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风华

作者:大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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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贪狼


      尹绯川拔出鞘中剑,随着长剑挥舞,空中也沾染上了铁锈的腥气。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悠缓流畅。在听到脚步声后,他随即收回剑:“南白宿?”
      “是我。”
      尹绯川将绯霜朝她扔去:“已经打好了,要恢复成和从前一样是不可能的。但如果你妥善使用,也能发挥出意想不到的效果。”
      南白宿接过绯霜,打开一看,眼前一亮。里面的数处豁口部分被打磨平整,而刀刃成了锯齿状:“劳烦姬公子了。”
      尹绯川接着说:“损耗是不可逆的,再怎么修复也会留下痕迹,你要记好了,南白宿。”
      南白宿收回刀:“我想请问,尹绯川先生过世这件事,姬公子也知道了吗?”
      “我当然知道,就是我受他所托在战斗后替他收的尸体。然后我告诉了认识的人,消息就这么传开了。”
      “你不是说,尹绯川是你的挚友吗?为什么没有去替他报仇呢!”
      “他和凶手事先签下了生死状进行比试。无论是谁死了,官方都不会追究,道上也不允许寻仇。”
      “用这种冷酷无情的说法,你这样也算是挚友吗!”
      “凭借剑术杀人的人,技不如人被杀了,这种事有什么好婆婆妈妈的。武人的生存之道,身为花魁白夜不理解也就罢了,身为快刀南白宿难道还不明白吗?”姬人久声音愈发清冷。
      “就算是武人,”南白宿的语气轻下来,“面对尹绯川先生我也只是女人。”
      “可是他最终选择了武人的道路。舍不得这种心情我也有,我此生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挚友,这份寂寞和悲痛的情绪是我自己的事,这和尹绯川的理念无关。”
      “到底是谁杀了他?你告诉我,我要亲自去把那个可恨的人杀掉。”
      “不要用这种很熟悉的口气和我说话,你并不是我的什么人。想要请求我,那就展现值得的理由。如果你能接下我三招,我就告诉你。”
      南白宿闻言提刀而上,姬人久背对着她,手中剑柄重重撞在南白宿的锁骨上,她捂着被撞伤的地方,痛得跪倒在地。这样的实力差距不是在切磋中可以弥补的,只有在生与死的瞬间才能努力赶上。
      她手撑地站起来:“姬人久先生,我要和你签生死状,再一较高下。”
      “谁要和你签生死状啊。”姬人久揉了揉耳朵,“怕麻烦的我从不杀人,也不会被杀。有这个功夫,先去练练你的舞蹈怎么样?”
      南白宿的目光一凛,随即转身而去。
      随着庆祝活动的结束,灯光渐渐熄灭,纵观山下,那么热闹温暖的世界骤然关闭。山上的庭院被阵阵凉风席卷,模糊的天色中看不到星辰的动向。
      “谁都不在呢,这样就可以说出无法说出口的事情了。”李鱼说,“我感觉,对青泓哥的话,什么话都能说出口。”
      “我很荣幸。”
      李鱼自顾自往杯中加入更多酒:“青泓哥你给我一种奇妙的感觉。总觉得……在你面前什么都可以被理解。”
      “想说就说吧。”青泓说,“我就在这里听着。”
      “青泓哥,我阿娘死了!可是我赌气在外,没能见她最后一面。”
      “你说的是……”青泓当下了然。
      “华镜夫人,我生母的妹妹,也是我的继母。她一直待我很好,可是,可是她为什么要背叛阿爹。这种事……对师兄他们怎么说出来!”李鱼哭着说,“但是也不能怪她。她只是为了照顾我才嫁过来的,连自己的孩子都没有,也无法从阿爹那里得到关爱。我却只顾着自己的感受,任性地伤害了最亲的人。我是笨蛋!”
      “你还是理解她的,你并不是个任性的大小姐。”
      “我……我的怨恨可能只是……只是觉得她不应该过这样的一生。说什么为了我幸福,可是我也想要她幸福啊。”李鱼哽咽了一下,“但是她至死都以为还在被我责怪。我让她孤苦地离开了,对我那么好的阿娘,这全都是我的错。”她就着流下的泪水喝完剩下的酒。
      青泓握住她的手腕:“别喝了,听话。小鱼姑娘是个好孩子。一直都是最好的好孩子。”
      “一切都来不及了,我……无法原谅我自己。”
      “就算这样,你身上也承载着希望你好好活下去的愿望……咳咳!”一口鲜血从青泓口中吐出来,他收回手拍拍胸口。
      “怎么了?是我不好,青泓哥,你不要死!”
