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沧海明月

　　苏夕楼心中是怎么想的，邀月半分兴趣都没有。她瞧也没瞧苏夕楼一眼，径自穿过蜷缩在地上的大型垃圾，问等候在外头的太平王：“我的评价，你可听到了？”
　　太平王虽与独子的关系不怎么好，心中却以苏夕楼为豪，听见这等评价，自然是不舒服的。但他也明白，邀月虽不怎么会给人留脸面，却也不会蓄意抹黑谁。奉承他们父子的人能从西北排到京城，敢说真话的却没有几个。儿子还年轻，想要掰正也来得及，可不能讳疾忌医，故他行了一礼：“愿闻其详。”
　　“一个躲在壳里，只会用这种方式来发泄的人，纵是天下第一，依旧是个废物。”邀月没留半点情面，毫不客气地截住了太平王本想为儿子说的好话，“别和我说什么情有可原，他也有苦衷。强就是强，弱就是弱，就算找一千个，一万个理由，这一点也不会有半分改变。”
　　苦衷？这茫茫人世，谁没点苦痛之事？可若因此沉沦，一醉不醒，与废物又有什么区别？
　　太平王叹了一声，没再说话。
　　邀月早已察觉到苏夕楼对太平王的杀意，她并不在乎这对父子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太平王是计划中极关键的一环。倘若苏夕楼有本事平稳接管三十万大军，纵他将太平王杀了，邀月也不会皱一下眉头。但现在的他，明显没有这种实力。
　　既然决定做了，那就要做到底，不容许有半点破坏的可能，故邀月冷冷道：“他有苦衷，你就没有？你的幼弟比你小了足足十八岁，我却比你的儿子还大上半岁，其中原委，他可有想过？”
　　倘若苏夕楼没半点改正的意思，选他显然是不成了——看样子，她得去白云城一趟，和叶孤城好好谈谈。
　　他不想做皇帝，可以，选个有资格、有能力，而且站在他们这一边的人来！

　　时值三月，莺飞草长。
　　南海飞仙岛既以“飞仙”为名，自然不会贻笑大方。但见此处草木葱郁，生机盎然。城郭筑于山上，易守难攻，人口稠密。山崖之巅，云雾缭绕，隐有宫城居于其中。令人不由心生错觉，这上山之路，便似通天之路，拾级而上，竟可通往云上天宫。
　　“早就听闻前朝后期奢靡之风大起，上至皇室，下至百姓，皆不能幸免。成帝与哀帝父子一味豪奢，身为成帝幼子的宁王可真像了个十成十。”邀月落了一字，很是随意地点评，“也难怪那些忠心耿耿的老臣对宁王不报任何希望，一个逃难至此，还有心思修宫殿的人，确实难担大任。”
　　生父被这样评价，叶孤城却未有半点愠怒，极为平静地说：“若非沉浸于享乐，家父未必就能幸免于难。”
　　前朝成帝是个极为自私的人，为了让自己牢牢握住皇权，不被任何人分走半点，他纵容自己的儿子们互相厮杀，就连年长的公主们也一并搅了进去，弄得朝堂一片混乱，江湖也不得安宁。
　　那一场腥风血雨持续了近二十年，忠良心寒，奸佞当道。最后剩下的几个皇子，无不是成帝中年所得，年纪尚轻，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家国大事却一概不会。若非如此，也不至于大权旁落，六百年的基业被旁人篡夺。
　　话又说回来，龙虽年迈，余威仍在。若非哀帝壮年暴毙，幼主临朝，司马鸣就是再怎么大权在握，有苏家制衡，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可惜天要亡梁，赠予司马鸣良机，待这位国丈受了外孙少帝“禅让”后，便对叶氏皇族大开杀戒，将叶家五代内的男丁屠杀殆尽，唯有宁王一支幸存。
　　宁王是成帝少子，素来被成帝所偏爱。他封地富饶，离京城较远，又少年心性，爱玩爱闹，时常乔装身份在江湖上闯荡。哀帝乐见其成，拨了不少好手给他，骤变来临之时，他又在游山玩水，才在那场刺杀中拖延到了足够的时间，捱到了无争山庄的人赶了过来——哀帝死得突然，无争山庄庄主乃是叶家宗室的秘密，自然来不及告诉别人。
　　纵是如此，无争山庄能救下的，也不过宁王一人。留在王府的王妃并着宁王的儿女们，没有一个能活下来的。
