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箱十二卷

　　顾府, 顾夐清晨醒来,突然一阵的大咳,紧接着一口带血的浓痰便吐了出来。

　　门外的顾沅和小雨听到里面的动静,连忙闯了进来,然后便看见顾夐正看着帕子上的血丝发呆。

　　顾沅大惊,连忙奔了过来叫道:“爹——”

　　顾夐却看着帕子上的血迹有些明悟的笑了,对着顾沅笑道:“沅儿,看来这陈年宿疾一朝发作,真是什么也挡不住啊!”

　　顾沅忙道:“爹爹不要如此说话,我已经又派人去请大夫了,只要爹安心静养,应该没有什么大事的。”

　　顾夐却摇摇头道:“沅儿, 你不用来劝我,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我昨夜梦到你娘了,她念着我的《诉衷情》,
　　永夜抛人何处去？绝来音。
　　香阁掩,眉敛,月将沉。
　　争忍不相寻？怨孤衾。
　　愿我心,换君心,始知相忆深。
　　这本是我的随心所做,现在却是你娘念出来,她莫不是嫌我这好多年了不与她在一起,想叫我也去那边了吗？”

　　顾沅的泪水一下子就流了下来,哭道:“爹,我娘已经逝去好多年了,你只是精神不济偶然恍惚，所以才梦到,当不得真的!”

　　顾夐却又笑了,喃喃的道:“沅儿,该来的时候终究要来,想你娘也是名门之后,生得柔美婉转,不在你身后的小雨之下,只可惜生你的时候的得了血崩之症,喟然而去,我和她是见不得你成亲了。你知道，爹这一辈子最看不起的就是武将，也因此得罪了不少武将，所以怕爹死后你们受牵连，临了硬是厚着脸皮去求赵廷隐赵大人，想着你能和赵家的赵楠成,这样就是我走了以后，有赵大人照看着你，总不至于吃了什么亏，但没想到你竟为了小雨连江都敢跳,险些淹死在里面,爹也就不说什么了,只盼我死后你和小雨成亲,能过上安安稳稳的日子,爹也就满足了,爹走了,去找你娘了……”说着,双目渐渐的失去了光彩。

　　“爹——”

　　“顾大人——”

　　顾沅和小雨不由同时痛哭。

　　顾府门外,一个一身平民衣服,头戴斗笠的男人正鬼鬼祟祟的朝着门口走来,还没到门口,突然听到府里传来一阵悲怆的哭声,这人不由吓得一下子便拉下了斗笠,问道:“这是怎么了？顾大人过世了吗？”正是乔装前来打算找顾沅偷偷作画的张承驿。

　　太尉顾夐过世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般飞往各府,相好的官员或者亲身或者派人纷纷前来吊唁,就连孟昶也派了王昭远前来代替吊唁。

　　方落雁刚刚从顾沅那里取了画回来就听到顾夐过世的消息,不由大是震惊,也连忙带着方安跟着方威前来吊唁,却见相好的官员络络不绝,整个顾府中也是白绫满天,一片素然,方落雁刚刚经历了毋府的满府白绫,又再见了顾府的满府白绫,自是另有一番悲怆。

　　方安却只看见了灵柩前面小雨那一身白绫的影子,心中说不出的滋味。

　　小雨与顾沅并排跪坐在一起,不断的向来往的众人回礼,她本生得俏美异常,这一身孝衣上身,更显得她清丽脱俗,翩然若仙,竟不再像人间尘色,唯是眉间那一丝悲悯,更叫人伤痛欲绝。

　　毋宝箱跟着毋昭裔也来了,她是专门来看小雨的。

　　小雨本是毋宝瑶的丫头,但是毋宝晴把她送进顾府的,但现在毋宝晴和小丫已经仙去,毋宝瑶自顾不暇,能来的也就只有毋宝箱和菁儿了。

　　毋宝箱走到小雨面前,低声道:“小雨,节哀顺变!”

　　小雨见了毋宝箱,一直没哭过的脸上立刻泪水长流,哽咽行礼道:“三小姐!”

　　毋宝箱知道她的感受,便拍了拍她的肩膀,接着方倚璧和南玉屏也走了上来,同样一礼,方倚璧轻声道:“小雨,顾大人过世,府里只剩下你与顾公子,你要照顾好他。”

　　小雨点点头,接着是石青玉和石润霞,后面还有不少年青的男女,都是一起坐过大理寺大牢的人。

　　顾沅和小雨一一还礼。

　　南玉屏和方倚璧吊唁出来，和方落雁、毋宝箱、石青玉、石润霞、慕青蓉、慕青萍、赵元振、韩平正、徐志皓、胡宗伟、赵崇渥、张承驿等人站在了一起，南玉屏便道：“二弟，三弟，还有诸位，顾夐顾太尉自年少起便文采卓然，写下了好词无数，有人说他从前蜀起便看不起武将，实际上我们都知道，他看不起的都是那些自持功高，粗鄙狂傲的武将，所以他也很是得罪了一些人，现在他去了，只留下顾沅顾公子一个儿子，可咱们这个顾兄弟却是一个只知道吟诗作画的人，对人情世故不是那么的通达，所以我还想各位在力所能及的时候多帮他一把，免得让他以后吃了亏，好不好？”

