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网三·梅子半黄

　　叶泊秋松开布条，阳光照进屋子，霎时两把剑折射出流光万丈。剑身上细细雕琢的鎏金银杏叶盘旋，在阳光下显得光彩熠熠，纯黑的剑身则沉重而坚硬。剑柄上缀着几枚透亮的宝石，不起眼，但是细看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一眼便知道这是千金难求的上好兵器。叶千桐赞叹的同时也不免疑惑叶泊秋把这两把剑给她看的目的。
　　“小姑娘，”叶泊秋用手在剑刃上轻轻一抹，指尖立即渗出血来，他毫不在意地抹了一下，道，“此轻兵，名曰‘千叶长生’，重兵称之为‘泰阿’。我受人所托，把它们交付给你。”
　　叶千桐诧异地接过剑，她太久没有碰过重兵，一时有点承受不住它的重量。缓过来，忙问：“敢问前辈，那人是谁？”
　　“嗯······先前庄里有个叫叶季的小伙子，铸造天赋不错。重金求来了稀世玄铁，就铸了这两把剑存在我这里，说等你回来，再交还。我记得······这剑还是大庄主亲自淬的水。你可别暴殄天物了。”
　　叶千桐低头看着两把剑，目光捉摸不透。
　　“对了，你知道那小子现在怎么样了吗？”
　　“回前辈，弟子与叶季只是······故人，并不知晓。”

　　叶季，要是你走丢了，我也不会去找你，就在这山庄里等着，你回来便好，若不回来······
　　冬至，天气大寒。有人漂泊在外，终于归家，有人寻寻觅觅，又踏上旅途。
　　从扬州到洛道，再过巴陵，至瞿塘峡，白龙口。洛道荒郊红衣，巴陵遍地金黄，瞿塘峡长江江水滚滚，东流入海。叶千桐问了一路，也看了一路。却没有一个人告诉她她想要得到的消息。行囊里藏着厚厚一沓信纸，每张信纸只开头写了两个字，笔墨就断了。
　　叶季？
　　最终一封信也没有寄出去。
　　路过白龙口时，叶千桐逗留了几天。走了那么久，恍然间也有好几个月了。此番南下如果没有结果,她便打算北上去其他地方看看了。
　　最近几天天气晴朗，叶千桐在白，龙口简单游略了一下后又继续赶路。午时正是最闷热的时刻，日高人渴，叶千桐恰好看见前面有茶铺，干脆休息一下。茶铺很小，又正值人多的时候，几张桌子都有人坐了。叶千桐东张西望，选了一张人少的桌子，商量了几句，坐了下来。同桌的是一个黑衣，戴面罩的男子，看样子是隐元会的人，却没有配剑。
　　叶千桐想了想主动搭话道：“这位侠士，请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叫叶季的人？”
　　男子抬起头，愣了一下，才道：“······没有。”声音沙哑。
　　叶千桐死心不改，边说边比划了几下：“就是······大概这么高，身材修长的一个人，可能穿着藏剑服饰，真的没有吗？”
　　“······”男子自顾自的倒了一杯酒，“敢问姑娘，那人对姑娘很重要吗？”
　　叶千桐忙点头：“我从江南来，已经找了很久了。若大侠看见过或听说过这么一人，请一定要告诉我！”
　　那人看着她，却只是摇了摇头，许久，才说：“在下奉劝姑娘一句。有些人，有些事，变了就很难再回来了。不是心存芥蒂，如果对那些东西太过执着，反而什么都得不到。”
　　“追不到的，就不要追了。”

　　一年后叶千桐北上，却是去了恶人谷。带着一轻一重两把神兵，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千叶长生，叶落归尘，染上了血腥，就很难再褪掉了。第一年，她学会了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第二年，她学会淡视七情六欲，杀人时血溅到脸上也不皱一下眉头。第三年，她看着恶人谷的遍地荒凉，已经忘了自己的归宿。原本练不熟的山居剑意也开始使得利落。已经习惯腥风血雨中来往，战场上对人毫不留情，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每次恶战之后那个站在遍地尸体中的身影，一身红衣，宛如罗刹。
　　她成了恶人谷赫赫有名的极道魔尊。年前收到了藏剑山庄的私信，信里希望她不要再回山庄了，毕竟手上沾了那么多同门师兄弟的血，藏剑容不下她。
　　叶千桐还是会去白龙口外的小茶铺，总会有一个人等在那里，等着一个背着重剑的姑娘过来，点一壶陈年的老酒，喝一整天。男子说，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姓名，又总是忘了自己的排号，于是一来二去大家都叫他阿几了。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孑然一身。叶千桐觉得他和自己有些相似，又说不出哪里相似。多半时候是叶千桐在讲，阿几在一旁听。叶千桐醉了，阿几就结了账，把她扶到驿站去。有一天，阿几也罕有地说起自己的事。他淡淡地讲述着，是一个关于梧桐的故事。一个人因为一个女孩爱上了一种树。他们走过许多地方，他曾许诺过带她去看花，也曾许诺过她，要一辈子守着她。可是他食言了，他不得不食言，他们的命运不一样，一条是光明的路，另一条沾满了污秽和血腥，那条沾着污秽的路尽头将停留在一片空白的世界。
　　叶千桐听着听着，眼泪控制不住地滚落下来。她不知道自己如今走的这条路算不算脏，但是她第一次开始迷茫于自己的归途，这条路的尽头又会是什么，但她不后悔。叶千桐看着他的侧脸，良久，没有说一个字。
　　她还是没有问出那句话。
　　不如相忘。毕竟容貌还是原来的容貌，人却不是原来的人了。

　　叶千桐很久没有感到过死亡的气息，这次也许真的要死了。她捂着腹部的伤口，血早就透过衣料滴了一路。跌跌撞撞的逃跑，身后有四五个仇家在追杀。她不得不撕开衣袂先把伤口扎住，再想办法离开。
　　路上血腥味太重，仇人轻易地就知晓了她的行踪，在后面紧追不舍。视线渐渐模糊，勉强可以看见眼前熟悉的景色。叶千桐佣金最后的力气纵身一跃，摔倒在茶铺门口，重剑砸在地上，扬起一片尘土。
　　有人匆匆赶来，身旁的重剑也被人掂了起来。她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片刻后，脚边溅满了鲜血。叶千桐强撑着自己起来，抬眸，无奈重伤的身体又控制不住地往后倾去，落入了一个温软的怀抱。
　　眼前的景物越来越昏暗，勾勒不出轮廓。她突然觉得很累，攥着对方衣襟的手慢慢松了。
　　低语毫无力气：“叶······季······？”
　　坠入黑暗前，耳边只有一个微微颤抖的声音。
　　那个声音说：“······我在。”

　　——ＥＮＤ——

　　若有那一天，若我们都能回去，你能不能再从窗外摘下几颗梅子，煮一壶青涩的酒，等我归家，哪怕梅子已然半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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