　　宁王虽幸免于难，在忠臣们的护送下逃往位于海外的飞仙岛，又有一些极远的宗室旁支前来投奔，这些人本图东山再起。谁料宁王却被司马家的雷霆手段吓破了胆，夜夜笙歌，醉生梦死。纵忠仆长跪，忠臣泪流，也绝口不提复国一事。众人苦于无法，只能将希望寄托于宁王后裔的身上。偏偏宁王虽花天酒地，来飞仙岛后，却止得了一个儿子，此子先天不足，自幼就体弱多病，好容易娶妻生子，没多久也一命呜呼。故叶孤城一诞生，等待他的，便是许多人殷殷的期盼，以及重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担子，一路走来，步步杀机——叶氏皇族与司马皇族，明面上不能撕破了脸，暗地里却是不死不休的。
　　鉴于叶孤城已是宁王独子，需有绝强武力得以自保，故他不会拿笔之前，就已经开始拿剑。他身系复国重责，前路又极为渺茫，必须心性坚定，方能坚持走下去。谁料这般精英教育太过成功，导致叶孤城醉心于剑道，虽答应了诸位长辈，一定会为复国做出努力，但他……完全不想当皇帝。
　　这般心志，坚若磐石，不可动摇。
　　长辈们没辙了，行，你不当皇帝，我们认了，那你赶快娶妻，生个儿子。等你把国复了，皇位就是你儿子的，行了吧？人选我们都给你定好了，城阳公主的徒孙，晋阳公主的亲孙女，移花宫主的次女，你的亲表妹怜星。反正你只要娶了她，武林圣地移花宫和太平王府的三十万大军就是你最坚定的后盾，只可惜叶孤城也不同意。
　　他不接受政治联姻，不管基于何种原因。晓之以情也好，动之以理也罢，不愿意就是不愿意。
　　话又说回来，如果事事都任由长辈摆布，叶孤城，也就不是叶孤城了。
　　邀月虽是初次见到叶孤城，却看得出来，叶孤城与她一般，都是心中极为骄傲，旁人无法摆布之人。故她的言辞也没有太尖锐，只道：“我去见了苏夕楼，他才华不错，却只是缩在壳中的蜗牛，难当大任。”
　　按照原定的计划，本是叶孤城有大义名分，太平王有三十万雄兵，移花宫震慑武林，无争山庄负责情报。四管齐下，静待良机，里应外合，大事未必不能成。只可惜，叶孤城不愿做皇帝，原随云不能视物，苏夕楼心性不堪造就。三代人的期盼，只怕还没开始，就已成空。
　　“他年纪尚轻，未必没有悔改的余地。”叶孤城淡淡道，“倒是南王，这几年一直想与我接触，也不知派了多少人来南海，想要寻到飞仙岛的踪迹。”
　　邀月从来就没有把哪位皇亲国戚，达官贵人放到眼中的意思，帝王家的私事，在她眼里，与平民百姓的琐事也无甚区别：“南王这是破罐子破摔了。也对，平阳公主是司马家冢妇，虽说梁朝没了，她也‘抑郁而亡’，到底没有被贬做妾室，仍是正经的太宗原配皇后。他自负身具两朝皇室之血，却一辈子也无缘帝位，岂会甘心？”
　　成帝对司马鸣可是信任有加，宠爱的女儿嫁给了他的长子，又聘了他的长女做太子妃。但在权力面前，别说是女儿、外孙，就是嫡亲的儿孙，又能怎样呢？本朝建立后，不但平阳公主“抑郁而亡”，就连她所出的两个嫡子也陆续没了。直到现在，真正身具两朝皇室血脉的，只有一人，那便是平阳公主所出长子的庶子，受封南王。
　　都说南王运气好，虽是高祖曾孙，太宗之孙，世宗之侄，可若不是看在其父香火传承的情面上，他这等奴婢所出之子，连金册玉牒都未必上的去，更莫要说有一官半职。如今却白捡了一个郡王爵，岂不是好运至极？偏偏南王不这么看——他生父虽死得不明不白，到底是太宗嫡长子，也追封了太子。论传承，他才是最正统的。这皇位，他为何没资格去争，去抢，去夺？
　　既然你们都觉得流着前朝皇室之血，一面荣养，一面却提防、打压、监视我。行啊，那我就公然与前朝皇室嫡脉接触，有本事，你们就杀了我啊！
　　“如今的朝局，颇有些混乱，龙椅上的那一位宠爱妃妾幼子，太子的地位危若累卵。”叶孤城缓缓道，“此时与南王接触，会养大他的心，殊为不智。”
　　邀月挑了挑眉：“哦？你的意思是——”
　　“让南王成为乱臣贼子。”
　　“他先逼宫，我们再动手，岂非良机？”
　　叶孤城神色淡漠，却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南王所谓的不甘，也不过是为自身的贪婪找个借口罢了。他生于富贵乡，平日想象如何造反倒也罢了，真要动手，他未必就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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