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逐风筝的女人

　　The kite Runner

　　那一年的秋天，阳光凛冽逼人。我沉浸在不明所以的自怨自艾之中，不可自拔。夔的出现是不可预料的，我至今不明白，他是上天的赏赐还是对我过分自负的责罚。
　　不记得因为什么，我爱上了他，刻骨铭心。我自以为是的认为我与他定情于一条潺潺流动的浅溪边。他背着光面向着我，而我则蹲在他的面前。我们似乎有过对话，这些都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对我，从这一刻开始，他已注定，是一个居高临下俯视的姿态。
　　花儿盛开的美丽秋季，我希望可以牢牢抓在手里。白沙疃，这个有着美丽名字的地方，成为我璀璨生命的开端。由于我的任性与好强，我和夔攀上了一座万径人踪灭的悬崖。我站在险峻的峭壁上，呼啸的山风中，向他托付了我的终生。我说，夔，如果我下不去了，死在这里了，那么你来安葬我。他瞅着我的眼睛说，傻丫头，别胡说。然后一把拉住了我的手。我想，这是我一生中最美丽的时刻，我将我的生命全然地交托与我衷心爱恋的男人。不论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他与我在一起，欢笑且幸福。
　　夔，你的心思如此复杂，我是那么小心翼翼，生怕泄露了自己的心绪。我每天偷偷看着你，不停的在心里问：夔，你所爱的到底是不是我？而夔，在我偶然发现的一张揉皱的小纸条上写道：她是一个十分可爱的小女孩。只这一句不着边际的话，便已让我心怀激越。
　　麋鹿园的隔水相望成为记忆中的一个经典。水天一线，我始终逃不开他那样一双眼睛，他是最好的猎人，而我，是他心甘情愿的猎物，没有逃脱的念头。夔说：我希望湖的对面，坐着我的知己。
　　我爱他，他也在爱着我。有生之年，头一次明了，幸福可以是由秋天做开始的。
　　我叫他，夔。很少见的一个姓，而且很好听。显然他也非常喜欢。他喜欢练字，空闲时总是下意识拿着笔在纸上一遍一遍写着自己的名字。他写得一手好字，娟秀挺拔，我再也不曾见过有哪个男人的字迹比他再秀气的了。夔也喜欢运动，篮球、足球、乒乓球……无一不爱，而足球是我唯一的不能战胜的情敌。他跑的很快，表情很野，一副凌驾于万人之上的气势。风吹过的时候，扬起他长长的柔软的发稍，我的目光会一直追随着他，再也容不下其它。
　　夔叫我傻丫头，无论旁人如何称赞我性灵慧黠，在他眼里，我只是一个连出门都会迷路的小姑娘。他从未叫过我的名字，至少在我记忆里没有过，因为他想叫我的名字时就会脸红，这是我很久很久以后才发现的。
　　我的功课一向拔尖，而夔，虽不能说是最差的，但也着实令人忧心。我曾想过尽我所能去帮他，奈何他的心思并不在书本上。而他的自尊，他强烈的大男子主义也不允许他接受我的帮助。
　　我们的相恋，遭到了所有人的质疑和反对。同学、师长、朋友、家人……我们克服了重重的阻碍，很辛苦的走在一起。我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两个人的事情，却弄的人尽皆知，举步为艰。师长和家人的高压，使我们疲惫不堪，难得喘息。为了和夔在一起，我愿意放弃本可以到手的更好的机遇，而我猜，我的这种牺牲，是夔最不愿意见到的。我们要生活在一起，必须由我来放弃，我想，我的这种自掘坟墓式的放弃必定令他心痛难当。
　　我与夔本是地球的南极与北极，虽然有着相似的特质，却不可能相遇又相连。家境、生活背景、生活习惯、未来的出路……每一条路都会将我们堵死，偏偏我与夔却想尽办法扭转，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牺牲和难挨。我们辛苦的爱着对方，得到一点点祝福都会开心不已。璐在新年时说：祝你们永远相爱，做一对幸福的知己。我看到了夔扬起薄薄的唇角，那近乎孩子似的笑颜。
