一扬,像看着一场游戏,那些人紧张的准备着,肯定想不到,他们温热的躯体和冰冷的剑戟会被瞬间埋在一直守护着的神圣国土的雪下面吧。
缓缓抽出大刀,朝天一举,凝风聚力,黑纱飘飘荡荡,及腰长发在风中猎猎飞扬,从面具看只能看到的两只眼像是摒弃了人性与神采,全都用来盛放罪恶与杀戮。雪山上方黑云聚集,狂风作响。屠刀一祭,尸横遍野。
等等……狂风骤然停止,黑云缓缓散去,大刀被放下,屠刀似乎闻到了一股香味,醇厚似酒,清甜似梨花。向四周望去,一处热气腾腾,及至,一青衫男子正煮酒自饮,旁边一处温泉,与这千年积雪相得益彰。
这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屠刀疑惑了,刚才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周围有人气的存在,这人身着青衫似乎不似常人畏寒,在千年不化的雪山上出现周身还有一种温暖的气息,像旁边的温泉池。屠刀认真谨慎地打量着面前的男子,判断着他的力量,自己是否能够杀掉他。
男子显然注意到了旁边出现的这一黑衣人。他浅笑道:“佳雪好气象,酒候有缘人。不知有缘人,能饮一杯无?”笑容似乎是这千年积雪为数不多融化的一抹。
在邀自己饮酒?十几年似乎没有人邀请自己喝酒,就连培养自己长大的莲迦夫人或者玄氏一族一般也不会跟自己同时出现,人人唯恐避之而不及,害怕和不屑,不论哪样,她永远都是一个人。他眼前这个人的笑好真诚,眼神清澈如浸雪水。不过这也是因为他不认识自己罢了。
屠刀提着大刀缓缓向他走近,刚才盛满杀意的眸子已回复平静如水。
“你,是谁?”屠刀很久没用过自己的嗓子,但发出的声音还是如隆冬时节令松柏枝桠微微垂下的冰凌。她不回答喝与不喝,却想知道这样的男子,是凡人还是神仙。
“无名之辈。”男子取出一枚琼觞,斟满刚温好的梨花酿,朝屠刀一推,“相遇便是有缘,何不对饮以免辜负?”
屠刀在世十几年滴酒未沾,无人相邀也没有兴趣,她只对杀人感兴趣,对毁灭感兴趣。然而今天,似乎真的是个好天气,又似乎真的有缘,这雪也着实很美,她对酒产生了一点兴趣。她对着青衫男子坐下,看着冒着热气的酒,随手摘下面具,这大概是当着除莲迦夫人以外的唯一一人,摘下过面具。面具下的脸,因常年不见阳光,雪白胜周围的积雪,一双剪瞳如点漆,朱唇殷红似饮血。傅君宇不是没见过美人,但是眼前这位,让他生出不少亲近之感,她面容冷漠,但是她的心却不是冷漠的,甚至可以说是狂热,似乎是沾满鲜血的手,却又是干净如从来只是抚筝,如此矛盾又如此协调,吸引得他无法移动目光。
“你看什么?”
“唐突了,从未见如此佳人。”他坦坦荡荡袒露内心。
屠刀只当没听到,赞美她没听过,听到了也当没听到。
“在下傅君宇,请问姑娘芳名?”傅君宇忽然不只是想把她当作有缘人,而已了。
“……尚邪。”这是莲迦夫人透露给自己零星身世信息中的一件,听见过别人叫自己屠刀,她冷笑,好难听的名号。“崇尚的尚,邪恶的邪。”她又补充道。
尚邪轻啄一口酒,梨花酿本不烈,奈何她第一次尝酒,酒气入口,熏红了脸,热了耳根,从喉而入却又直达心窝,隐隐发烫。
盯着杯中清酒,一种好奇的情绪涌上心头。这种感觉,似乎还蛮舒服的。想着便不管不顾面前的傅君宇,自己一口一口喝起来,直至饮尽杯中佳酿。
此时的屠刀已不是屠刀,脸上的酡红让她有了一丝人气,她刚想说“再来一杯”,却猝不及防倒在了傅君宇面前。
正在傅君宇赏着眼前佳人自斟自饮,被尚邪这一倒吓了一跳,更被她醉倒前冷漠中一丝隐约娇媚的眼神惊艳到了。傅君宇看着醉倒的尚邪,轻轻叹了口气,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冰雪中的一泓流泉,还冒着些许热气,明明格格不入,却又倍感珍贵。
尚邪酒量跟她的力量似乎不成正比。仅仅一杯便让她醉了足足三个时辰。此时雪山上夜幕沉沉繁星累累,尚邪惊坐起,浑身杀气外放,傅君宇坐在洞口,赏着夜色中的千年雪,想着洞中“雪千年”。
尚邪走到洞口处,杀气尽敛,傅君宇抬头看向她,“醒了?”