      青泓摆摆手:“没事,没事,没那么夸张。呛到了。这么晚了小鱼姑娘该回去睡觉了,不然姬公子会对我不高兴的。”
      “可是,可是……”
      “没什么可是,快回去了,太晚了就真的不太好了。”青泓推着李鱼的背把她往她的卧室方向退去。
      “嗯,嗯。”李鱼迷迷糊糊地走着。
      “就到这里了,我就不好进去照顾你了。明天见。”
      他抹掉嘴角的血迹,眼前一片昏暗。连忙手撑着松风剑靠在了石桌上。一个热腾腾的药碗被一个白衣人放到桌上,飘散着浓郁的中药味。
      “跑到别人家死掉,不觉得缺德吗?” 姬人久问,“好好的家变成凶宅最恶心了。”
      “姬公子,你从白宿姑娘那里听到夸张的话了吧?”
      “不从她那里听什么话也能看出你受过内伤。被打中肋下一寸,”姬人久说,“那是某个人很擅长的招数。我就说嘛,就算杀得了尹绯川,也不可能在他手下毫发无损的。”
      “你知道了啊,为什么没有在白宿姑娘面前说出来?”
      “我和你们毫无关系,没有义务告知你们这些。你都带着松风剑了,又露出了剑主人的神态,南白宿因为那点先入为主的情感,不去思考这一点,这是她自己的问题。。想要等着被人揭穿再被动承认,杀人的凶手竟然还敢奢望这种轻松的好事。如果你内疚的话,就亲自去对她说,在说出口前备受折磨好了。这是你自己选择的痛苦。”
      中元节过后的第三天便是山庄中七个弟子为自己选择剑客的日子。人选在这这之前就决定好了,今天只是正式宣布。即使有什么意外情况,过了今天就不能更改了。此时距离午时仅剩三刻,届时七人便会当中公布自己的人选。而经过三日的争斗后便会选出胜者。
      “按理说,要是选择了优秀的剑客,即便自己打造的兵器不是最好的也能胜出,会不会不公平呢?”李鱼问。
      “小师妹你有所不知了。”顾运枫说,“什么叫好的兵器,南姑娘知道吗?”
      “兵器的好,即在人手中发挥威力。”南白宿说。
      “青泓公子带着的这把剑看起来好生眼熟。”顾运枫突然说,“这是把很有名的剑,他的主人杀了很多人,身怀令人闻风丧胆的剑术。若是还活着的话,也许可以和大师兄一较高下呢。只可惜在四年前那个人就下落不明了,想不到他的剑会流落至此。”
      “原来还有这种原委。难怪看到这把剑的时候,心里总有些特别的感觉。”南白宿说,“想必是和剑原先的主人有关。”
      “了解人是在了解器材之上的才能。有了识人的才能,其他价值也会随之而来。”顾运枫说,“南姑娘,你了解人吗?”
      “不敢说。”南白宿说。
      “花魁娘子最擅察言观色,都这么说呢。看来人确实很不好懂。”
      “二师兄!”李鱼急忙说道,“白宿姐已经不是花魁了。她是建康御前比试的优胜者。”
      “抱歉,是我失言了。我向你道歉,南白宿。”顾运枫说,“请看在师妹的份上原谅我这个做师兄的吧。”
      “无妨,算不上得罪,”南白宿摆摆手,“我从不为自己的任何过往羞愧。”
      “呀,这种自信真是难得。”顾运枫说,“这样的人替师妹出赛,我这个做师兄的都有些羡慕了。”
      山庄中的大部分弟子都在外历练,直到前些天才陆续回归。七人先是祭拜战国时期铸剑师干将莫邪,师祖李写生,再从李鱼开始介绍所属武者相互认识。在正式比赛前,他们不得相互交手,也要避免和其他人动手,以避免在决胜负的战斗时负伤而无法发挥出最大优势。
      按照规定,七人打造的均为三尺的长剑。而通过选材、锻造、尖、刃、把手、柄上设计的不同,体现出铸剑师的独特才能。而最终优胜的铸剑师在继承庄主之位后能得到上一辈秘传的锻造术,其余弟子则要将自己的秘诀拿出分享讨论。
      自李鱼开始的五人先后介绍了自己请来的剑客,但是顾运枫和姬人久身边却没有任何人。大弟子姬人久怀着过人的剑术,为自己出赛是料想中的事情。但是二弟子顾运枫却不是习武之人。他若是打算亲身上阵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这种近乎弃权的做法完全是对铸剑比赛的亵渎,他作为二弟子在山中一直循规蹈矩,又不像这样恣意妄为之人。
      就在大家迷惑之际,顾运枫开口说道:“我的剑客就是——大家都认识的,有‘剑神’之称的大师兄。”顾运枫说,“但他只是作为剑客出赛,所持兵器还是由我独自打造的巨门剑。”
      其余弟子互相交换着眼神,小声的议论在底下蔓延着,却不见冒出清晰的语句。李鱼不耐烦了,她走上一步大声问:“怎么回事?”
