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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维奥醒来的时候，一切还未曾改变。
阳光倾泻下来，落在军事基站上，为透明的屋檐镀上一了层金边。
空气中是无处不在的光尘。
“光子弹反应测试完成了吗？”
“报告长官，正在进行操作前最后确认。”
“尽快完成测试，我们的轨道捕捉仪出了点小问题需要人手维修。”
“是，长官！”下属立足敬礼。
维奥被骤然震醒，她抹了一把落在脸上的灰，从架起的地基夹层中探出头，阳光明晃晃地让人睁不开眼睛。
她又缩回去，重新躺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摸遍全身上下每一个口袋。
可以确定的是，眼下她又回到身无分文的境地了。
尼布黑的盗徒真是越来越猖獗了，维奥认命般得叹口气，扯过旁边的布条往右边一卷，再次阖上眼睛。
在梦里，她就不必要为食物、工作和住房问题发愁了。
很难想象在新纪元开启近两百年后，强大的塔严国境内还有如此为生计窘迫的人。
在没进入到尼布黑之前，所有人都会叫她“尊敬的原京小姐”，尽管她只是一个瘦弱、贫穷的孤儿，原京人的身份还是给了她一份安全感。
从南边的扬廷平原到西边的阿尔深林，从北边的万神雪原到东边的帝江流域，碰见的每个人都会友好地拍拍她的肩膀，邀请她帮点小忙，然后给她点报酬或者食物。
这些友好而隐秘的施舍支撑着维奥漫长的游历。
然而这份好运气在她进入塔严国境内后就消失殆尽了。
“尊敬的原京小姐”在这里变成了“那个原京佬”，塔严人个性耿直，毫不掩饰对原京人的不屑与厌恶。
不屑是源自对自身力量和天赋的自豪，厌恶是源自被原京处处压一头的屈辱。
索蒙说，很久以前，塔严人才是这片大陆的霸主，如果不是自千年前开始的那场持久战让原京人出尽风头，现在RX78星系的无冕之王就是塔严人了。
索蒙还说，在这片国土要谨言慎行，因为塔严人是非常热衷战斗的种族，用拳头说话，看谁不爽就直接约架，获胜者不仅不会因为寻衅滋事被逮捕，反而会受到热烈拥戴，获得女性青睐。
维奥想了想，觉得民风粗犷得有些不可思议。
但索蒙已经活了近300年了，从小看自己长大，见多识广，总不会骗人。所以她进入塔严国境线后，尽量少惹是生非，把存活下来作为最高目标执行。
如果不是急着要去“边缘之环”，她和索蒙完全可以取道黑德海峡乘船过去，事实上，要不是没钱，他们也可以乘坐太空电梯直达“边缘之环”。
这是最理想，也是最昂贵的方式。
维奥完全负担不起费用，两厢权宜，只好铤而走险从军事重地尼布黑抄近道。
一路走来，索蒙尤其引人注目。
因为别鲁这种硅基生物，对环境有着苛刻的要求，只生存于柏坦星极南的熔岩毯，除此之外很难在其它地方见到他们的身影。
所以当一只圆滚滚亮晶晶的别鲁出现在大陆时，总会有女人围上来地要求抱抱摸摸。
事实证明，一切雌性对可爱的东西都是毫无抵抗力的。
别鲁只有在200℃至400℃的环境温度下才会感到舒适，当检测到体感温度过低时，生物活性会极速降低，行动变得极其缓慢。
面对如此笨拙的自己，索蒙完全没兴趣观赏沿路风景，宁愿呆在维奥的背包中睡大觉。
现在，一个没钱的碳基生命和一个没用的硅基生命只能一步一行地朝目的地挪动着。
尼布黑是塔严国设在国境东面的军事防务城，由于靠近黑暗地带“边缘之环”，这里的戒律和守备较之其它城市更为森严。
城区内军事基站比比皆是，错综复杂的磁力轨道上方，各式各样的警卫车呼啸而过，街头上十个有五个是身着机体外骨骼的协警。
即使这样，“边缘之环”的亡命之徒还是会不时偷潜入尼布黑，也不敢弄出大动作，做些小偷小摸的事。
巡查队已经对此司空见惯了，他们知道和来自“边缘之环”的窃贼打起交道来很棘手，他们狡猾得像条泥鳅，不投入打量警力根本抓不到。
