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人家

　　第十七章
　　　 月亮的羞愧
　　一弯新月看似无情却有情。苦辣酸甜揉入酒，风风雨雨走人生。
　　时间的车轮，虽然走的沉重艰难，但一刻也不停息，六十年代已经被抛进了时光的车辙里，七十年代的车轮已经启程。农民们的生活，尽管比六十年代，好了许多，不用再吃草根树叶了，但人们还是不敢放开肚皮吃。孩子们能吃饱吃上金裹银就不错了，（玉米面，高粱面，和上点儿小麦面蒸的馒头，美其名曰金裹银），一般都吃窝头，红薯。但比以前的康菜叶团子好多了。吃上烧饼油条，那真是少有的美食。不管大人，还是孩子，见了好吃的东西都馋咽欲滴。
　　一个赤日炎炎的黄昏，一群人在大街上的大歪脖子梧桐树下乘凉。这棵大树是集中点儿，人们经常端着大海碗，积聚到这儿吃饭，尽管吃的一般都是棒子面稀粥，但你看看他们尊在地上，嘴转着边儿吹着，吃着，你就能感觉到，他们吃的有多么的香甜，他们是多么的热爱生活。孩子们则你吃我一嘴，我吃你一嘴，比比谁家的饭好吃，更小一点儿的孩子则跑到伯伯跟前吃一嘴，跑到叔叔跟前吃一嘴，跑到大娘跟前吃一嘴，再跑到婶婶跟前吃一嘴。所以小孩子都是吃着百家饭长大。不论大人还是孩子，都喜欢这儿，喜欢这棵歪脖子大树，这棵大树也喜欢淳朴善良的乡亲们，经常抖动着身子，拍打着叶子为他们鼓掌叫好。这会儿假女蹲在树下的大石头上抽着旱烟棒，小二坐在石头上扣着脚趾缝里的黑操，张三站在石头旁摇着扇子。平时有些好吃懒做的小二停下扣黑操的手说：“每天吃窝头，红薯，真想吃点儿油条开开胃。”
　　张三打趣地说：”你这人就是，就是不知足，现在能，能吃上窝头，不用再吃，吃康菜叶团子了，你就，就知点儿足吧。”
　　“我就不愿听你说话，咱不是往后看，过好日子，吃细粮。你怎么老是往前看，你觉得以前好，你还回到以前吧。”小二不满地回应他。
　　“小二今天说的话中听，咱是该往后看，盼着过好日子。”假女儿抽口烟，喷着烟雾说。
　　“怎么样，假女儿哥都赞同我的说法。你快走吧，还回到六十年代吧。”小二站起来有点儿得意地说。
　　小二一得意，张三有点儿脸上挂不住。他张开大嘴回应到“你就是，是嘴馋了，想吃，吃油条了。”手里的扇子还是不停的摇着。
　　“我就是想吃了，怎么着，谁不知道吃，谁就是傻子。你傻子也舍不地给我买，舍不得放放血。”
　　“让我给，给你买。你想的挺美，我自己都，都舍不得吃一根油条。”
　　“你舍不得买，你在这儿瞎呱呱什么呢？你这不是招人嫌吗？”
　　“你好吃，吃懒做，你惹人爱，爱嘛？”
　　“我好吃懒做，也没吃着你的，你在这儿瞎呱呱什么呢？你想惹人爱，你给我买油条，我马上就喜欢你。说你的好话。”
　　“哪有白吃人家东，东西的，你今天是恶，恶上我了，想吃，吃白饭，哪有那么便，便宜的，我必须得，得有条件。”
　　“只要你给买，什么条件说出来。”
　　“如果你在，在厕所里，一边用棍子搅，搅屎尿，一边吃，吃油条，你还能吃，吃的下吗？如果能吃，吃下，我就，就给你买。”
　　“能，只要有油条吃，我在哪儿都能吃下。你给我买吧。你看我能不能吃下。”小二眨了眨他那双机警的老鼠小眼说。
　　“吹吧，你不嫌恶，恶心？厕所的周，周围，还爬满了蠕，蠕动来蠕动去的恶，恶心的蛆。”张三裂开大嘴笑着说。此时本来就嘴大的张三儿嘴显得更大。不过张三虽然嘴大，但不好吃，很勤快。还有一条：怕老婆。他的老婆，五大三粗，个子比张三还要高。说话嗓门儿又粗又响，像高音喇叭。跟瘦弱的张三儿干仗，老婆一下能推张三儿一个跟头。几仗干下来，张三儿就知难而退了。他为了争面子总是说：“好男不，不跟女斗。你再，再这样欺负你的男，男人，别人就该，该说你母夜叉了啊。给你的男，男人留点面子不？”有时，这话还管用，他老婆还真就松手了。不过，张三还是得了惧内的称号。
　　“恶心什么？只要你买,我就能吃下。要不咱就赌一把。”
　　围观的人们，七嘴八舌地起哄。假女儿平时话不太多，但好说一些风趣幽默的话。逗人们开心。他说：“怕什么，蛆就当是作料。我们作证，看谁说话不算话。谁的赌会输。”一群人马上哄笑着，响应着喊：“赌，赌，我们作证。”
