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箱十二卷

　　却说毋宝瑶被方落雁和毋宝箱、菁儿、锦儿给扶回翰墨楼,请了大夫给她诊治,众人便陪在身旁。

　　眼见大夫诊好了脉站了起来,毋宝箱忙问道:“大夫,我大姐是不是伤心过度,身虚体弱导致的晕厥？”

　　大夫的面色有些古怪,道:“三小姐,你说的是一方面的原因,但还有最重要的一件原因,小的不知道该不该讲？”

　　毋宝箱便道:“说!你快说!有什么该不该的？”

　　大夫便为难的看看方落雁和他后面的菁儿,锦儿。

　　毋宝箱这下觉得有些不对了,只得对方落雁和菁儿锦儿道:“你们先出去,我跟大夫有话说。”

　　三人便走了出来,大夫便朝着毋宝箱一点头郑重的道:“三小姐,现在没有外人,我就实话实说了,大小姐还没有嫁人,怎么会快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两个月的身孕？!”毋宝箱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掩住自己的嘴巴,轻声问道:“大……大夫,你真的确定？”

　　大夫郑重的点点头道:“老夫行医多年,这脉象是绝对诊不错的!大小姐有孕在身,又加上这些天心烦意乱,茶饭不思,焦火攻心,所以才致使晕倒,大事是没有,就是要凝神静息,多加休养便好,老夫开几剂凝神安胎的药,你们给她好好服用,否则,再这样下去,腹中胎儿恐怕不保!”说着,提笔开药。

　　毋宝箱拿到方子,连忙将一大锭银子塞在大夫手中,道:“大夫,今日请你前来诊病,多亏你成全,这锭诊金还请大夫收下!”

　　大夫却看看那大锭的诊金,摇头道:“三小姐,老夫知道你的意思,但毋大人是什么样的人,二小姐是什么样的人,此事,老夫自会保密,而且这诊金老夫也不会收的,权当是老夫也为二小姐尽心了,只是大小姐的事情,你们可要早作打算哪,现在还不要紧,再过个两三个月,这肚子一显怀,那可就不好办了啊!”说着,收拾起药箱,诊金也不拿,朝着毋宝箱深深一礼便退了出去。

　　“现在还不要紧,再过个两三个月,这肚子一显怀,那可就不好办了啊!”毋宝箱痴痴的想着这句话,一时竟有些呆了。

　　二姐刚刚过世,大姐就赶上这样的事情,而且这事情还是大姐算计自己自作自受作下来的,饶是毋宝箱平时也算机智,在此时竟也如拨乱麻,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越想越急,越想越委屈,那泪水便沿着脸颊缓缓的划了下来。

　　“锦儿,我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头晕,浑身的不舒服,还总想呕吐？你给我拿个漱盂来好不好？”毋宝瑶并不知情,缓缓的醒转,迷迷糊糊的叫着锦儿道。

　　毋宝箱不说话,只是看着毋宝瑶哭。

　　毋宝瑶叫了几声锦儿没有回应,彻底睁开了眼睛,却见锦儿不在身边,毋宝箱却在自己床前呜呜的哭,不由奇道:“三妹,你这是怎么了？锦儿哪里去了,我叫她,锦儿——”

　　“大姐,你别叫锦儿!”毋宝箱连忙阻止道。

　　“为什么？”毋宝瑶奇怪地道。

　　“因为,你有了,两个月了!”毋宝箱呜呜的哭道。

　　“什么有了？两个月了？”毋宝瑶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毋宝箱便哭道:“你跟李继宏的孩子,两个月了!”

　　毋宝瑶立时就给镇住了,像中了定身术一般,良久方天真的问道:“三妹,你没有搞错吧？我跟他就那一次,就真的有那么巧？”

　　毋宝箱便哭的更厉害,却不说话。

　　毋宝瑶便彻底的傻掉,良久方朝着毋宝箱痴痴的傻笑道:“三妹,你是骗我的,对不对？我现在已经不想再跟你争方公子了,你就不要再骗我了好不好？”

　　毋宝箱哭的更是厉害,突然一下子坐在毋宝瑶床上抱着她嚎啕大哭道:“大——大姐——呜呜——”

　　这下毋宝瑶终于相信了,脸色苍白,双目无神的看着房顶痴痴的笑道:“冤孽,冤孽!真是报应,报应!”