　　赵崇渥首先道：“这个不用南大哥嘱咐，顾沅是我们的好兄弟，谁欺负他，就是欺负我们，是不是？”

　　赵元振便道：“南兄，这件事情就交给我们，只要我和崇渥兄弟发话了，我们这边的人是没有会去找顾兄弟的麻烦的，但我担心的就是李家那边！”

　　这下众人确实没有办法了，不由都住了口，良久还是张承驿开了口，道：“这件事情，我还是去找找候令钦，我跟李继宏算是决裂了，但候令钦跟我还是没有什么矛盾的，我去找他，他能约束到多少人，也只能是听天由命了！”

　　众人说到这里，也就再无良策了，南玉屏便叹口气道：“好了，大家也都不要再愁眉苦脸的了，我们只是预防万一是不是？”

　　众人便也笑，石青玉便道：“就是，或许我们只是想多了，走，我们再到里面帮些忙去，顾太尉在会棋的时候帮了我们不少忙，我们不能让他寒心！”

　　“对对！”众人便又一起走了进去。

　　却说方安从顾府里出来，便也不再理方落雁，只顾自己找了个角落，蹲在那里，哭的是涕泪俱下，肝肠寸断，简直比顾沅和小雨还悲痛。

　　小碧远远的在后面见了，百思不得其解，便走过来在后面踢了他一脚道：“喂，方安，这过世的是顾夐顾太尉，你哭的这么凶做什么？害的我也跟着你一起哭，总不成这顾沅不是他亲儿子，你才是？”

　　方安不由大骂道：“你放屁，你才是他亲儿子！”

　　小碧便瘪瘪嘴，抽泣道：“我是女孩子，再怎么轮也轮不到我去给他做儿子，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哭的这么凶呢？你不该对顾太尉有这么深的感情吧？”

　　方安便哭着道：“我是对顾太尉没太深的感情，可只要有他在，这顾沅和小雨一时就成不了，可现在他不在了，这顾沅和小雨成亲，这就谁也拦不住了！”说着，又哇哇大哭起来。

　　小碧一听这话，直如肚子里炸了个爆竹，立刻咆哮道：“方安，你还没死心？！”

　　方安便扭过头来流着鼻涕抽泣道：“我什么时候说我放弃过？只要小雨一天不成亲，我就不会丧失希望！”

　　“我……”小碧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眼前金星乱冒，心中一股郁结之气无处宣泄，痛骂已是不解恨，干脆直接抬起脚来，一脚直接将方安踹进角落，又跟过去，咬着牙使上了全身的力气也不管是屁股还是脑壳了狠狠的踹了几脚，这才哭出声来，哭叫道：“方安，你这个混蛋！呜……”一边哭着，一边扭头跑了。

　　李府,李仁罕奇道:“顾夐死了？”

　　李继宏便在下面道：“嗯，爹，刚刚得到的消息，你要不要过去一下？”

　　李仁罕却摇摇头焦虑的道：“顾夐是中立派的人,他死了对我们没有好处也没有什么坏处!我去不去都不要紧，我现在担心的是毋宝瑶那边，这个没脑子的大小姐要是一时性起干出些什么大胆的事情来，我的孙子可就没有了！”

　　李继宏便道：“爹，这你怎么就知道一定是儿子，这万一要是女儿呢？”

　　李仁罕便反问道：“那这万一要是儿子呢？”

　　李继宏便气苦道：“爹，这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我不是在这儿吗？我再给你生不就完了吗？”

　　“再生的是再生的，现在有的就一定要保住，别像你爹我，原先也是想年轻不要紧，以后想生多少没有？可也就奇怪，自从生了你姐姐和你，就再生不出来了，我可不想再出现这样的情况！”李仁罕道。

　　李继宏都气的快要哭了，马上叫道：“爹，你是你，我是我！我们是不同的！你不能生，不代表我不能生……”

　　李仁罕不爱听了，直接骂道：“你给我滚蛋！爹要做什么，用得着你来反对吗？你去把李桂给我叫来，他今天带了一个丫头过来，好像就是毋府的，我正好有事安排她，你让她一起过来。”

　　“丫头？难道是那个簪儿？”李继宏不由一愣，奇道。

　　“我管她叫什么，她只要能完成我交代给她的事情就行！你快点儿！”

　　“爹，你又要做什么？你在人家毋府拔刀要砍人家老中丞也就罢了，你现在又叫簪儿去做什么？”李继宏忙问道。

　　李仁罕恼了，立刻骂道：“叫你去叫人你就快去，啰嗦什么！”

　　李继宏也不知道李仁罕要安排簪儿做什么，只得愤愤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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