尚邪点点头,酒真是个奇怪的东西,醉了的自己竟睡得比十几年来的任何一觉都舒服,她看着夜幕下的群山,想起自己上山来的目的,忽然不想引起雪崩了……
“打算走了?”傅君宇又开口道。
“你住在这里?”尚邪反问道。身后这个山洞一床一桌,布置简单,却有酒具茶具,
笔墨纸砚,以及大量的书。
傅君宇起身走向山洞内,对尚邪说:“嗯,我一直住在这里。”他笑了笑,看似淡然眼底深处却似洞外寒雪寂寞无垠。
三.五国之乱
“屠刀”重新戴上面具,她下令:“绕过雪山,直接攻打。”
她下令:“速战速决。”
她下令:“噤声。”
于是皓熵铁骑干净利落地消灭了南桑边境驻军,这场战争的厮杀和鲜血阒寂无声地被掩埋在了晶莹白雪下。然而再怎么阒寂无声,杀伐时南桑将士声嘶力竭的嘶吼,傅君宇听到了,仿佛耳旁响起的也都是刀刃割破血肉利剑捅入躯体的声音。眼前这片苍茫雪色,快被鲜血染红了吧。
暗红的鲜血在刀刃上缓缓滑过,滴落,没入雪地里,皓熵铁骑秋风扫落叶般攻破南桑国北部第二道关隘封阳关,气势凌人地向南桑帝都锦城行进,一路如入无人之境。
“报!”面色因急速奔跑而全无血色的士兵冲入正在议事的大殿,“噗通”跪下,“启禀皇上,昨日皓熵铁骑攻至玉琼山脉,今封阳关失守......晧熵将领......是‘屠刀’......”
满大殿的人不管是四国来使还是南桑皇帝都大惊失色,皓熵国还是按耐不住自己的野心了,终究还是出手了,竟然选在五国国宴期间,是对五国势力的不屑更是对自己的实力的太过自信呢?
“各位听到了,”姬楼柯沉稳的声音稍稍让众人的心稳了稳,“皓熵国举兵侵略我国,不仅是对南桑的垂涎,晧熵狼子野心,必定不会放弃诸四国国土,南桑与诸四国联盟亦是早料到终会有这么一天,我南桑此次做先锋,恳请各位来使书与各国国君助我南桑共同抵御强敌。”
“义不容辞。”芙喜国使者孙元涛最先响应。
“义不容辞。”其他三国使者异口同声地答应。
尚雪来到父皇的书房,怔怔地盯着母妃的画像,母妃来自何处,生平事迹,父皇只字不提,画中母妃看似从丛林深处走来,这一处又是哪里。父皇一定非常爱母妃,不然也就不会将这画像挂在自己书房,这么多年。
尚雪幽幽叹气,转身欲离去。
“父皇!”
姬楼柯的身影逆光而立,尚雪看不清他的神情。
他的身影僵在门外,似乎在隐忍,半晌未对尚雪做出半点回应。
“父皇。”
尚雪平静的声音让姬楼柯猛地一颤,“出去!”