　　我常怀疑，我的心性里可能暗藏着狼性，贪婪、冷血。我的眼中容不下一滴沙砾，我的爱要得到完整的近乎完美的回馈。我讨厌看到有别的女子借着与我相熟之机去接近夔，更讨厌他对她们展露出友善的笑颜。我知道是因为我的缘故，他才会微笑着和她们聊天，我知道即使责备，也不应该让他承受。但是，我控制不住自己，似乎爱上他，我已全盘皆输。我谦卑的自尊和任性的高傲一次次的为他带了伤害，而只有在这些莫名的伤害中我才能感受到我在他心中的地位和分量。
　　夔说，两个人的事情，我让。
　　师姐说，他说那句话时的眼神，看得令人心疼。如此好的男人，为何你却不懂得珍惜？我却不以为忤。我已分不清，是该死的自尊还是魔鬼一样潜伏的自卑，总之，它们都不允许我为此放下身段，停止这畸形的折磨，折磨他也折磨我自己。其实一切都是借口，我只是害怕失去他，我是如此害怕失去他。
　　我一直是一个有预感的女孩，我想。很多事情，并没有什么根据，但我就是知道它一定会发生。终于有一天，噩梦成真，我的担忧化为现实。我看着樊，然后知道她会是我和夔再也走不出的劫。我至今也不知道，夔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樊，也许有过，也许只是儿戏，也许只是报复我贸然离他而去的一种激烈手段。夔做过的很多事情，都是我所不能理解的。如果他肯开口解释，或是我肯低头询问，我们都不会落寞的错过彼此。但是，我和夔在最不该相像的一点相像了，我们的自尊或者可以说是自卑，致使我们缄默不语。
　　满心留恋的离开了夔，其实不过是成全自己心中的私欲，想让自己成为他心中的一个遗憾，然后永远不能忘怀。我第一次对自己没有信心，太害怕不能成为他心中最爱的那个人，所以，我宁可牺牲掉他，好让他来爱我一生一世。可惜，似乎面对他，我总是错的。在我转身离开他的时候，他爱上了别人。
　　我怎么能相信，他爱上了别人？！可这是真的。亲眼看见的，会有错吗？还是我的眼睛在欺骗我？
　　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很想问夔，在伤害我的同时，是不是也把心中对我的爱全部消耗了。从不曾见过他如此冷漠决绝的表情，眼睛深处不再闪现柔和明朗的微笑，那带有讥诮的不屑是我午夜梦回的梦魇。夔，从不知道我是如此的怕你，怕见到你。心如刀割一般痛，原来并不是书中矫情的描写。我连回望你一眼的力气都没有，宁可每天绕上几十分钟的路程，也要避开你闯入我眼中的刺痛。
　　我爱夔，他却不知还爱不爱我。我的眼睛开始变得很爱出汗。
　　夔是双子座的，属风向。星象上说，双子座是恶魔和天使的混合体，其实，撒旦在成为恶魔之前不也是大天使米加艾路的伙伴？那么，夔是天使还是恶魔，就永远都没有答案了。我只知道，他是一个可以让我上天堂也可以让我下地狱的男人。
　　夔说：恨我真情难收，怨你真心难求。
　　夔，说这句话的时候，你到底明不明白，我早已爱你深入骨血。如果你是风筝，我便是随风筝奔跑的人。没有见过比我更蠢笨的女子了，竟会被风筝牵着走。而你却看不清楚，还是我太成功的隐匿了自己的情绪？
　　我郑重的起誓过，我会和夔永远的在一起，我甚至愿意来生也和他在一起，或许我和他前世也有过纠葛。夔也说，我爱你，只爱你一个人，永远，永远都不会变。我们有过最美丽的日子，虽然短暂，但却绚烂。而我，却最终弄丢了他，我不明白，明明上天注定他是你的，偏偏你做了什么你不知道的，然后把他弄丢了。
　　我爱夔，夔却说，友谊地久天长。
　　从此萧郎是路人。我冷眼旁观夔谈笑风生，默默收集夔新近的绯闻。我来不及嫉妒，却从不停止心痛。只有一刻，夔褪去恹恹倦倦的神色，郑重的和杜说，等毕业吧，毕业了，谁都见不到谁，那时就都好了。
　　到时……能好吗？如果还是好不了呢？樊说，等待，考验了一个人。我想，她是除了我以外，对夔最用心的女孩，可是夔却也在闪电间将她冷淡。为什么？这一切。