　　小二一副洋洋自得的样子，就等着吃油条。好像油条已到了嘴边。嘴不由自主地吧咋了两下。而张三见大伙儿都起哄。自己给他买油条，半年多了自己都舍不得吃一口，哪来的闲钱给他买，都怨自己嘴贱。他轻轻地抽了自己一个嘴巴，红着脸说：“我给你买上，你吃不了怎么办？”
　　小二眨眨一双老鼠眼说：“我怎么会吃不了呢？开玩笑，别的不好说，吃的那没的说。”
　　假女儿出主意说：“他吃不了，让他再给你买。你吃。你不用加作料。”大伙拍着手说：“对，赌，一定得赌，我们来作证。”说完，大家的目光都转向小二。等他答复。
　　“行，我绝对能吃了。咱牛皮不是吹的。别的不好说，吃，那是没的说。”小二胸有成竹地又说。
　　张三见小二成竹在胸，脸红了，不再说话。大伙儿一见他的模样，哄笑着说：“张三落草鸡毛了。”大伙儿又是一阵哄笑。
　　张三不好意思地说：“不，不是我言而无，无信，而是我手里没，没钱。”
　　“拿粮食换”小二马上给他出了注意。
　　“拿粮，粮食换，我老婆哪儿不，不好说。”张三扣着指甲缝里的黑槽说。
　　“偷偷地拿点儿麦子不就行了，你不是想赖账吧？”小二说
　　“咱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不能落草鸡毛。”假女过去拍拍张三的肩膀说
　　“谁，谁和你有，有帐了？就我，我家少的可，可怜的那点儿粮，粮食，少，少一把，我老婆都，都能看出来。难道要，要我家开战吗？算，算了吧，开，开个玩笑算了。”张三不好意思地说完，红着脸，低着头灰溜溜地走了。
　　“亏你还是个大男人，说话不算话。还不如孩子娘们儿呢。真败兴。”小二甩下一句话看着周围的人，好像在向他们求救。
　　“今天活该你馋嘴小子吃不上油条。别说了。”
　　围观的人笑了笑也不自觉的散开了。
　　夕阳一点儿一点儿悄悄地隐没在了山后，染红了半边天。
　　一天晚上，假女儿坐在灯下认真地画着什么。窗外，一轮圆月高悬在深蓝的空中。给大地万物都披上了一袭银装。屋里，假女儿画一会儿，托着下巴沉思一会儿，再画两下，又放下笔沉思。有时眉头紧皱，用笔敲着脑袋沉思着。后来，他一拍脑袋，自言自语地说：“这样不更美观吗？”他赶紧画下来。再认真地端详一会儿，觉得满意了，脸上绽开了笑容。假女儿站起来，伸了个舒服的懒腰，又匆匆忙忙地去解手。刚才忙着画新门桌的图纸，内急，顾不上一直憋着。他解手回来，觉得肚子咕咕叫，其实肚子一直在向他抗议，他忙着，顾不上理会肚子的抗议。也难怪，肚子抗议是应该的，冬天天气短，人们由于缺吃少穿，一般都吃两顿饭，太阳刚刚擦山，就吃过饭了。到这会儿，已经又过去好几个时辰了。吃的那点儿萝卜蔓菁稀饭，和几块红薯，几泡尿后，肚子里已经空空如野了。他就说：“艳梅娘，肚子提出抗议了，能弄点吃得不能？”香叶正在给孩子们缝补衣服，一听，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儿说：“这年月，人们都是闲饥半饿的，也没什么现成能吃的东西，几快红薯烤在炉子上，孩子们睡觉前也吃了。天气冷，肚子饿了，更冷。我给你弄一大碗葱花姜丝汤吧，又去火，有御寒。”说完，就去切葱花姜丝，切好后，放到碗里，倒上开水，再放一星点香油，一碗香喷喷的饭不一会儿便做好了。假女儿端起来喝了几口，吧砸吧咂嘴说：“挺香啊。”本来已睡觉的志国听见动静，醒了，睁开朦胧的眼，又使劲揉了揉，一看 ，爹端着碗正吃饭，还能闻到一股香味，他用鼻子闻了闻，说：“爹你吃什么？我也要吃。”假女儿端着碗过去，摸摸儿子的头说：“饿了？瞧你眼馋的。”端到志国嘴边，志国喝了几口，也学爹吧咂吧咂嘴。志国一动把旁边的志兵也惊醒了，他睁开惺忪的睡眼一看，爹和哥哥正吃饭就用还不太清楚的稚嫩的声音喊：“我也要吃，我也要吃！”志兵又喝了几口。哥俩你一口他一口，喝了一阵，到最后，碗里只剩下了一少半，假女儿喝下后，又吧咂吧咂嘴，说：“挺好喝。”香叶说：“你喝了没几口，我给你再弄一碗吧。”假女儿摆摆手说：“不用了，看到孩子们都不饿了，我也就不饿了。天也不早了，睡吧。”
　　窗外的月亮，此时也被遮住了一大半，月亮婆婆好像也为农民难熬的日子感到有点儿羞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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