　　说着,毋宝瑶突然推开毋宝箱,几步就来到窗子旁边,作势就要跳下去。

　　毋宝箱大惊,连忙扑了过来,伸手抱住她的腰问道:“大姐,你想要做什么？”

　　毋宝瑶便也哭道:“三妹,我这个样子,你还叫我活在世上做什么？你还是叫我死了好!”说着奋力挣扎。

　　毋宝箱不敢撒手,死命的抱着她的腰哭道:“大姐,二姐刚刚过世,你就也要这样,你还叫我和爹爹还有大哥怎么活呀？你就是不怜悯我和大哥,但你也该想想爹爹啊!他都那么一大把年纪的人了,你难道还要再叫他白发人送黑发人一次吗？”

　　毋宝瑶的身子一下子便垮了下来,痴痴的道:“三妹,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毋宝箱便也哭道:“我也不知道,等爹回来我们商量商量好不好？”

　　毋宝瑶点了点头,毋宝箱便将她扶回床上轻声道:“大姐,你先好好儿修养,不要想别的,我出去送走方公子就回来!”

　　毋宝瑶便连忙抓住她的手道:“三妹,你可千万不要跟方公子说,我不想让他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

　　毋宝箱便含着泪点了点头,擦干眼泪,来到外面道:“方公子!”

　　方落雁和菁儿、簪儿连忙跑了过来。

　　毋宝箱便道:“方公子,我大姐这几天因为二姐的事情,精神恍惚,严重失眠,身体很是不好,需要好好休养,我就不能陪你了,你先自己回去吧,好不好？”

　　方落雁连忙答道:“好的,你快进去照顾大姐吧,我先走了!”说着便走了出来。

　　却说方落雁和方安来到了街上,一路向西行来。

　　方安不由问道:“公子,我们不回家吗？这是要到哪里去？”

　　方落雁便道:“我们去顾太尉家,到顾沅那里去求一张二小姐的画像来。”

　　方安不由道:“京城里画画名气最大的不是黄筌吗？我们去找顾沅做什么？”

　　方落雁便气道:“黄筌是名气大,可他最专攻的是花鸟,再说了人家是三品大员,我们去求他画二小姐,人家肯画吗？而顾沅是我们的朋友,他本身就善于画人物与山水,而且小雨也是毋府出来的,他跟二小姐见面的次数多,画起来也就能传神!”

　　方安又问:“你画二小姐做什么？难道供起来吗？!”

　　方落雁立刻骂道:“放你的狗臭屁!我供着做什么？我是替宝箱来求得,他们现在伤痛万分,顾不得这个,我求了,帮她们放在自知楼,就像二小姐还一直在她们身边一样!不过你这倒提醒了我,我还要再求一张杜若的,我供起来!”

　　两个人来到太尉府,却恰恰看见顾沅和小雨正送了一个郎中出来,方落雁不由问道:“顾兄,怎么回事？府里谁病了吗？”

　　顾沅一见是方落雁,不由连忙道:“原来是方兄,家父前些天便有感不适,头脑昏沉,上不得朝,就找大夫来看一下,听说还是不太妨事,你来有何贵干哪？”

　　方落雁便道:“这不是二小姐刚刚过世,我来帮她家求张二小姐的画像,既然你这里太尉大人身体不舒服,我改天过来？”

　　顾远忙道:“不妨事,不妨事,家父就是偶感不适罢了,相信很快就会好起来。二小姐过世,是大事,我该为她临摹一张,也尽我拳拳之心,方兄请进!”

　　“那就叨扰了!”方落雁抱拳道。和方安拾阶而进。

　　小雨看着方安,微微有些尴尬。

　　方安看着小雨,见她越发的雍容华贵起来,感觉双方的差距越来越大,心中更是自卑,越发不敢看小雨,却又无比的想再看她的容颜,着心中纠结的更是厉害,这冷不防便被石阶绊倒,直接绊了个狗啃泥。

　　小雨看着,忍不住一声轻笑,又觉羞涩,连忙向里面去了。

　　方案便失魂落魄的跟在后面,方落雁看的生气,却又毫无办法,只替小碧暗暗叹息。

　　几人来到画室之中,还是小雨研墨,顾沅提笔,因为小雨与毋宝晴接触比较多,顾沅何处不对的地方,小雨一一指出,这样连着做了三五福,最后一幅才算成功,方落雁捻起细细一看,却见画面之上的毋宝晴容态丰美,肌骨莹润,举止娴雅,眸若晨星,眉如墨画,惊鸿一瞥,宛如要自画上走来一般。

　　方落雁不由大是叹服,抻着画像赞道:“顾兄大才,这二小姐真是活过来一般,这样的画挂在自知楼,或许那副字也就再不寂寞了!”