　　夔，为了什么？这一切。樊也是不明白的，我们之中没有人能明白夔。夔对樊说：等毕业最后一天，你再问我，我会告诉你，我心里真正爱的人是谁。
　　无意中和杜谈天，她对我说，你等着夔吧。我会帮你们的，真的。我说，好，谢谢你。
　　时间如梭。夔和杜说，你转告她，让她等着我，我总有一天会去找她的。
　　杜于是对我说，夔让你等他。你要相信，他会来找你的。你和夔会幸福。你放心吧，我会帮你的。我微笑着点头，说，好，谢谢你。
　　那一年的夏天，分外躁热。樊没有得到预期的答案，我不知道夔到底和她说了什么。随着时间的流逝，她退出了我们的生命，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
　　我依旧等着夔，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会来找我的。我会一直等着他，哪儿也不去，直到我不能等的那一天为止。
　　而第二年的夏天，夔却说，不要再等我了，找一个合适自己的吧。
　　什么是合适自己的？我已经不知道了，为着等待存在的生命，早已放任身边的青草枯萎。夔，你怎能狠心对我说出如此的话来？好吧，这一回，我听你的话，是不是就不再会错了？！
　　于是，我得到了夔给予我的永生难忘的生日礼物，一个耳光。我似乎又做错了，我听了他的话，却得到了他的愤怒。夔说：我和你没有什么好说的。可笑之至，四年来，除了等待，除了让我离开你的身边，你还对我说过什么？
　　新的一年到来，我对夔说，以前的日子请珍惜，以后的日子请保重。我希望这辈子再也不要见到你。可是，夔，你为什么要转过头对我说，不会的，有缘的话还会再相见的。夔，你为什么要这样充满感情的对我说话？你不知道，这样做会让我想入非非，会撩拨起多少我不应该有的情绪。我已经打定注意，很辛苦的决定不再爱你，你为什么要使我功亏一篑？！
　　果然，你不决定就这样放掉我。还是说，我可以奢望，你是真的如你所说，一直都没有从没有停止过爱我？夔半合着双目，将我拥在他温暖的怀抱中，一字一句像在起誓：你知道吗？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你，我一直都在爱你。
　　我此生没有听过比这更美丽的语言，仿如天籁之音。我最亲爱的，原来，这一路走来，我并不孤单，那么长久的等待，无数次的失声痛哭和撕心裂肺的绝望，我全部都原谅了。只要你说的都是真的，夔，我从不怀疑，你对我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我爱夔，他也在爱着我。有生之年，头一次明了，幸福可以是由冬天做延续的。我是继续随风筝奔跑的人，如斯幸福。
　　夔，我真不想再说下去。可是，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背叛我？天啊，穷我一生的智慧，也猜不到，你会和杜，在如此美丽的冬天一起背叛了我。曾经满腔热血的朋友，明明知道我的千辛万苦，怎么会如此残忍的抢夺我的爱情？昨日信誓旦旦的男人，在我面前立誓娶我为妻的男人，为何会一夕间变了嘴脸？夔，难道所有的一切，温存和欢笑，全都是你在作戏？！那为什么会如此真实，怎么会演绎的如此逼真，竟让我看不出破绽？！
　　我的世界在一刹那坍塌瓦解，夔，这就是你所谓的对我的爱？
　　杜，如此聪明的女子，她抓住了风筝的线，而我们这些蠢笨的女人，却只会傻傻的、幸福的随着风筝奔跑，最终风筝高高离去，将我们丢弃在地面上。
　　我、樊……所有的女人不过是夔生命中的过客，我们蠢笨的以为只要给风筝自由，却未料到，夔，是我们看错了的男人。
　　我不爱夔，亦不能再爱夔。夔说：祝你将来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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