      “没有贪狼,大师兄自动弃权,因为他决定成为我的剑客,为我赢取庄主之位。”顾运枫解释说。
      “这是真的吗,大师兄!”李鱼转向姬人久。
      “有什么问题吗?”姬人久冷冷地说,“南白宿不是我的对手。如果怕输的话,不如换成她身边的男人。”
      “我不会换的!”李鱼说,“我身为女性打造出破军剑,便是怀着不输给任何男性的心情,也非要身为女性的南白宿来握不可。”
      话虽然这么说,她却仍旧无法冷静。在所有师兄中,当属年长十二岁的大师兄和年长七岁的二师兄和她关系最好,其他人则因为年纪相差无几而说不上什么话,并且在各自外出游历间已经好几年没见面了。她原本只是出于铸剑师对山庄的重视才参加比赛的,可是
      “大师兄和二师兄这是在做什么啊,我完全不明白了。现在是备赛期间,公正起见,到正式比赛前不能相互见面,我快要疯掉了!心里完全没底气。”
      “冷静下来,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力取胜。”青泓说,“如果不理解的话,就用你们同门的方式交流。”
      “既然事情已经变成这样了,就唯有尽力取胜了。”南白宿说,“蜀中剑神,作为武人也是个让人想挑战的对手。”
      “你们说得对。”李鱼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白宿姐,青泓哥,你们随我来。今天就是我的破军剑出炉之时,也是成败的一个关键。”
      李鱼回忆起五年前第一次打铁的时候,因为没有经验,是学着大师兄的动作一步一步做的。可是他铸造的铁器无比坚硬,自己按照同样步骤所打的却成了废铁。
      “每一块石头都是不一样的,所以不能拿完全一样的步骤对付每次的矿石。要把握火焰最美丽的一瞬淬火。”
      大师兄当时是这么说的,可是她仍然无法像大师兄一样完美地把握住那瞬间的火光。盯着眼前平淡无奇的火光,她努力捕捉着。
      突然间,她不知怎的心中悸动了一下,连忙停止了敲打,将剑投入冷却池中淬火。水在瞬间沸腾,嘶嘶作响,一连串气泡不断向上冒出。火星连同灰尘飘荡开,落在池边,温热的水雾飘荡在四周,看不清剑的形状。待片刻过去,声响已经趋于平缓,李鱼用钳子取出剑身。
      剑长三尺整。剑身光亮如宝鉴、她取出黑檀木剑柄,将宝剑嵌入其中后交与南白宿,不知怎的剑在南白宿手腕轻轻划了一道,血光瞬时染上剑面。
      “好凶的剑。”南白宿握紧了剑柄,“说起来我还没怎么用过剑呢。”
      “你认为大师兄的剑法如何?”
      “毫无杀气又令人畏惧,不但能击垮对手,更是震慑对方的心魂。”南白宿把剑柄在胸前一横。
      “大师兄属于清流武人,也就是说他有师承。”李鱼说,“他的剑招并无神奇之处,但是只有一点,那就是没有杀招,专门攻击人的关节。你们知道‘乞活军’吗?”
      青泓说:“在晋室爆发‘八王之乱’后,流民和当地军士组成的义军。面临险恶的环境,手执兵器,为自己的性命而选择迎敌而战,四处寻找安身之所。现在的汉国就是由这样的流民所建。”
      “正是。”李鱼接着往下说,“我先祖李写生便是随着太宗来此安定的流民。大师兄的剑术师父虽然是个无名武士,曾经在‘乞活军’中担任小队长,为了保护自己和同伴的性命而杀人无数。却最终悟出没有杀招的剑式,意在珍惜自己和他人的性命。”
      “珍惜生命的剑法,”南白宿掂了掂手中剑,“太了不起了,要如何战胜呢。”
      “白宿姐也是个珍惜生命的人,在允许杀人的御前比武中也只杀死了害人无数的皇甫浏。”李鱼说,“大师兄的剑意想必也好好传达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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