所以本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信条，只要没人投诉，就对这些犯罪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有了两次被偷钱的经历后，维奥干脆躲到军事基站底下过夜，没想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就算这样钱还是被摸走了，简直防不胜防。
维奥睡完回笼觉，趁塔严人交接班的空档从底下钻出来，一脸懊恼。
索蒙用脑袋顶了顶维奥的背，维奥打开背包，索蒙花了十分钟才钻一个脑袋，问道：“怎么不走了？”
维奥说：“钱又没了。”
索蒙似乎不能接受，慢吞吞消化着短短四个字：“钱又没了，是什么意思……”
“又被人给偷了。”
索蒙体内的光纤都抖了抖，表示他很生气，他不仅很生气，还很饿。
他以一种恶狠狠的语气说：“你是猪吗？”
“有话好好说，别喷沙子！”维奥别开脸，咳了两声。
在极低的气温下，硅基生命呼吸间的气体会凝结成二氧化硅晶体，所以索蒙现在完全是一座移动的喷沙机。
索蒙虽然闭嘴了，但他又晃了晃身子表示强烈的不满之情。
好在他的口粮十分好解决，维奥把索蒙从背包里抱出来。
只要暴露在光线之下，他就会自行对光进行分解转化为能量。
过了一会，维奥低头戳了戳一脸饕足的索蒙：“我也饿了，怎么办？”
“忍着。”索蒙冷哼。
维奥：“……”她真想把他一脚踹到外太空去。
唯一让人欣慰的是两人在尼布黑的出入境关口流程走得很顺利。
当天幕余晖尽数没入地平线时，饥肠辘辘的维奥终于一脚踏进了“边缘之环”。
这是一个以湖泊为中心向外辐射开来的环形区域，初始占地面积约181万平方米，实在算不上大，却是柏坦星乃至RX78星系有名的黑地带和销金窟。
由于独特的历史原因，“边缘之环”虽地处塔严国和原京国交界处，却不归这两方所有，经过千百年的独立发展，已经衍生出特有的文化风俗。
这里奉行自由至上的无政府主义，财阀当道，正儿八经的规章制度在这毫无存在感，早些年由星系联盟拟定的专法早已成了一纸空文。
而自从星系联盟指挥官艾亚开创黎明纪元以来，主张实行开明开放的政策，“边缘之环”更是如鱼得水，每日人流吞吐量爆炸上升，环形区域一再扩建，直逼两国国境线。
维奥抱着索蒙进入7号隧道，过完安检，欢闹声和强光灯排山倒海般席卷过来，刺激着鼓膜和视网膜。
隧道尽头豁然开朗，挂了块巨大的全息显示屏，上面用不同的语言写着“法连镇欢迎你”。
相比“边缘之环”这个圈外人赋予的带有贬义的名字，这里的熟客们更愿意称之为“法连镇”，意为“伟大的自由”。
与柏坦星上其他国家和区域单一种族不同，这里百花齐放，无论哪种生命体，无论什么肤色，无论来自哪颗星球，法连镇照单全收，是纯粹的移民之地。
在开放接纳的风气下，发连镇已经连续三年被评为“柏坦隐形富豪最大聚集地”和“最佳自由之地”，位列“消费最疯狂的十大城镇”前五甲。
这些吸引眼球的评语让维奥产生了在这里能轻轻松松站着把钱赚了的错觉。
所以她带着憧憬，将扎根之地选在了这里。
然而现实是，废渣就是废渣，即使把它扔进财宝堆里也成不了金子。
第一天，维奥想应征赌场陪酒女郎，被面试官以胸太含蓄个子不够高挑为由打回。
第二天，维奥想应征酒店前台，被面试官以经验不足打回。
第三天，维奥只想应征个普普通通的服务员了，可她没想到人工智能在法连镇如此发达，以至于所有低端服务员都已被机械人取代。
第四天，维奥躺在大街上，盘点着着路过姑娘裙底的风光，完全是自暴自弃的状态。
索蒙一蹦一跳地来找她，完全恢复了生机。
他身上的纳米高温披风是那么刺眼，在空中扬起又落下，像翻飞的战袍，猎猎作响。
索蒙说，这是他躺在街边进行“光合作用”时，一位路过打扮贵气的妇女硬要给他买的礼物。
维奥对这个看脸的世界绝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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