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三未敢参风月

　　云霆再没有提过去蜀山。
　　云母伤心过度，连日缠绵病榻。云霆终日不见笑颜，雷州城的寒冬终究是来了。
　　雨雪霏霏的一天，云母忽然将云霆招至榻前。
　　“霆儿，自你父亲死后，我一直卧病在床，忽略了你的感受，你不要自责，生死由命，只是我与你父亲年少夫妻，相携多年，到底是放不下他。你父亲早已为你打算好，待你十六岁就保举你做雷州总兵，如今他虽去了此事还是易成的。”
　　“娘，娘您不要说这么多话，您好好休息！”云霆神色悲恸。
　　“霆儿，你一直都是个好孩子，你记着云家男儿世代为将，今后你不可败坏门风，不可失云家风骨，不求你建功立业，你只要守好雷州，你父亲定也是放不下雷州的。”云母说着咳了起来。
　　“娘，娘！”云霆不敢上前，对着外头喊，“快叫大夫来！”
　　“霆儿，还有最后一样，你生来带着怪病，这些年我没有一日不自责，我日日求神拜佛只求能减你一二分痛苦，只是这满天神佛竟全是眼盲心瞎，我的儿，我对不起你，只盼你今后万万不要自责苦了自己。若是我去了，你就将我与你父亲合葬吧。”
　　“不会的娘，你要好好活着，爹不会希望你这样的！”
　　多年忧思郁结于心，加之承受不住云父死去的打击，云母到底没有熬过这个寒冬。
　　雨舒八岁了，又长高了一点。《三字经》也读完了。雨舒照旧在云霆身边侍候，云霆作息行事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却到底难见笑颜，虽不至哀毁骨立，但也清瘦了许多。
　　雨舒暗自着急，却也知道这不是自己能解决的问题。她问李妈妈怎样让云霆不那么悲伤，李妈妈说给公子一些时间，公子自己会走出来的。
　　原来这世上不是什么问题都可以解决。
　　一日清晨，起雾，雨舒远远瞧见听雨轩里立着一个人，走近了发现竟是云霆，平时这个时候云霆都在房中休息。
　　“你说，若是我是个普通人，是不是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这……我不知道。”
　　“是啊，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雨舒看云霆心神恍惚，想起李妈妈说过的话，“公子，我娘说聪明人是不会后悔已经发生的事情的而是为了以后的事情做打算，公子您这么聪明一定懂得。”
　　云霆不再答话，抬脚走向自己的房间。
　　孝期过后云霆出任雷州总兵，寄情于雷州一应事务中。曾经云霆立下志愿愿尽自己所能保护雷州百姓，使他们的日子好过些。雷州说大也大，忙碌是麻痹自己的良药。
　　云霆用心治理雷州，他为人正义，乐善好施，愈发受到百姓爱戴。继办学馆之后又办起医馆。
　　惊风飘白日，光景西驰流。自云父云母相继离世已七年了。曾经翩翩少年郎，如今已是浊世佳公子。
　　七年内雨舒一直在云霆身边悉心照顾，曾经面黄肌瘦的小丫头，终于长大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雨舒不为自己将要及笄而开心，只觉得还是没有长大好，没有长大就没有烦恼。雨舒在长大，李妈妈却在老去。而今许多事李妈妈已经力不从心了。
　　柳絮纷飞的时候，李妈妈病倒了。
　　几月后，李妈妈自觉命不久矣，只求落叶归根，雨舒求着同李妈妈一同回乡，云霆应允，安排两名家丁送雨舒和李妈妈回乡，临行前老连又说公子交代赤日炎炎，暑气逼人，只待早晚凉快时赶路。
　　所有寂寞时光的陪伴，平淡又自然，仿佛天经地义。
　　某日，云霆在书房看书，看到一处不甚明了，想起另一本书中仿佛有提到，便下意识的唤起了：“雨舒，帮我把某某书拿来。”话说出口才想起雨舒已经随李妈妈回乡了。
　　李妈妈回家乡之后心情好了许多，人也有精神了。雨舒很开心，“娘，没想到您回到家乡身体却好了很多，很该早点儿回来的。”
　　李妈妈还像雨舒小时候那样摸着雨舒的头发，却不答雨舒的话，说：“雨舒，你是云府的丫鬟，嫁娶之事由主家做主，公子一个男儿恐怕顾忌不到这些。你容貌也算清秀，这些年我教你的女红厨艺等事你学的也不错，想必呀，待你及笄后会有不少管事小厮求娶。我已经和老连家的商量过了，让她替你相看。只是我恐怕熬不到你出嫁了。我该早些为你筹谋的。”
　　“娘，要是没有娘我就不嫁了，这辈子我都不嫁！”泪眼已婆娑。
　　“傻孩子，怎么能不嫁，娘希望你以后有个依靠。我交代的你要记住。这世代对女子苛刻，讲究三从四德，闲言碎语就可以要人的命。你心中要有你相公，却也不必只记得他却忘了自己。婚姻一事，在于经营。我一向喜欢你性情开朗，心胸开阔，不论今后如何，好日子是自己过出来的。还有，你也不必忌讳许多，你找机会观察那些求娶你的人，眼神闪烁过于奸猾和过于老实的人都不是良配，不光要看人，还要看他的家庭，看他的父亲母亲是怎样的性情……”李妈妈只希望把自己所有的人生经验全都一样不落的教给雨舒。
　　一日中午，李妈妈用过午饭之后去睡午觉了，伴着蝉鸣声，李妈妈这一睡再也没有醒来。
　　铄石流金的伏天，雨舒却如堕冰窖。
　　云府的两个家丁本就得过嘱咐，帮着雨舒把丧事办了。雨舒带着李妈妈的灵位回了云府。
　　是夜，月朗星稀，雨舒难以入睡，辗转反侧之际，却听见脚步声靠近，雨舒瞧见一人影映在门上，正慌张着。却听那人影出声了：“雨舒，你不要太悲伤。”
　　雨舒听出这是公子的声音，舒了一口气，“多谢公子关心。”
　　“你早点休息吧。”说罢云霆就离开了。
　　雨舒更加睡不着了，李妈妈希望她嫁人生子，她却一直没有告诉过李妈妈，她希望永远陪伴公子左右，只是这到底只是一点痴念而已。
　　这些年雨舒心里一直存着一件事，不敢同人诉说，自来到云府后她就时不时会做奇怪的梦，梦里女子总是一身嫁衣，梦里朦朦胧胧，她看不分明那女子的脸，却分明可以感受到她的喜悦。一开始雨舒不是不害怕，后来常梦见反而习惯了。
　　李妈妈死后，她又做了那个梦，此次梦却不同，那女子揽镜时竟照出了雨舒的脸！梦里场景又转换，那女子盖着盖头端坐于床前，分明是洞房花烛夜。忽而，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而后，梦里的场景又换到了一墓碑前，一人立在墓碑前，她看不清那人，却看清了墓碑上的字：爱妻云门李氏之墓。雨舒就此惊醒，起床用冷水洗了一把脸，回想梦里光景，只觉得遍体生凉。
　　又是几月过去。
　　老连家的去向云霆求让雨舒的婚事一事由自己负责，并说这是李妈妈临终的遗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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