“是。”尚雪知道父皇一定是想到了母妃,竟让一向冷静自持的他对从来宠爱有加的自己厉声一喝。
姬楼柯疾步走进书房伏案大喘,狠狠按在桌案上的手青筋暴起,“阿满,我以为,我以为......你回来了。”姬楼柯起身,看向墙上的白衣女子,你的目光,从未落在自己身上,纵使自己丹青好手,连这画像中的你的目光,我都无法左右。
走过长廊,不期遇见傅于归直直看向自己,手中拿一锦盒,“阿雪......”
尚雪盯着他,“怎么了?”
傅于归满眼血丝,但目光坚定,深深地望进自己眼中,他说:“我要随征远大将军出兵御敌,明日启程......”
虽然还是少年,却要肩负起保家卫国的重任,不愿在血肉筑起的高墙下做一名文官,终究还是决定举剑御敌,虽然知道道险且阻,为了国家,为了阿雪,我还是愿意。
“皓熵打过来了?是‘屠刀’?”尚雪匆匆打断傅于归,皓熵的“屠刀”她早有耳闻,南桑这一次守得住吗?傅于归,守得住吗?
看着尚雪担心的眼神,傅于归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终于啊,我的阿雪为我担心了,但这次,我无法承诺我会不会回来。我的,阿雪啊。
“阿雪,这是我送你的十五岁生辰贺礼,”傅于归的眼波温柔隐忍,“我恐不能参加你的及笄礼了。”
“生辰贺礼?”傅于归,我,只当它是定情之物。
“嗯。其实啊,阿雪,我还是一直认为......”
“你的出生是为了我,存在是为了我。”
傅于归惊讶,她竟抢着说出往日还觉得是轻佻的话,傅于归无奈地笑了笑,最后一次了,阿雪的拒绝和打击,他将在面对万千敌军时脑海里反复回想,字字斟酌。
“正好,我也如此。”尚雪轻轻地说,轻的好似风中柳絮,飘飘洒洒,无处不在,这样,不管你在南桑哪个关隘,护着哪片国土,你都能听见,都能知道。
“阿雪?”傅于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他一把抱住尚雪,傅于归不敢再让尚雪重复,万一她又闹别扭装傻否认怎么办。尚雪埋在他的怀里,听他急促坚定的心跳声,她说:“于归,请记得你的名字,你一定要回来。”
四
“屠刀”带领军队越往南行进,气候变得温暖起来,本就是阳春三月,玉琼山脉冰雪融水所灌溉的绿洲芳草萋萋,各色野花竞相绽放,她又想起了那个常年住在雪山顶的人,满目茫茫白色摒除了红尘的一切诱惑与欲望,自己还在怀疑他是人还是仙呢?
突然,想喝酒了......
“将军!”看着纵马不知何往的“屠刀”大人,铁骑统领只能率众在平山城外驻扎下来。
她走进平山城一家看起来很是富丽堂皇的一家酒楼里,“你们这最好的酒拿出来。”带着银质面具的女子冷漠地吩咐的掌柜。当时酒楼中尚有不上宾客,很多人注意到这边汹涌的寒意。
掌柜的一看就知此人来者不善,但是连一点主人的立场都站不稳。战战兢兢得拿出自己家珍藏竹叶青,酒封一开,倒出少许,其色泽透明略带青碧:“客官,这......”
“屠刀”看着杯中酒色上好,略一停顿,想那人应该尝过各家名酒,不知这酒入不入得了他的口。
平山城是南桑边界处最豪华的一座城,地处沟通友国芙喜额要道,商业往来总是带来最大利益的,此处的东西自然是好东西,可是“屠刀”只认血,不识酒。
掌柜的看不见面前这人的脸色,判断不了其喜恶,提心吊胆地说尽好话:“客,客官,这这......这酒是小店最好的酒了,就算我给小女儿埋得女儿红也没......”
