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境之傀儡的反击

作者:混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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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1借票上车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来人身穿墨绿色双排扣猎装,灰色猎装裤,黑色长皮靴,梳着纨绔子弟最衷爱的背背头。

      双眸灿若晨星,唇锋艳如夕照。

      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着实风华绝代。

      景枢一口标准的京都日语不知道骗过多少人,曾在日本旅居的那段日子,当地人就从没把他看做是外国人。

      面对突如其来的这么一出,两个警察完全懵了,不自觉的就给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年轻日本男人(他们以为)让了道。

      “汪先生,您现在不该正在港大出席研讨会吗?怎么竟是在这里?我正要去港大找您呢!真是运气好极,差点让我扑了个空。”

      景枢快步走到汪简跟前,热切之情溢于言表。

      相比较之下,汪简的沉默就显得有些不正常。

      周围的人都莫名其妙的看着这明显不在一个频道上却在一个画面里的两人。

      迦南不得不出面应对。

      “先生现在身体不适,不方便讲话。”她的声音清清泠泠,倨傲且让人无法质疑。

      景枢心里暗笑,他当然“不方便”讲话。

      据景枢的判断,汪简应该是被催眠了。虽然不知道少女和犹太青年是怎么做到的——毕竟催眠普通人并不难,但是要让一个精神病学研究领域的顶级专家掉入这样的心理陷阱绝不容易,但景枢不会就此拆穿少女,因为他有自己的顾虑。

      一来,他身上有枪,若是被搜身,必然会被当做可疑分子盘问,作为一个特工,这种事情自然是能避则避;

      二来,他不想另费工夫去接近汪简和梁宸益。他们俩的“被催眠被劫持”虽然是他意料外的变机,却也是他的契机。

      不过,具体这出戏怎么演,景枢也只能随机应变了。

      “既然如此,怎么还在这里耽误时间?得赶紧回去好好休息才是。”景枢殷切的说道,“像汪先生这样不可多得的专家可一定得保重身体。”他作势要扶汪简坐回车去。

      迦南嘴角一弯,拍了拍梁宸益的肩:“你扶先生上车。”

      “慢着!”一旁的日本军官这才反应过来,露出一丝警惕之色,问景枢道,“敢问阁下是什么人?”

      景枢像是才注意到这里还有别的人存在,他不疾不徐的把手背到身后,高高在上的瞟了那个军官一眼:“我是北条一律,东京帝国大学医学部特派研究员。”他特别加重了“特派研究员”这五个字,并配合着意味深长的笑容。

      “特派研究员?”日本军官狐疑的皱眉,“我从未听说过——”

      “你只是一个下层武官。”景枢平静的打断他,“而我是直接受命于上海梅机关的影袏机关长,你知道梅机关是什么地方吧?”

      上海梅机关,日军参谋部在今年八月于上海建立的华东特务各特务机关总合,旨在扶持并监视即将成立的汪伪国民政权。现在已是十月底,梅机关的存在不是秘密。

      日本军官露出一丝恍悟:“原来是梅机关的人。”

      景枢摇了摇头:“我是东京帝国大学医学部特派研究员,只是横向汇报,并不纵向隶属。”

      言及至此,景枢可不想继续把问题关键停留在自己的身份上,他紧接着冲那日本军官严肃道:“我们是同胞,我本不该与你为难,但你竟然连这位汪先生都不认得,那可就太丢我们天皇子民的脸了,轴心国会怎么看待我们?他们会以为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军人都是孤陋寡闻之士呢!”

      日本军官神色微变,但还是不死心的问道:“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

      “难不成汪先生还得向你证明自己的身份?嗯?”景枢的声音突升了一个调,神色也没有刚才那么和气了,“得罪了汪先生,影响帝国与轴心国即将建立的合作关系,你一个下级军官又能承担多大的责任?”

      景枢张口闭口都是“下级军官”,直戳对方的痛处。虽然同是日本人,却也是人各有命。

      这时,又一个日本人急火火的赶了过来:“怎么回事?”当他看见面无表情站立在一旁的汪简时,眸光骤然一紧,“汪先生!您怎么在这儿?”

      景枢的嘴角终于挂起一抹释然的笑意,天助我也,这出戏也快演完了。

      对于这个日本人的问候,汪简依旧是神情冷淡,金丝眼镜下那双漆黑深沉的眸子像是陷入了死亡一般的寂静,微抿成一条线的薄唇透着钢铁般的凉意。

      “汪先生身体不适,现不方便讲话。”景枢冷冷道,“而他们想要搜汪先生的身,怀疑他和刚才的刺杀事件有关。”

      那个日本人闻言当即赔礼道歉:“真是不好意思!下面的人眼拙,冒犯了先生,还请先生见谅。”

      这时,静立一旁的迦南再次开口讲话了:“我们可以走了吗?”她的脸上犹自露出明显的不耐。

      “当然可以!”那个日本人挥了挥手,几个警察就打开了关卡。

      景枢趁此时机赶紧跟着汪简和梁宸益挤上了车的后座。迦南轻飘飘的睨了他一眼,他却理所当然的笑道:“早晨致电过里兹府邸,与汪先生约好同去港督私邸,在此遇上,不如同行。”

      理由可谓是冠冕堂皇的扯。

      但景枢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借票上车”,是因为他赌这少女不会当着日本人和警察的面多生枝节。

