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屑之画柢年

　　“长安！”倒在地上的画柢年猛然一声惊叫，惨白的脸被世长安口里喷迸而出的血雨点点染红，眼里流露出无尽的惶恐惊讶，似乎还未晃过神来，事情就已经脱离自己的预料。
　　原来在翊枭君的千丈离魂掌袭来的瞬间，世长安二话不说地用力推开了画柢年，只身挡住了来势汹汹的离魂掌。
　　此时在一旁倒地未起的世长安仿佛一只遍体鳞伤的虫子，痛苦地蠕动抽搐着，嘴里嗯嗯哼哼地发出疼痛的□□。
　　画柢年挣扎着站起身，盈溢泪水的眼睛望着奄奄一息的世长安，心里一阵苦涩与害怕。她颤颤巍巍地从发髻上取出画仙笔，愤怒地转眼盯着无情冷血的翊枭君，“画仙笔我可以给你，我也可以随你回天庭受罚，但是有个条件，那就是你要保他安全，不准伤他一丝一毫！”
　　不准伤他一丝一毫。呵，多么熟悉的话，熟悉得陌生与心寒。
　　翊枭君心里不断缠绕着这句话，紧箍着千疮百孔的心脏，一阵心疼，疼得不经意，又是疼得如此熟悉。
　　“哼！他区区一凡人之体，受了我一离魂掌，也活不了多久。”翊枭君忽然从沉思中醒来，嘴角又是那么轻轻一提，眼里闪烁着无尽的寒意，似乎对画柢年的条件流露着轻蔑与那隐隐的绝望。
　　“你！好，既然他不能活着，那么我们的交易也无需进行了，画仙笔，我不会交给你的！”画柢年此时想着翊枭君的那句话，对着翊枭君咬牙切齿，不过她更恨她自己，是自己欺骗他，利用他，连累他。
　　“哈哈哈哈，”翊枭君仰头霍然爆出魔鬼般的冷笑，随之眉头锁紧，握紧拳头，一股恨意燃烧心房，翅膀用力一挥，冰凌箭镞齐齐而去，不过这次攻去的方向不是画柢年，而是世长安！
　　画柢年倒吸了一口气，脑袋一片空白。
　　世长安已受了重伤，若再来一击，必死无疑。画柢年此刻容不得慌张，她潜意识里告诉自己，自己的罪孽自己承担，不能累及无辜。
　　画柢年轻轻飞在世长安的面前，跪在地上，抱着世长安的躯体，而自己背对着翊枭君，世长安勉强睁开眼缝，看着画柢年，心里竟升起温暖与欣喜，而不是临危的那种惧意。
　　果不其然，那锐尖的冰镞猝不及防地重重击中在画柢年背上，而画柢年此时早已闭着眼睛，眼角残余着泪痕……

　　只是在冰镞触到画柢年肩膀上时，画柢年猛然发觉自己肩膀上那一块印记突然异常发烫，一股无穷的力量排漏而出，迎着那些冰镞，重重一逼，竟把翊枭君的冰凌箭镞通通反弹出去，直直地冲向翊枭君，幸亏翊枭君一个激灵，轻身一闪，躲过自己的冰镞。
　　画柢年虽是十分惊诧自己肩上那块印记的力量，但此刻她已没有时间去想这个了，因为翊枭君不到黄河心不死，不得画仙笔不罢休，他举手又是想出掌，而画柢年知道自己硬是僵持，形势愈是不利，况且自己受了重伤，根本不是翊枭君的对手，此时还是要保住世长安的性命为主，不然翊枭君肯定会拿他下手威胁自己的。
　　“够了！我输了，画仙笔我给你，我也甘愿随你走。”画柢年站起来，转身走去，把握在手掌心的画仙笔举过头顶，示意翊枭君下来拿。
　　翊枭君狂妄一笑，那种胜利的感觉燃起心尖的骄傲之气，这是他作为天庭战神所固有的求胜之心，从未被人动摇过。
　　“不要给他！”从画柢年的背后冷不丁地传来这样一句话，惊得她匆忙回头。此时只见世长安无力地站着，手臂在空气中挥舞，随即一群黑压压的东西从画柢年头上飞过。
　　是黄蜂！画柢年心头一惊。
　　原来世长安在地上抽搐痛苦时，想到当日盈盈和墉风被黄蜂蛰时，也是这样一种状态，所以灵智一动，便想着引来那群自己在救盈盈时驯服的黄蜂阵来试图困住翊枭君。
　　翊枭君也是对这突如其来的大片黄蜂感到十分惊奇，而且还来不及躲避，身体就已被密密麻麻的黄蜂围得密不透风，而且被蛰得无比刺痛，从半空中若流星般坠落，翻滚在地面上，一时难以脱身。
　　“姐姐，我们快走！”世长安一声大喊，把画柢年从惊异中扯回现实，急忙搀扶着站不稳的世长安和拿起地上的包袱和长豳剑快步离开。木林阵也因为翊枭君法力的淡弱而开始自动破阵，最终让出一个出口，让他们轻易地逃开。
　　天空一个响雷，滂沱大雨倾盆而下……

