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是心非

作者:流年化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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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这个世界就像是个任意扭动的转盘,你可以下注随心猜测,结果却频频出人意表。

      初一时的故东渭猜不到初二的某天会失去自己的双亲,初三时的故东渭猜不到高中的某天会被一个纨绔子弟看中,刚引狼入室的故东渭猜不到身旁的富家子弟是个被正妻深恶痛绝的庶子。

      一切缘起于两人在回故东渭家的放学路上莫问年弟弟莫知楚的一次拦堵。莫知楚平静地提着一个方方正正的纸袋,后背赖在一面灰斑点点的围墙上,另一只手托着一本肥硕的蓝皮书正陶醉于书里所勾勒的画面。

      故东渭虽听莫问年提到过他不是莫家独一的幼苗,可他从未亲身睹到莫二公子真身暴露在莫问年眼前过,一时未再琢磨一个丰神俊朗的少年伫立在街口代路标工作是图个什么,只念着快步返回自己的狗屋。

      莫问年却像失去控制的玩具汽车般溘然停住了运动着的双腿。

      故东渭见莫问年脸部吊上了稀少闪现过的神态,满腹疑问的也驻足了下来。那眼神寒冷刺骨的如盛夏中从天而降的鹅毛大雪,温和轻柔的又似早春中傲然绽放的娇媚小花,扭曲得像拿手搅烂的水中月,使故东渭根本摸不透莫问年的想法态度。

      “知......楚?”

      那捧着书的少年似充好电的机器人般即刻仰起眉目如画的小脸,笑弯了一对小鹿样的明亮眸眼,轻声应了莫问年那声情绪复杂的呼唤:“哥!”

      莫知楚笑着合上了厚重的蓝皮书,三步两步拉近了双方的间距,将拎纸袋的手举到了莫问年的面前:“给。”

      莫问年不自然地蹙了蹙眉:“这是什么?”

      “是哥的衣服,明后天会降温很多,我怕你衣服不够,就去你的房间收拾了一下,给你送了过来。没得到你的准许就擅自闯入了你的房间,你可别生我的气啊。”莫知楚献媚般地冲莫问年眨了眨宛若要哭的双眼,逼迫观者当即收回了将大打特打一顿的拳头,倒心生出几丝怜爱之情。

      故东渭认为霎那间发生的附加剧情还算能衔接得通,不怎么突兀,但总有点什么细节有些唐突,可这细节又让人难以启齿。

      “就这样?”莫问年纹丝不动地盯着散播微笑的爱的天使莫知楚。

      “嗯!就这样。哥你快接过去啊!”莫知楚抓起莫问年虚握着拳头的左手,摊平后顺顺溜溜地将袋子转送到了莫问年的手掌心内。莫知楚见突发性任务大功告成后,便想留下一个帅气的收场当即撤退:“那哥,我走了,你多保重身体。”话毕,点了个轻风吹拂叶缘般微微的头,别过身吞没于一片霞红之中。

      “知楚!谢谢......”

      少年顿了顿身,转头就着恰如万千海棠开的夕暮送上了一个单纯圣洁似仙人的朴素一笑:“哥!不管再怎么样,你都是我莫知楚最好的哥哥!”盈盈一笑中满载一身的红晕越行越远,直至化为夜幕中的一笔红点。

      故东渭觉得每逢莫知楚蜻蜓点水般掠视到自己的脸颊,那深深的恶意似乎能化成有形的武器,直冲着他的额头而来。但他殷切盼望求解的不是这一毒辣的眼神,真心渴望知晓的一事却难让他腆着脸嗫嚅出口。

      莫问年低头漫无目的的嗤嗤笑了几下,用没有重物的一边手占据了故东渭肩膀这个二级要塞:“有什么想问的就尽管问吧,你那双贼眼在我和莫知楚的脸庞上反反复复了好几天了。”

      故东渭犹疑地微张了嘴,化成了一尊无声的石像。

      莫问年干瞅着故东渭那低眉顺眼的小媳妇儿样,耸了耸肩后万般扫兴地想:石头外形打造得再漂亮也顶多是块破石头,肉都递到嘴边了照旧不晓得大咬一口。得,学雷锋做好事就做到家吧,全当行善积德了。