　　顾沅连忙谦虚道:“方兄谬赞了,二小姐华贵成都,名满大蜀,我这区区几笔,又怎能画她风采之一二？出去可千万莫说是我画的,否则,心中有愧啊!”

　　方落雁知道他是谦虚,但却确实是发自内心的谦虚和愧疚,想毋宝晴那样熙和的女子,真是人间所不该有也,想着收了画卷,却又朝着顾沅深深一礼。

　　顾沅大惊,连忙将他扶了起来,问道:“方兄,你这是何意？”

　　方落雁便苦笑道:“顾兄,先前一副,是我替毋府求的;但这还有一副,却是我替自己求的,不知道你还能画不画得？”

　　顾远忙道:“你尽管说来,是谁？只要我见过,能画的,便一定给方兄画了!”

　　方落雁便苦涩的道:“杜若杜寒素!”

　　顾沅一愣,随即也苦笑道:“方兄,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很佩服那个女子,可我总共只见了她有限的几面,只怕画不出啊!”

　　方落雁一听他的话,知道他不是故意推诿,也微微有些失望,随口吟道:“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君思我兮然疑作——”

　　说着,转身带着方安就要想向外走去。

　　哪知顾沅听了方落雁的吟哦,知道那是屈原《九歌*山鬼》中的句子,灵感突来,忽然大叫道:“方兄,慢走!”

　　说着将墨倾倒在画纸上,凭着自己仅仅见过杜若几次模糊的身影,突然提笔狠狠地一勾一抹，再一阵唰唰的涂抹,一个女子单手负剑的形象便凌然跳跃在纸上。

　　那女子的模样看不出来,隐隐约约像杜若却又不像杜若,可方落雁觉得那就是杜若,不由大喜,一把夺过,连声叫好道:“好好好!顾兄, 像与不像之间！这才是最传神之笔，我方落雁一辈子记你的好!”说罢,又夺过顾沅的画笔来,在右边添上了几句提拔,自念道:“十年相约两苍茫,金铃半串寄断肠。可怜身系庸碌汉,至死仍留侠骨香!”念罢,将笔一掷,再也不理顾沅，自顾哈哈大笑着踏步而出。

　　方安见了方落雁的样子,又回过头深怨的看了小雨一眼,这才恋恋不舍的跟了出去。

　　顾沅却在后面看着方落雁张狂的样子,不由担心的问小雨道:“小雨,他没事吧？”

　　小雨摇摇头道:“感由情发,歌以咏志,他是在怀念杜姑娘,应该没事的!”

　　“唉!”顾沅也在后面叹道:“这是可惜啊,这你们二小姐和杜若都是那么好的女子,竟连续的逝去,真是人间的一大悲剧啊!”

　　小雨也略有所感,有些悲伤,不由靠在顾沅的怀中默默的问道:“顾公子,那倘若有一天我也如同她们一样消逝了,你会怎么样？也会如此的而想念我吗？”

　　顾沅连忙捂住了她的嘴,啐道:“小雨,不许胡说!她们是她们,你是你!你的身世已经如此的可怜了,上天还会对你如此的不公吗？”

　　小雨眼中却雾锁云笼,痴痴地摇头道:“西子沉江,昭君两寡,貂蝉关斩,玉环白绸,天妒红颜,我们这些长得好看的女子没有一个好下场,只怕我也摆脱不了这个窠臼!”

　　顾沅知道她说的是西施帮助越国击败吴国后,最后却被勾践要求侍寝,越人投江;昭君连嫁父子单于,但仍免不了最后守寡,最后因儿子争位失败身死痛苦而死;貂蝉成功离间董卓和吕布后却又被曹操送给刘备和关羽,关羽为了不重蹈覆辙而将她斩于月下,杨贵妃与李隆基一生恩爱,却最后在四川被唐明皇一袭白绸赐死的故事,也不由有些唏嘘,紧紧地抱着她道:“傻小雨,你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又怎么能跟那些大人物相比,有我在,你不会出任何事情,如果出了,我顾沅一辈子陪着你,哪怕是死,你还害怕吗？”

　　小雨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温暖,终于放心的笑了,甜甜的道:“你说的,一辈子!”

　　顾沅肯定的道:“我说的,一辈子!我们来拉钩!”

　　小雨便甜甜的伸出了手指,幸福的笑道:“我相信你,也请你相信我,你说的,与我同样适用!”说着,两个人的手指便轻轻的拉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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