掌柜话还未说完,尚邪拎着酒就走了,留给那掌柜的一个干净肃杀的背影,她当然知道要给钱,可是她身上从来不带钱。
掌柜的连连擦汗,看着自己家宝贝就这么被搜刮了,不过还好,自己的老命总算是保住了,那人身后的大刀可真是锋利啊,看着比东街王屠户的刀还锋利。
尚邪走出酒楼外,侧身瞥了一眼酒楼招牌,一骑绝尘。
将马留在雪山脚下,自己徒步快速登了上去。上雪山的唯一一条路上竟留下了浅浅的脚印,难道他下山了?
掀开山东厚厚的毡子,不见人影。喝酒的石桌处亦空空如也,旁边的温泉正冒着热气,然而这雪山群中像是只有自己一个人,万籁俱寂。莫非真的下山了?原以为此人常年居住在雪山上,没想他以什么为食,原来还是会离开。倒应该如此,不是每个人都像自己这般对吃食毫无所谓。
思及此,“屠刀”敛了心神准备下山,心中没由头地突然想屠城,想听见骨头断裂鲜血喷涌的声音。
正抬步想走,“哗啦!”突然听见人破水而出的声音,毫不犹豫举刀正要劈砍,目光所到之处竟是男子赤裸的上身!
而那男子正是自己想与之饮酒的傅君宇。
“尚......尚邪?你怎会在此处?”温泉水从傅君宇略显消瘦的身躯上滑下来,面色因为在温泉池中憋气而显得嫣红。眼眶湿润,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仍举着刀的女子。
“要是敢起身,就别怪我手起刀落!”尚邪自然不怕看见男子的裸体,但是她不喜欢别人在她面前太放肆。
傅君宇的面色更红了,眼神中带着无奈:“能请你回避一下吗?”
尚邪拎着酒,在石桌处背对他坐下,“你平时也是如此毫无顾忌地脱光了泡澡吗?”真是有损谪仙气质。
在洞中换衣服的某人声音清冷,似乎这温泉水也丝毫没有将此人捂热乎:“抱歉,只是这一次毒发突然,在你面前失态了。”换好薄衫出来,面前男子温润如玉,面颊不复嫣红,然带着一些病态的苍白。
“中毒?”面具下小山眉轻挑,观察着眼前人的神色丝毫没有中毒之人的半分不堪。
傅君宇却在此时不想多谈什么:“嗯。你带着酒来,我很开心。”
“随便带的,看它颜色不错。”
金黄澄澈的液体被倒入琼觞中,如玉一般的手举杯,“上好竹叶青,多谢尚邪赠此口福。”
“你中毒了不怕喝酒伤身吗?”尚邪对傅君宇中毒有点感兴趣。
“小酌无妨。你……不喝吗?”傅君宇想看面具下那张摄人心魄的脸,然而这次尚邪迟迟没有摘下面具。
“酒量不佳。”到底是直来直往惯了,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奇问了出来“你为何中毒?所中何毒?”
傅君宇心底暗叹,竟不想在此人面前藏些什么,徒显矫情。“无聊往事最好下酒,当真不喝?”
尚邪心一动,嗯,小酌无妨,还有往事下酒,挺好。
五
皓熵铁骑因“屠刀”莫名失踪而只能停留在平山城外,铁骑首领面无表情地仰头看天,从艳阳当空到日渐西斜,终于露出了不满的表情,虽然目睹过“屠刀”的力量,但是如此这般延误战事,迟则生变这么简单的道理她不懂吗?如今皓熵军队才攻至南桑边境,甚至连平山城都未及,军队将帅却不知所踪,简直目无军纪!
