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沧海明月

　　厉若海的身后，是“冷枭”的尸体。
　　这位同样成名多年，纵横一时的黑榜高手面对厉若海，竟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此战若是传出去，定能震惊天下，厉若海却无一丝一毫自得。他见邀月站定，这才松开扶着她的手，捧起装着和氏璧的锦缎：“幸不辱命。”
　　邀月定定地看着他，见他神色沉静，并不知晓锦缎中包裹得是什么，心中涌起万千思绪，末了只化作一句：“你不该来。”
　　她的声音很轻，仿佛不是在对厉若海说，而是在对自己说：“魔师宫、慈航静斋、天命教，他们心照不宣地张开这张巨网，目标都是一致的。”
　　不是没想到邪魔外道会趁她虚弱的时候偷袭，若非如此，邀月也不至于对锺仲游出一出手就是全力，正是想以自己的实力震慑世人，告诉他们，纵然自己受伤，也不是他们能对付的角色。
　　□□之人多自私自利，善于审时度势，瞧见事态不妙，脚底抹油才是上策，不会硬拼。见识到她与庞斑的决战，又见昔日的天下第一高手都轻易落败，势必无人敢上前，她自可安然离开。谁料这时候，白道却横插一杠，跑过来对她说，望她以天下苍生为重，礼毕就动刀兵。
　　那时候，邀月便明白，慈航静斋终究是忍不住出手了。
　　这群尼姑若是不来惹她，倒也没什么，偏偏她们自己将苍生看得比什么都重，就强迫别人也要这样做，喜欢替别人来做决定。虽谈不上与魔师宫同流合污，但这份“心照不宣”，已经与联手无异。
　　难怪言静庵来得那么快，她的提醒，半是好心，半也是为了降低邀月的警惕。
　　邀月对慈航静斋的行事作风也算有一定的了解，既然为了苍生就请你牺牲的做法没变，那么轻轻巧巧将事情一推，最后万法不沾，别人还要欠他们人情的行事手段也不可能会变。光凭白道那群窝囊废是挡不住她的，何况白道大部分的精力也在帮助朱元璋上，想要拖时间，还得黑榜高手出面。
　　圣洁的慈航静斋自然不能承认自家除了“舍身饲魔”之外，还与□□有什么牵扯，故他们必定会令最大的对手来背这个锅。
　　阴癸派已无昔日鼎盛，密宗还未出世，可堪与慈航静斋一战的，也就只有天命教了。
　　慈航静斋和天命教都有自己的代言人，以争夺这锦绣江山，所以庞斑必须退出中原。偏偏想让他退出中原，方法只有一个，故邀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魔师宫、慈航静斋、天命教，他们的目的都是一致的。”
　　摆在台面上的势力，纵是强如尊信门、乾罗山城，也没有这种隐藏在黑暗中，暗暗发展了千百年的组织来得可怕。这三家势力，无论哪一家，光是名字就足以令人闻风丧胆，厉若海却平静地回答道：“我明白。”
　　他从烈震北的话语中隐约能猜到，所谓的圣地并不是真正的圣洁无暇，若无她们暗中推动，也不会有今天的局面，更明白自己若是破坏了魔师宫与慈航静斋的全盘计划，一旦被发现，下场会是什么，但他还是来了。
　　既是如此，再加一个天命教，又有何妨？
　　邀月还想说什么，忽地神色一凛，来不及将和氏璧取出，直接隔着锦缎，将真气输入和氏璧内。下一刻，厉若海只觉一道强横至极的力量扫过自己的意识，下意识想要抵抗，却发现那股力量被无形地屏障所阻挡，并没有发现他的所在。
　　这是……
　　邀月倚着树干，语气破天荒露出一丝疲惫：“庞斑痊愈了。”
　　这位盖世的魔王不仅伤势彻底好转，又因和她的战斗，对精神的掌控更进一步，这样远的距离竟也能生出感应。若非她方才闪过一缕极为危险的感觉，强行催动所剩无几的真气催动和氏璧屏蔽自己和厉若海的气息，此时此刻，她应该已被庞斑给锁定。
　　厉若海心中一沉，知晓事情已经走到最坏的一步，便道：“随我来。”
　　他带着邀月穿过阴冷的丛林，来到一条小河面前，一艘乌篷船停在河边，邀月略带狐疑地问：“此河通向何处？”
　　“嘉陵江。”
　　邀月知厉若海不会无的放矢，并未质疑嘉陵江已被魔师宫封锁的事情，只问：“你有办法？”
　　“既有至宝相助，三日之内，你能痊愈么？”
　　察觉出他这句话中的一去无回之意，邀月想也不想，拉住他的手，厉声道：“不行！”
　　厉若海一震，凝视着邀月，见她眉宇间满是激动和担心，不知为何，竟微笑起来：“抱歉，这是我的极限。”说罢，缓缓推开了她的手，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厉若海——”
