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竹林

　　后来我才从钱跃进的嘴里知道耐克李本名李对勾，对勾让人联想到耐克的logo，有好事之人便给他取了个相得益彰的外号叫耐克。有耐克也有阿迪，阿迪是耐克李的好基友。姓古月胡，单名一个迪字。这对好基友最让卢主管伤脑筋，卢主管称两人为“黑风双煞”，大错不犯小错不断的“问题双雄”。
　　耐克李和卢旺财不共戴天，就差没把他生辰八字抖出来让我背后扎纸人了：“最要提防的就是阿狗旺财了，他是个欺善怕恶阴奉阳违的小人。在金楠国际最没地位的主管就属卢旺财，因为这样，他就变本加厉地祸害我们，在少爷身上寻找成就感。卢主管是个笑面虎，笑里藏刀，像你这种不明就里新来的最容易被他迷惑了。什么考核啊，试用啊，都是狗屁！嘘头而已，他就是活生生的吸血鬼土匪强盗，目的就是为了设卡子收取买路钱。只要烟、票子到位了，不行也行。好处没跟上，行也不行。”
　　显然耐克李是个话唠，我有些跟不上他的节奏，多半时间是我在听他滔滔不绝地讲，也好借此机会多了解了解内幕。这一天和耐克李插科打诨过得比较轻松，初来乍到那种对生人的担忧和对陌生环境的恐惧消了十之八九。
　　我和双喜的第一次照面也是共事跑菜，他对我跟前面几人是截然相反的态度，在我面前毒舌用尽，排挤欺生。我则是忍辱负重，听之任之。之所以对双喜印象深刻清晰，因为他在我最艰难的时候落井下石，成为我敬而远之的梦魇。
　　“你是笨还是傻？”双喜口无遮拦地说着尖酸刻薄的话：“还能不能干，还能不能干好了？上个酒水那么慢，托盘都端不稳还干个屁！反应也迟钝，听见对讲机里报台了还不知道马上把果盘送过去，你这么笨卢主管怎么会把你给招进来的……”
　　“……”我一言不发，不去辩驳也懒得理论。貌似我没有得罪过这位爷，他对我成见如此大让我很不爽。谁让他是先进的山门，座次排在我前头，他便是当之无愧的老大，我只得是先天注定的老幺。老大训话有什么错？作为老幺就要老老实实受着、忍着。为此我郁闷不已，可又有什么办法，人家比我资格老，认识的人比我多，关系比我硬，我光杆司令一个愣头青何必自不量力螳臂当车呢。罢了，要不是生活所迫，这份工作对我至关重要——关联着接下来的吃喝拉撒一切开销，要不然我早就去你大爷的回敬这坏小子了。许双喜不依不饶，赫然一副水火不容咄咄逼人的姿态：“你还不知道吧，马主管一点都不喜欢你，嫌你笨手笨脚，头发还乱糟糟的不知道打理，多影响金楠国际的形象啊。你要是识相点赶紧走吧，免得到时候被开除连押金都拿不回去了。”我心一沉，抓了抓顶着一簇蓬松枯黄干草将要炸开一般的脑袋。
　　当晚回家后心情很糟糕，我坐在沙发里愁眉不展地抽烟，打开第三罐啤酒的时候刘海儿下班回来了，我顺手将啤酒递给他。刘海儿在我身边坐下说：“试用第几天了，感觉怎么样？”我说：“第五天，还有两天就考核。”
　　“蛮快的，我还觉得你才去了两三天的样子。”
　　我苦笑着说：“还快啊，我感觉就是度日如年，一天比一天难熬。”
　　“怎么了，看你脸色不好。”
　　“受欺负了，烦得很。”
　　刘海儿拍拍我，安慰道：“都这样，我刚上军校的时候，哪个新兵没被老兵欺负过。新兵变老了再欺负下一届新兵蛋子，这叫转移传承痛苦。别鸟他们，过两天他们自己就会觉得没趣
　　。”
　　“我还不知道能不能撑过这两天。”我伸直了胳膊站起来：“你说你咋这么走运，你刚来魅力的时候我咋没欺负过你？”刘海儿厚颜无耻地说：“因为我天生面善，谁都不忍心欺负善人。”
　　我躺在床上，脑海里全是许双喜那张尖牙利嘴的脸，耳边回荡着剜心窝子的难听话。突然脑子里一道闪电，这许双喜对我恶语相向，如此讨厌我，连马主管不喜欢我这种隐秘的事都告诉我，对我仇恨的根源在哪里？千丝万缕的线索都指向一个目的，就是他想要千方百计地赶我走。赶我走必然有动机，动机就是我触犯到他的实际利益了。金楠国际和魅力一样推行的是小费代替工资的酬劳制度，包厢数量是固定的，多一个人自然就少分一份钱，他不欢迎我的最主要原因就是我从他的饭碗里抢饭吃。如此一来茅塞顿开，搞清楚了来龙去脉，就没必要瞎担心。既然是谣言讹传，我也不道破，这些空穴来风不足畏惧。受此刺激，激励出我的斗争欲，我不但不会走，反而计划着下一步如何更进一步在金楠国际站稳脚跟。综合起来，把这几天收集的信息全部整理出来，滤掉虚假、八卦、传说此类无用信息，把有用的提炼出来，得出如此一条结论：上报纳贡十分之有必要。
　　关于给上头好处，在我概念里属于行贿受贿范畴，如同拍须溜马一样是我深恶痛绝不愿涉及的禁忌。看来此番洒家又要破戒了，这些我之前压根儿没设想过、做不来看不惯的事儿渐变成我生活的一部分。
　　我下血本买了苏烟和中华，现在任何一笔开销都是在从我身上割肉，割一块少一块，特别是动辄上百的大消费对入不敷出捉襟见肘的我来说有些不堪负荷。萧条期的投资就是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亦是残酷社会中灵活变通适者生存的自然法则，更是行走职场江湖的黄金准则。
　　凡是都有个第一次，我第一次行贿是在包厢里卢主管对我进行单独考核的时候。我用两包烟换取了顺利通关，同时卢主管对我的懂事开窍很是欣慰，我又用一包中华向马主管做了自我介绍。王近光和耐克李果然没说错，香烟是敲门砖，随后我被卢主管告知今天在五楼跑最后一天菜，明天就可以正式上班了，从此我获得了上山门的门票。
　　我记得电影《当幸福来敲门》里威尔·史密斯扮演的克里斯·加德纳说过这样一句话：Peoplecan‘tdosomethingby
　　themselves,theywannatellyouyoucannotdoit.（当人们做不到一些事情的时候，他们就会对你说你也同样不能。）当初若是我耳根子一软听信了刘海儿的话，就不会有今天这种“把不可能变成可能”的成就。即便这仅仅是一次很小的成功，找到了称心如意的工作，获得梦寐以求的职位，也足以让我欢欣鼓舞。一方面来说锻炼我独立能力，另一方面挖掘自身潜能。不要听别人说不行，不去试试，永远不知道自己有多强大。也不要轻信没有根据的传言，人言可畏，若是全当真就输了。不管手段光不光彩，这场求职大战中我笑到了最后，能赢才是最主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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