此时傅于归作为副将跟随南桑大将安定将军北行前往平山城,据前线探子回报,敌方军队不明所以停留在平山城外,虽不知用意如何,但终究给了南桑军队争分夺秒的机会。军队浩荡,从南桑国都锦城到平山城少说得四五日时间,四五日的时间已经够南桑付出无法挽回的代价。傅于归主动请缨率三千轻骑日夜快马加鞭支援前线,势必守住边关第一城。
平日里所读兵书总以为自己早已运筹帷幄之中,然而纸上得来终觉浅,此战才是少年将军傅于归真枪实战头一遭。
然而少年目光坚定,手握长剑,因为是她的国家,所以一寸也不想让他人侵占。
当晚四国来使在大殿中同姬楼柯商讨御敌之策。此次南桑首当其冲,四国绝不能选择明则保身。所谓唇亡齿寒,南桑西接巨阙和姜,南连芙喜,东南是东雷国,只要南桑沦陷其他四国必然危在旦夕。要将战火的苗头掐灭,阻止毁灭的深渊继续裂开。
四国使臣散去,留姬楼柯独自一人在殿中,看着大殿上华丽的陈设,或许不久的将来战火终究会蔓延到此处,火舌吞向身下座椅。当初不择手段从兄长手中夺来的皇位,如今却要眼看着被外人掠夺。
想要的从未得到,不该来的却迟早会来。
千金酿,消不了千钧愁。
更深露重,踉跄起身,让侍者退下,本该回寝宫的姬楼柯又走到了书房想再看一眼阿满。
今日还以为你回来了,我以为你会思念我,你会回来看我一眼,一眼就好。可是那是你的女儿,你和哥哥的女儿。她长得同你太像了,阿满,可我还是喜欢你,只喜欢你。
尚雪看见父皇身边的侍者,询问过父皇情况。侍者说皇上此时应该在寝宫歇息了。她才前往父皇书房向找寻有没有任何一点关于生母的信息。
那晚月色很圆满,像沾了仙气。所以当姬楼柯打开房门看见尚雪的时候意识忽然就模糊了。他只道是自己的阿满又回来了,耳旁听不见任何声音,抱在自己怀里的是真实的,带着体温能闻到熟悉的幽香。
他紧紧抱着怀中的人,心底涌出无尽的绝望,不能,不能再让阿满离开我了。我等了十五年,终于等到你来看我了。像珍惜珍宝一样亲吻阿满的脸颊,可是,为什么你哭了?阿满?为何你每次在我怀中只是哭泣。
张张合合的嘴到底在说什么?阿满,你想对我说什么?
“父皇!父皇!你放开我,我是尚雪啊!不是阿满!”
姬楼柯猛然作醒,浑身一片冰凉,从头到脚。自己,自己刚刚对阿满的女儿做了什么?
终于挣出姬楼柯怀抱,尚雪一路跑回自己房内大口喘息。心中所想皆是逃离,逃离冰冷的皇宫,逃离危险的父皇,想见傅于归,想见他坚定的眼,想见他真诚的笑。
六
一坛竹叶青渐渐见底,幸好酒性绵软醇厚,尚邪喝了几杯也不见倒下,傅于归得以好好欣赏眼前绝色。
“真疼。”说话之人面色酡红,语气还是如此冰冰冷冷,眸色如墨,连今晚仙气飘飘的月光都逃逸不了她的眼,“不恨吗?”
“从出生到现在,每半月毒发一次,最恨的不过是今天,在你面前失态了。”
两人相继沉默。直至饮尽最后一觞竹叶青。
尚邪缓缓起身,傅君宇以为她要走了,递给她面具。她未立刻带上面具,反而走进洞中,环视一遍,果真找不到第二张床。
“该睡觉了。”她说。
傅君宇读诗读经,读不懂她这一四字短语。
邀他同眠?
