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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尽终成帝王身
“父亲？”弛瑜一时怔住。
她几乎从未在紫竹宫外见过林易。
魏夫离板着张脸，哼哼道：“他总算有点人样了。”
弛瑜离林易有点距离，林易声音又轻，她一时不能听清林易说了什么。
她现在脑子一团浆糊，回头问道：“师父，你们怎么会来？”
而且这时机掐得未免也太准了些。
魏夫离未及答话，便听林易抬高了声音，一时间四下里伏跪的侍卫都听得清清楚楚：“我林易，三岁识字，五岁作诗，十八于谢雀楼对诗百人，位列四大家之首，被颂为‘草书圣手’。二十受元帝召见，赐雌雄刀匕一对，加官晋爵。二十三承蒙陛下抬爱，寒门出身却有幸入宫为妃……”
弛瑜急了，叫道：“父亲！”
却见林易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次年夏，与陛下得皇女弛瑜，被陛下封做四妃之首，位仅次于皇后。现如今，陛下病重，宫内纷乱，臣下理当尽绵薄之力协成辞皇后处理宫中事物，故而今日前来向皇后大人引荐一位要人。”
林易话到此处，紫竹宫的轿辇上，竟又下来一人。
此人高大清瘦，站在昏暗的石制灯台旁，仙风傲骨，音色清冽：“我就是那位要人。”
弛瑜一眼便认出那是尹人，披散着头发，裙装已经换去，穿的竟是林易的苍青长衫。
刘成辞怒意未消，厉声道：“你是何人！”
尹人昂首挺胸，一点下跪的意思也没有：“陛下所托之人。”
刘成辞也顾不得这些礼数，只追问：“所托何事？”
尹人从袖中拿出龙纹圣旨，高高举起：“一年前我有幸与陛下相识，得陛下信任，托付圣旨一道。”
刘成辞嗤笑：“陛下诏书，自有官员管理，怎可能交给来路不明之人！”
尹人却又不紧不慢地将圣旨收入袖中，气定神闲道：“自是不敢揣测圣意，只是陛下曾经叮嘱，若有朝一日皇女弛瑜企图弑君谋反，便召集朝廷要员，于承隆殿内宣读。若二殿下谋反属实，便请皇后下令吧。”
刘成辞与尹人相对而视，一个心中天人交战，一个面上和煦春风。
弛瑜远远看着，她觉得自己好像知道尹人计划的全貌了。
他好像，压根没指望弛瑜真能打上承隆殿，弛瑜的任务只是把尽可能多的人引到此处，让尽可能多的人听到这番对峙。
现在听到他这番话的人不下数百，弛瑜逼宫谋反的罪，成辞想必一定要定，如此便不得不如他所说召集官员，听读圣旨。
当然，如果刘成辞认为这圣旨内容对他、对长皇子不利，也可以铤而走险，将尹人说成奸人，一并打入大牢，之后再想办法去堵天下悠悠众口。
但刘成辞真会这么想吗？
弛瑜把长刀立在地上，扶着刀身堪堪站立。
恐怕不会哦。
在刘成辞心中，陛下对弛瑜确实是有忌惮的，因为陛下曾当着弛瑜的面杀了她的乳母。
事实上，刘成辞之所以认为有一线希望，陛下会传位长皇子张弛臻，也就是因为母女二人之间还有这么个坎没过。
弛瑜拼命练武终于学有所成，刘成辞却屡屡暗示陛下，皇女习武本该无用，瑜儿苦习武艺多年，不知是何缘由。
这种挑拨离间的事，这些年他做得可太多了。
弛瑜的伤口一直在流血，只是现在所有人的注意都在尹人身上，为了不横生枝节，便也只能忍痛不做声，强撑着残破的身子看戏。
她看向刘成辞，试图读取刘成辞现在的想法——
此人胆敢携圣旨入宫，有林易作保，那么圣旨多半是真。是在弛瑜“谋反”时宣读，圣旨内容应当对长皇子张弛臻有利。陛下倾心林易，或许有同林易提起过这道密旨的内容。今日林易为护女而来，无非是想救下弛瑜性命，陛下也确是重母女情义之人。那么圣旨的内容，应当是立长皇子为帝，饶皇女弛瑜性命，另行惩戒。
也太妙了。
但尹人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刘成辞转了转食指的戒指，似乎很快“明白”了个中道理。
而弛瑜作为一个基本理清接下来剧情走向的人，甚至觉出了几分悠哉。
只是要让刘成辞下令在“承隆殿内宣读”，恐怕不会这么容易。因为如此一来诸位朝廷要员均要入殿面见圣上，成辞软禁陛下如此之久，定不会在此刻让陛下重见天日。