      下午一点整,香港曼斯菲尔德路。这是景枢与迦南第一次各怀鬼胎的“共度难关”。

      下午一点整,港督私邸,香港政经界的名流集聚一堂。

      大厅拱顶有精美的绘画;墙壁用精美的瓷器装饰;家具多是纯银镂空而成;五盏巨型水晶吊灯高高在上的俯视众生。

      名媛贵妇们顾盼生姿、言笑晏晏;绅士富豪们意气风发、侃侃而谈。

      景榕挽着俞裴的胳膊在宾客间穿梭。

      淑媛贵妇们大都只知香港景氏现任当家俞裴,却都不认识上海景氏的女主人景榕。

      反倒是有不少男客认出了景榕,但他们见识过这个景家大小姐在生意场上的手腕,知道被庸常商人、政客奉为金科玉律的表面功夫在此女面前全不适用——她做生意最看重“诚信”和“利民”,若是没有这两件东西,哪怕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她都不屑做。

      深谙这个事实的人,都不会费心思去与明大小姐套近乎了。

      但也总有例外。

      “这不是景董事长嘛!”一个留着法式八字胡的中年男子一瘸一拐的走向景榕他们所在的柱子边上。他的五官清晰疏朗,肤色黝黑,个子也就比一般女性高些,身材倒是精瘦。若不是那两撇过于洋气的胡子,他看上去更像是个农民。

      景榕轻瞟了他一眼,微微蹙眉,却一时间想不起自己何时见过这个男人。

      “在下古行吟,五年前曾在景氏夏邸与有一面之缘。”男人说着从侍者的托盘里拿来两杯香槟,一杯递给景榕,“今日再见,即是缘分。”

      “想必先生是舍弟景榭的朋友吧,我记性不大好,没能认出您来。”景榕礼貌的接过酒杯,却并没有喝。她看得出,俞裴对古行吟的神色颇为冷淡,但显然不是不认识,只是没有好感。因此她也生出几丝敷衍之心。

      “朋友不敢当。”古行吟笑得像尊菩萨,慈眉善目,“景榭先生那般人物,我只是有幸能亲近几分受其教导罢了。”

      “您太客气了,舍弟怕是比您要年轻,怎敢担当教导二字?”景榕笑容可掬。

      古行吟笑道:“师贤不师长,景榭先生之学识,令人高山仰止。听闻他一年多前取道埃及考察扎苏拉沙漠,不知近来可好?”

      景榕沉默,俞裴感到周身的气压顿时变低了好多帕斯卡。

      在上海,世人只知景家姐弟三人分次是榕、梓、枢。

      却不知,还有榭。

      这个景榭,排行长于景梓,是景家的长子。却,不是嫡子。

      景榭多年前就在香港建立了另一支景氏企业,与此同时,他本人也是个真材实料的地理探险家。

      五年前,景榕与庶弟景榭断交。具体原因,除了他们自己谁都不知道。但俞裴隐隐猜到一些——

      大概是与景榭狂热于地理探险有关。

      “景先生的事就不劳古将军费心。”俞裴冷冰冰的打断了古行吟的纠缠,说完拉着景榕离开。

      古行吟在他们身后连连摇头做惋惜状。他从侍者盘中拿过一杯香槟,对身后的年轻人道:“溱南景家,颓败至此,靠一个女人和一个外人来撑门面,真是——”他的话意犹未尽,显然希望身后的年轻人能对此提出问题。

      但年轻人只是全神贯注的拿着一个餐盘吃点心,对周围的一切毫无兴趣。

      古行吟怒其不争的从鼻子里出了声气儿,拿着手杖连连戳地:“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废物东西!”

      年轻人蛮不在乎的应道:“您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景榕与俞裴远离宴会中心区,找了一个无人的会客室坐下。

      “你很讨厌那位古先生?”景榕问。

      俞裴“嗯”了一声,却没继续说什么。

      景榕反倒觉得怪了,俞裴这性子,越是闷声不吭,说明其中就越有问题。

      她关了房门,在一张沙发椅上坐下:“为什么讨厌他?”

      “他唯利是图,毫无诚信可言,攀权附贵,没有道德底线。”俞裴答得干脆利落。

      “就这些?”

      “就这些。”

      景榕当然知道不只这些。

      茶几上有佣人估计刚刚备下的茶水点心,她给自己和俞裴都倒了杯茶。

      喝了一口,她盯着俞裴的眼睛继续问:“我听你叫他将军,看起来不像啊?”

      俞裴没法回避景榕的目光,这是从小的规矩——姐姐问话,不可目光闪躲。

      “古将军是他的江湖名号。”俞裴斟酌着说道,“他原名古三千,曾是个摸金校尉,后通过倒卖文物和古董生意发了家,从此改头换面成了古行吟,又娶了个有头衔的英国贵族遗孀,从此跻身香港名流圈。五年前,他在景氏夏邸看见您的那次,是先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请他过来。”

      说到这里俞裴停了下来,看着景榕欲语还休的张了张嘴。

      景榕抱起双臂,好笑道:“已经是个男子汉了,说个话犹犹豫豫的像什么样子。”

      “那次他过来,是来和先生谈一笔交易。”俞裴十指交握,又松开,“您还记得——”

      这时,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随着门的打开,蓦然被放大。

      “咦,你们已经在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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