洞中唯一的床一人尚显宽敞,然两人同卧就略显局促了。两人平躺在床上,幸好洞中不只一床棉被,傅君宇能够不至太过尴尬。看枕边人神色自若,傅君宇自嘲,不及女子大丈夫,戚戚矫作女儿态。
洞外山风安静,亦无飞雪。只听得两人浅若无闻的呼吸。
尚邪回顾自己这十几年,自幼在莲迦夫人身旁,幼时的自己就极度冷血无情,只要有人招惹她,不论男女老少一概举刀杀之。从她观察,除了莲迦,自己与常人似乎有异,从不知饥渴不察冷暖,只有一颗渴望毁灭的心,渴望滚烫的鲜血溅在自己脸上,以此平息内心喧嚣着的不安,好像自己生来不完整,弱点暴露在别人的眼前。后来长大些了,喜将自己脸全然遮住,随着力量的增强,生生把自己的不安发挥成了皓熵国战争的武器。
可是在傅君宇身边,她的不安像被人轻轻卸下,从未如此自在。胸腔中汹涌的杀意和血腥像中了毒,虚弱得很。
一个人在娘胎中被人下剧毒,炎寒入髓,半月而发,每日需生活在气候极寒的雪山中才能维持生命。毒发时需埋于冻雪中死去,然后在温泉水中活过来。像他这样的人,肯定这些事都由自己一人做了。
可是他说不恨。
测过头看了看他的睡颜,像月色下一朵静静的莲,心里暗叹,可惜。
翌日,傅君宇原以为会多留的尚邪却向他告辞,心里想刚被暖化的积雪又被这呼啸而来的寒风吹熄热度。
“下次再来,记得带一壶好酒。”原以为早就习惯一个人,现在这份贪恋却站在自己面前,嚣张地嘲笑着自己的无用。
尚邪看着他眼中的淡然,点头,转身走掉。本来想说,你等我,我很快就回来。想说,我会让你好起来,其实南方三月的桃花也很美。想说,你只想着酒吗?
心头那股莫名的情绪实在太陌生,像幼时的不安拍岸而来,而此时,她要找到精通奇门异术的莲伽夫人询问是否有解炎毒之法,这大概是当前唯一能堵住心中不安的办法了。
莲迦夫人同自己一样,不知饥饱不觉冷暖,在皓熵皇城外不远一处府邸住着。从没见她进宫,帝王有事也只能亲自来见她。
莲迦天人之姿,通晓古今,却从来独身一人。除了从小养着的尚邪,她身边似乎也没什么亲近的人了。但是她同尚邪的关系却不像母女,也不像朋友,莲迦养着她,也不过是为皓熵打造了一把屠刀而已。
尚邪见着她时,她正在给一株白首花剪去被虫啃食过的黄叶。见着本应该在外杀敌的尚邪清清冷冷说“怎么回来了?”
“炎毒……怎么治?”
炎毒……还真是记忆犹新的一味毒。当年南桑二皇子向自己讨的,不就是这味毒吗?在胎儿还在腹中时让其母服下,母亲安然无恙,胎儿却炎毒入髓。自出生每半月毒发,毒发时骨头像在火中烤炙,一次没熬过去,这一生也就在火中结束了。
当年,那碗下了毒的保胎药,到底又是给谁喝了呢?如今尚邪又是想救谁呢?
“炎毒入髓,要治,自然要洗髓易髓。”莲迦面无表情地放下剪刀,看像尚邪,“用活人的骨髓换,取髓时必须保持意识清醒。”
取髓之痛生不如死,随便找个人必定在取髓过程中疼痛至死,要想医治傅君宇,唯有愿为他承受如此痛楚的人才行,尚邪思索着。
皓熵铁骑将领等到第三天已经耐性用光,果断下令攻打平山城。平山城守军足足有两万,但面对势如破竹的皓熵铁骑防卫战打的艰辛无比。幸好没有传说中的屠刀在敌方,不然平山城早就被皓熵铁骑踏平。
平山一役打了一天一夜,平山城守军誓死捍卫国土,不让一寸。奈何铁骑兵团凶猛如狮,死死咬住平山咽喉不放,刀光剑影,血气冲天,将帅士兵都杀红了眼。就在铁骑将将攻破平山城门时,铁骑后方遭到由傅君宇南桑援军出其不意的袭击。此时铁骑两面受敌,皓熵铁骑才鸣金收兵。
此时天将破晓,傅于归率三千轻骑入驻平山城。本来以为赶不上救援,谁知敌军中未出现屠刀身影。
南桑国将军们在沙盘上排兵布阵研究战术,忽然守卫通传有人要见傅于归将军。
“于归,我来……找你了。”
抬眼看见一生所爱站在房门处,嘴角噙着疲惫的笑,眼中全是温暖的眷恋,随后轰然倒下。
“阿雪!”