弛瑜正想着，竟听成辞下令道：“都没听见吗，还不快去请诸位要员上殿！”
弛瑜立刻又没出息地心头一紧，扭头去看尹人，见得尹人正笑笑地看着自己，温和得与现下紧张的氛围格格不入，却很快让弛瑜定下心来。
这一夜，京城的十多位要员连夜入宫，伏跪于承隆殿中。
弛瑜也明白了，为何成辞敢让各位要员面圣。
此时的陛下躺在龙榻上，嘴唇乌青，身上发抖发汗，看起来极为痛苦。
年纪算不得大的一个人，头发竟白了半边，病痛折磨下依稀可知当年也是个风华美人。
她显然说不出一句话，动一下也是极为费力。
弛瑜为了杀进承隆殿搭了半条命进去，如今尹人三言两语就把她送了进来——即便是罪人身份。
说过的，宣读圣旨建立在弛瑜谋反的条件上，如今的二殿下风光不再，被两个侍卫强扭着胳臂按在地上跪着，微微抬头看向龙榻上自己的生母。
她身上血腥味极重，已然污了承隆殿的地砖。
弛臻、弛恒、弛成、弛勒四位皇子最早赶来。长皇子张弛臻与四皇子张弛成早已泣不成声，三皇子弛衡似乎不屑与他们一同，只是时不时做点样子——他知道，看如今场面，大哥的皇位应当是十拿九稳了。五皇子张弛勒年幼，也不常见到母皇，便只跪在父妃身后一脸懵懂。
林易一声不响，没有多看陛下一眼，甚至也没有靠近。
尹人也一声不响，只站在林易身后等着大臣到齐，顺便用能杀人的眼神看着那两个按着弛瑜的侍卫，把他们的样貌牢记于心。
最后一个到的是宰承刘晋。弛瑜浑身是血地跪在地上，他却并未多瞧一眼，步伐稳稳地从弛瑜眼前走过。
其中一个侍卫见弛瑜身子微抬，以为她想挣扎，便又用力将她向下一按。
弛瑜只觉得背后伤口一个紧绷，撕裂开来，鲜血再次汩汩流出。
她终于开始意识涣散了。
包括刘晋在内的各位要员都先过目了圣旨的龙纹，确定了圣旨是真的。
刘成辞安排的太医过来给陛下号了半天的脉，只嚎啕大哭道：“无力回天了，无力回天了。”
但弛瑜知道母皇这显然是中毒的样子，而且看症状，和自己那日在慕金楼中的是同一种。
“沈老太医医术精湛，负责母皇病情多年，”弛瑜虚弱开口，她这次真的是要把所有人都牵扯进来了，“求父后宣沈老太医进殿！”
刘成辞居高临下的看了看她，眯了眯眼睛，倒也不急着羞辱，简短地命道：“宣。”
看意思他有十足的把握，陛下会在沈老太医赶到前死去。
尹人见状也不再等，凑近龙榻问殷渮帝道：“陛下可还记得我。一年前陛下曾将圣旨交付与我，如今我依言受林妃大人所荐来到殿上，也算不负陛下所托。这圣旨陛下可还要再看一次？”
垂死的女帝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刚一微微点头，尹人便将圣旨平展，让陛下看过。直到确信陛下明白这圣旨上的意思了，尹人才道：“那么，可否印玺印了？”
刘成辞的眼睛猛然瞪大，惊怒之下声音愈发雄浑，甚至有些可怕了：“圣旨上没有玺印？！”
在场的人都是一惊。
尹人装出一幅被吓破了胆样子，乍看起来还真有些无辜：“啊，在下从未说过这圣旨上有玺印。”
“你！”刘成辞气得发抖，直吼道，“这圣旨是假的！把他给我拿下！”
“陛下尚未驾崩，我看谁第一个上来！”尹人手执圣旨叫嚣，一时倒也没人敢上前，“诸位大臣都看得出，这圣旨的外纹货真价实，若看字迹也定是陛下真迹，现下陛下若是首肯，这圣旨如何能假——陛下，请速速回答，这圣旨可否印玺印。”
于是，殿内众人眼睁睁看着陛下用尽最后的力气微微点了下头。
与此同时，尹人抓过陛下枕边的玉玺便印，而后扬起圣旨直冲着压制弛瑜的两个近侍喝道：“还不快放开陛下！”
两个近侍还有些搞不清状况，条件反射地收了手，弛瑜便像一滩烂泥一般轰然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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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欢迎来到下一卷——后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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