　　他侧过脸，眼角眉梢，唯有从容：“朝闻道，夕可死矣。”
　　所以，不要对我有所歉疚，这是我选择的路。
　　邀月终于支撑不住，靠着船身，心中充斥着剧烈的痛苦。
　　为什么，为什么可以为了一个并不熟悉的人做到这一步？为什么，为什么在这样扭曲到近乎崩毁，令她无比厌恶的世界，会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邀月缓缓拿起了和氏璧，第一次痛恨起了自己的守信和重诺。
　　如果和氏璧留在她身边的话，庞斑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纵然所谓的黑榜高手一齐对她出手，也不是她一合之敌。
　　有些人，并不值得她的尊重。
　　三天……厉若海……
　　“庞斑——慈航静斋——天命教——”邀月握紧了和氏璧，一字一句，神色近乎癫狂，“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我让整个天下为你陪葬，你说，好不好？
　　厉若海并不知晓邀月所做的决定，他手持丈二红枪，站在嘉陵江畔，感受着庞斑强大到不加掩饰的气息，心中是出乎意料地平静。
　　他知道，此时的他，绝对不是庞斑的对手。纵是拼尽全力，燃烧生命使出最强的一击，顶多也只能令庞斑三日不能运功。
　　这已足够。
　　他原本以为，自从幼弟死后，他已经看透了这个世界的冷酷无情，方能将自己的心冰封，一心追求天道，不再过问任何事。直到那一日才明白，原来他的心中仍旧沸腾着一腔热血，见不得世道这般不公。
　　庞斑察觉到这股熊熊战意，往江边瞧了一眼，目光不由停住，问左右：“此人是谁？”
　　“此人是这两年才声名鹊起的高手，邪异门的门主，‘邪灵’厉若海。主上，此人这般狂妄，公然挑衅于您，可要属下前去教训他一番？”
　　“教训？”庞斑玩味地笑了笑，吩咐道，“不，放他走。”
　　“主上？”
　　“此人是个可造之材，若不给成长的机会，未免太过可惜。”庞斑一眼便看出来，厉若海除却武道外，对其余的都不屑一顾。比起赤、乾一流，不知坚定多少，更何况厉若海年纪轻轻，便有这等修为和心性，可想而知他未来的成就，“再过二十年，定会是个难寻的好对手。”

　　邀月听见熟悉的脚步声，以为自己陷入梦境之中，她猛地站起，惊愕地看着厉若海：“你——”
　　“庞斑未曾应战。”厉若海的神色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握着枪的手却不自觉捏紧了，“他让人传话，说我是个好对手，决定放我走。”
　　说罢，他吐出一口气，缓缓道：“我们走吧！”
　　庞斑的举动对厉若海来说，无疑是极大的羞辱，但厉若海不是意气用事的人，他只会将这份屈辱化作前进的动力。
　　邀月立刻明白了庞斑的想法，问：“你将他当做目标？”
　　厉若海察觉出邀月这一句话蕴藏的意味，略带惊讶地望向她，就见她语气淡淡，眼中却满是不屑：“就凭他？”
　　“庞斑是天下第一。”
　　“他的实力或许真是天下第一，但他的心不是。”邀月冷冷道，“他就如同那些老迈的，开始疯狂追逐长生，迷信神仙方术的帝王一般，已经丧失了全部的勇气。因为他拥有得实在太多，所以他害怕失去。现在的他，只能接受自己赢，绝对不能容许自己输，就算用尽手段也在所不惜。”
　　“一个人可以没有傲气，但不能没有傲骨。手段卑劣，为此沾沾自喜，以为走了捷径，却不知自己已经迈向末路。”
　　“他不与你交手，是因为看出了你功法的缺陷，断定你只能走到‘人’之极境，离‘天’还差了一线，他有自信能赢你，因为他占了功法的便宜。就算你有一两分的胜算，他也可以先派人去耗你。”说到这里，邀月定定地看着厉若海，一字一句，斩钉截铁，“这样的他，已是被虫蛀空了的大树，远远不如你！”
　　厉若海久久不语。
　　他站在甲板上，感受着清风的吹拂，细雨的碰触。嘉陵江上，魔师宫的大船连成一片，乌压压的，几乎要阻断江流。他明明架船从中间穿过，却无人敢盘查他，还给他让路，只因魔师发过话，要放他一马。
　　这样一位近乎神话，恍若妖魔，无论摆出多浩大的声势都无人敢置喙，更不敢反抗，阴影笼罩江湖几十年，在他面前只能感受到绝望的盖世魔君，邀月的评价，却是一句：
　　他远远不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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