而这一天,恰好是南桑公主姬尚雪十五岁生辰。
七
尚邪策马疾驰,马上还带着一位红衣女子,正是莲迦夫人。从未踏出府邸一步的她竟然答应自己去极寒之地医治傅君宇,这让尚邪有些诧异。
莲迦取了食髓蛊,还拿了一个锦盒,不知道装了什么,便随尚邪南下。
她从二十五岁便未踏出府邸,而如今又要面对这红尘万丈,不过这红尘再不是她的红尘了。
尚邪将莲迦带上山,让莲迦一个人先去问清楚傅君宇的意愿:他的亲人有没有人替他换髓,或者,有没有他的爱慕者愿意。
自己却在山脚,等着莲迦。
意料之中,莲迦最终被客气而冷漠地请了出去。
尚邪知道他断不会做这般无情无义之人,沉默半晌说:“那么,换我的吧。”
莲迦看不见面具下的容颜,但她知道,她其实没有什么表情,心甘情愿像极了当初的自己。
此时尚邪忽然心中有种莫名的牵引,像什么在召唤着她,她望向平山城的方向。
莲迦和尚邪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平山城来到了姬尚雪“尸身”放置的地方。白日里傅于归找遍了全平山城所有大夫,大夫口径都莫名一致:“姑娘已经死了。”
怎么会死了呢?阿雪才刚满十五啊!傅于归平日里总是玩世不恭的模样,此时却跟丢了魂似的,跪在床前,双眼呆滞,紧握着尚雪手腕却探不到一丝脉搏。
如此失魂落魄之人,待察觉出身后两人转头望去,尚邪屠刀已稳稳落在傅于归眼前。
尚邪透过面具死死盯住床上的人,怎么会......一模一样。
莲迦上前轻抚姬尚雪的面庞,表情冷漠,她说:“十五年了,想不想听个故事?”
她开口讲的是东南若海一个小岛,名唤青珏,上岛上只有女子,女子受神通而孕,所生孩子亦为女子。
南桑两个皇子航海中途中上岛探索,便都爱上了一位名叫阿满的女子。阿满爱大皇子便随他回了南桑国。二皇子姬楼柯不甘心,谋杀大皇子,当上南桑皇上,而此时阿满已经有孕了。
大皇子当时的皇妃以为阿满怀的是自己夫君的孩子,于是向当时正在为皓熵帝王卖命的莲迦求了一味毒药,最后阴差阳错自己喝了那碗安胎药。
阿满生产那天死死抓着姬楼柯的手,要他以后一定善待的女儿,生产完便死了。
“所以,她是我双胞胎姐姐还是妹妹?”尚邪觉得自己的身世简直荒唐,而傅君宇的人生更是荒唐,他的痛不欲生竟是自己母亲求来的!
“她不是你姐姐也不是你妹妹。”莲迦说,“她就是你,你就是她。”
“什么?!”傅于归不敢相信,这个杀人如麻的屠刀会跟自己的阿雪是同一个人,阿雪是那么善良干净的一个人啊。
“我寻到一个古方,可以将人的邪恶的一面分离出来,尚邪就是姬尚雪残酷暴戾的任性。”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傅于归讷讷地问。
莲迦眼神飘忽,“因为啊,当时我想为那个人做任何事,所以打造了皓熵的第一把屠刀。”
尚邪将刀狠狠刺入姬尚雪耳旁的床板上。
“你干什么!”傅于归惊慌道,“为何?阿雪死了?她却......”
“青珏岛上之人活不过二十五,而她被剥离了一部分本就不完整。尚邪之所以现在没事,是因为尚邪作为恶的一面,力量足够强大。”
尚邪摘下面具,傅于归终于看见跟阿雪一模一样的面孔。
她仔细凝视着那个南桑公主,天之骄女。自己在黑暗中惶惶不安的时候,姬楼柯能给你父爱给你宠溺吧,自己提到杀人茹毛饮血的时候,你正锦衣玉食无忧无虑吧,自己茕茕一人无人敢靠近的时候,大家肯定对你趋之若鹜吧。
没想到“我”还曾经有过这种待遇,而我一分一毫都没有受到。
“咚咚咚”傅于归突然向莲迦夫人猛地磕头。
“你怎知我能救她?”