      “故呆子,你是想问:‘为什么我和莫知楚长得迥然不同吧?”莫问年像是个局外人似的不加感情/色彩平淡地诉说道:“我长得像父亲的翻版,知楚长得跟他母亲一个样。”

      “我和莫知楚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剩余百分之八十的陈年往事便在故东渭家的茶几上被莫问年一股脑地抖落了出来,情节曲折的堪比一幕远于生活的戏剧,听得故东渭头昏眼花到质疑自己是否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莫问年的母亲白纯是夹在莫问年父亲莫严信和莫知楚母亲冯玖安之间的第三者。白纯是在莫冯结婚后的第二年介入于两者的关系中,更滑稽的是,有好长一段时日白纯压根不知道莫严信旁边还有个有法律保护的正室夫人,傻乎乎地以为随手就捡到了位落难的王子。不得不说莫严信是个懂艺术的人,只言片语下就能把假话说成了真话,把一件大逆不道的事说成了一桩值得庆祝的喜事。两头被他骗得一概不知,倒称赞他是一个难得一遇的翩翩公子,回眸一笑间千里桃花华美盛开,却不留恋于百花齐放的树丛中。

      然而“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这保密工作做得再尽善尽美也难免会留下蛛丝虫迹,所有的破绽层层叠加后终归拼出了一张样貌清晰的真相图。冯玖安虽说有颗接受能力很强的心脏,但现下不是那个男人能纳三妻四妾的年代,让她当作眼睛进了一粒沙揉出就好,她也没那个宰相胸怀。这对鸳鸯不凶残的被一棒打开,不先立个先例来个杀鸡给猴看,想必走了一个白纯也会有一个又一个的“白纯”,何以让莫严信尝点偷吃禁果的教训看看?

      冯玖安彻底屡清思路后,便慢条斯理地布起了自己的棋盘,一步一步慢慢悠悠地吞下敌方的小将和王牌。她起首搞毁了白纯的工作,利用手上的势力在白纯的职业经历上制造出了污点,招致合白纯所学专业的公司皆不敢录取这样一位有不良记录的员工,基本断了白纯平坦一点的生路。

      再之后降临在白纯身上的一件件坏事就不清楚是不是也经过了冯玖安之手了。白家原在另一座城市混得声名鹊起,生意蓬勃兴旺,但是竟牵扯进了一桩官商勾结的重大案件,并在这个巨大漩涡中越陷越深。明眼的都看得出来白家是被暗中操控者活活拉下趟这趟浑水,踩这方泥潭。背后被人暗中插了几刀,可没一个目击证人乐意站起来为白家申冤。

      白家最终低空飞过了死刑这一拔地而起的山峰,可惜的是几代人含辛茹苦奋斗积攒下来庞大家业大都毁于一旦了。在日暮途穷的状况之下,白家咬了咬牙,筹算着举家移民到国外去投奔一个在海外开展市场交情甚深的朋友家。桥已经架好在了目下,只是一直联络不上只身在外地打拼天下的小女儿白纯,找了好几个线人也没探听到什么有价值的情报。迫在眉睫下白家暂且抛下了生死不明的小女儿先行一步,再托国内的眼线多多留意爱女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白纯自从得悉到莫严信不是个可以自由飞翔的独身鸟后也就没打算继续当一个妖颜惑国的苏妲己,希望和莫严信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向正室夫人面对面送上最真诚的歉意。而今满心的愧疚未能送到人家面前,自家的父母亲人还像雨后的水滴般在烈阳下不知去向何处。撑持白纯竭力前行的拐杖一忽儿就不见了,她的精神几近濒临崩溃的边缘。

      而上天又在此时赠了一颗更大的彩蛋给她__她怀孕了。她恨自己沉迷于莫严信用各类甜如糖浆的形容词构成的未来生活,心无提防地爬上毒蝎的床上,把自己整得活像个廉价的打折货。那这人渣的孩子是该上天堂去找天使姐姐嬉戏,还是生到地上做一个大魔头的昆裔延续他的老路危害社会呢?