“只要姑娘救阿雪一命,傅于归愿以命换命!”
“你的命救不了她,她的命才可以。”
八
尚邪提了一坛竹叶青来找傅君宇。傅君宇正在提笔作画,画上女子黑纱裹身,青丝如瀑,朱唇绝艳,眼神却明明温和。
“你的酒来了。”
傅君宇抬头看见尚邪掀开毛毡,背后白雪轻轻飘落,她未着面具,像以往任何时候一样,看着自己,比亘古雪山还要宁静幽远。
见他在作画,尚邪斜斜瞥了一眼,走至他身旁“这不是我。”
“是你。”傅君宇搁笔,接过酒向外走去。尚邪又看了一眼画,说“眼神像羊羔。”
“你的眼神,看在我眼里很温柔。阿邪,过来喝酒。”傅君宇觉得人生很满足了,那些被寒风刮过的心中的洞,不知何时被这个明明有着最凌厉眼神的女子,结结实实地堵上,霸道又温柔。
……阿邪,竟也又人会如此亲昵地叫自己。
尚邪与他面对面坐下来,看他给自己斟满,淡淡说道“我不喝。”
看不过傅君宇期待的眼神,尚邪望向别处“我给你讲我的往事下酒吧。”
“阿邪……”傅君宇知道眼前冷漠的女子有着一颗多赤诚的心。她的暴戾血腥下埋的不过是一颗不安的心。傅君宇双手撑着石桌想借酒意问一问薄凉的唇瓣,刚刚凑到跟前,就一头栽了下去。
尚邪心中暗叹一口气,凑过去在因酒中迷药晕倒的那人唇上轻轻咬了一口。
随即发信号让山脚下的莲迦和傅于归上山。
亲眼看见蛊虫钻进傅于归的身体里,一寸一寸啮食傅于归骨髓时傅于归抓狂大叫的模样,尚邪才想象出每半月毒发一次傅君宇的痛楚。明明是翩翩浊世佳公子不知在这雪山之巅有过多少次痛不欲生丑陋难堪的神情。
傅于归刚开始还咬着牙不让痛苦从嘴里泄出来,然而随着蛊虫在自己的骨骼中肆意横行,终究还是忍不住发起狂来。连尚邪都不忍心看下去。
“你说,值得吗?”
“有什么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
屋内傅于归的声音终究还是弱了下去,蛊虫在啮食最后一点骨髓,傅于归眼神越来越涣散,还是死撑着一口气保持着意识的清醒,越清醒越痛苦,忽然眼前一道白光,那是他最爱的阿雪对他说“于归,请记得你的名字,一定要回来。”
对不起……阿雪,我要食言了……
在给傅君宇换过骨髓以后,尚邪将他带到了平山城天一酒楼里。转身随着莲迦一起去了尚雪的房间。傅于归在最后的最后没能见着他的阿雪醒来。
而当傅君宇转醒,周身温暖突然袭来,热气钻进他身体每一个毛孔,不禁打起颤来。而他的眼泪止不住簌簌落下,因为他知道,那个永远身着黑衣的姑娘再不会提酒来看他了。
九
没想到杀过千万人,屠过百余城,到最后两个人的命都需要我来救。
我可是人之恶啊。
不知道傅君宇适应南方温暖的气候吗?
曾经率军攻打过南方芙喜,那里桃花繁盛,嫣红一片,像极了当初你从温泉池里突然出现时的脸,你应该去看看,就知道你当时脸有多红。
既然身体已经好了,到了冬天就不能只穿薄衫了,你也可以体会到寒冷的感觉了。冷也挺好的,要知道有些人这一生都不能知道冷热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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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就是短篇,新手,不知道在哪里发短篇,文章情结还有很多不足,以后应该会一一改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