      冯玖安联手莫严信一同逼白纯进了一个进退两难的维谷。白纯初来这座城市的时候便没从家里讨要了多少钱,今朝既没一只稳固的饭碗,又被冯玖安赶苍蝇似的撵到了一座人生地不熟的小城上,还被/操盘手中断了白纯朋友们这些外援的介入,白纯全然只剩下一个人来对抗将来那些灰暗无光的日子。

      也不是,另有在她肚子里瞎闹腾的小魔鬼。

      白纯用多夜难眠的代价沉思出了“留不留小怪物”这个难题。孩子归根结底是自己胡搞不自重的实物证明,他不应该为自己过去的胡作非为付出全账,更不该由于自己的一己之见丢失了生存的权利。

      多么有趣啊,一个人的生死大权就在另一个人的一个转念间作出了抉择。

      随后的旧事莫问年就说得支支吾吾的像被人执刀抵在脖子上的人质般吞吐不清,脸上笼盖着一层灰蒙蒙能下出雨来的阴郁。莫问年芝麻大点的变动尽收到了故东渭的眼底里,更针扎到了他心坎中最柔软的一块肉。他受不得压低脑袋半握着手的莫问年像一个受辱的少女微笑描述着强要时垂死挣扎的场面,他只好苦苦哀求着神情缥缈的莫问年:“年年......别说了,年年......”

      “她......就开......始......”莫问年在眼眶里来回打转的无色液体终究挣脱出了那狭隘的空间,形成一颗又一颗晶莹透亮的玻璃珠无情地砸到莫问年白净的手上。

      故东渭头一次见莫问年那样失控过,他就好似一个自闭症患者,让自己和外面喧嚣的世界隔离成了两个毫无关联的个体,独身臆想着呆在一个人的小天地内。

      “故东渭......我忘不了啊......我妈死时有多惨......”

      故东渭头脑里的记忆文件中的一个犄角旮旯处一直存储着他在医院的太平间见到父母遗骸的十几分钟。他老是在问着冰凉的空气,对一个才上初二的孩子来说,子立地承受起这样风雨交加的运道是不是残暴狠毒了一点?

      他错了。

      不幸就像会自身挪动的聚光灯,天天都打在不同的人的头顶上。他既不是能闪避掉每次投射的幸运儿,也不是流年不顺到日日被厄运眷注的衰人。

      他无非是芸芸众生的一员,有何可抱怨呢?

      “大故子......能单独聊几句吗?”

      故东渭抬起了浮想联翩的脑袋,寻着声看见终憬面色复杂地守在二楼的楼梯口处,便淡然一笑道:“好啊,没问题。”

      他们二人特地走到了离莫问年身处的包厢最远的一个无光的角落作为沟通的地点,终憬情急之下先声夺人地抢走了麦克风:“你到底是怎么想得?脑子进水了吧!要是没有利益,莫问年那乌龟王八蛋会在这儿对你陪吃卖笑吗?故子,别在火星上犯傻了,快回地球来吧。”

      “我知道。”故东渭苦笑道。

      “你知道?你丫最好是知道!你做得这是知道的事吗?你不会忘了莫问年最初是为了什么才有意接近你的吧?您老能出门前把智商带在身旁吗?”

      “小憬,这十几年来我最该感谢的人就是你。要不是有你,这么多年我不知混得有多惨。”故东渭如释重负地笑了笑,仿佛心口处持续下了几年的瓢泼大雨在这一片晌终于停了下来:“可这事,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当年,我靠近莫问年,也没安什么好心。”

      终憬不知自己是带着何种怪异的眼光目送着故东渭先行回到包厢里面去。熟识了十多年的温顺小猫摇身一变成了凶残的老虎,是他历来没有了解过这个人,或者是这个人早已被撕裂成了有着霄壤之别的两个人?

      他是那个诚实忠厚的大故子吗?

      迷茫间,终憬拨通了一串没有名字标识的号码,待那头传出一个沉厚的男音后开口道:“应该不会再出现什么乱子了,你也不必再用那些材料威胁我和我们家了。”顿了几秒后,终憬换上了一副极端凶恶的口吻说出了最后的几个字。

      “请您遵守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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