　　穹间翻腾的墨云漫散而开，雨势愈来愈大，如豆般大小的雨点打得树枝弯了身，路畔的野花的花瓣也被雨滴打散，漂流在路面的水洼里，圈圈漪潋，在雨中兀自漾荡着。
　　此时画柢年和世长安在一个山洞里躲雨，世长安因为受了重伤，所以一直昏迷不醒。画柢年支起世长安的身体，扶着他的背，准备运输内力给他，即便知道自己早已在那场大战中元气大伤，但她别无他法。
　　由于外面下着雨，洞穴内湿冷刺骨，所以画柢年略使法术，点燃了不远处的一堆枯木，然后便开始凝神运气，双掌抵住世长安的背，源源真气灌入，周遭闪起一片刺眼的白光，仙气氤氲不息。
　　一会儿之后，突然隐隐约约传来脚步声，警觉告诉画柢年有人在慢慢靠近，运气时最忌打扰，一个不慎，可能会两败俱伤。
　　画柢年止住了真气外输，搀着世长安的身体平躺在茅草铺垫的地面上后，从发髻上抽出画仙笔，仙力一出，画仙笔随即变成火朱长剑。
　　该不会是刚才在运输真气时，外泄了仙气，让翊枭君发现了？
　　画柢年硬生生咽了一下口水，绵密的汗水渗满额头，紧握着长剑，心里忐忑不安。
　　脚步声愈来愈近，画柢年的心也提到了嗓门口。
　　“哇，外面的雨下得可是大呀。”一
　　声女孩子少有的轻柔如棉絮语调令画柢年的警惕溃塌。
　　只见从洞口款款走来一个亭亭袅娜身段的女子，光线逐渐明晰，眉目如画，秋波流转，脸上戴着镂青花紫色面纱看不到眼睛下面的部分，头上戴着斗笠，背着一个小背篓，身着一袭丁香漫紫色轻纱舞仙裙，半露出的雪白细长的手臂戴着一串玉棕色的佛珠和一个琉璃珊瑚手镯，伴着穴风，传来隐约的药草馨香。她摘下斗笠，一头如瀑秀发脱笠直下，额角的刘海有几绺被雨打湿，颇微凌乱地披在两颊边，一阵婉丽端庄，似脉脉弱水，澈清恬静。
　　而且，她一进来洞内，就有一大群玄燕三三两两从洞外飞进来，全都听话地停栖在石壁洞上，诡异扑朔。
　　画柢年认为还是谨慎一点为好，她举起长剑对着这位端丽的女子，“来者何人？”画柢年冷声吐出四个字，目光犀利冷淡。
　　只见她莞尔一笑，如柔荑般的纤手撩开湿湿的刘海，对着剑尖也毫不慌乱，语气温柔如流地回答:“不好意思，我只是进来躲雨的，不知道原来洞穴里还有人，如果打扰你的话，我可以在洞口站一下，等雨停了，我就会离开的。”说完也不忘嫣然一笑，如烟罥靥，淡浅中暖意脉脉。
　　画柢年再仔细观摩了她一眼，觉得她一弱女子危险性并不足以威胁到她，便也没为难她了。
　　“没事，外面雨势确实不小，你坐在火堆旁吧，取一下暖吧。”画柢年指了指那堆旺火，示意她过去坐。
　　“谢谢，你真是好人。”她慢慢取下背上的背篓，置于一旁，款款坐在石块上，仔细一看，背篓里装着的是各色各样的药草。
　　画柢年转睛看着世长安，虽说他的所损的经脉方才被画柢年的内力逼回原轨，但是他败血淤积体内，还未逼出来，加上外伤处处，所以世长安的脸色还是苍白如雪，嘴唇毫无血色。
　　“咦？他是病了吗，怎么气色如此惨淡？”那女子的眼睛往画柢年坐的方向探了探，在光线暧昧中，看到平躺在茅草铺上的世长安。
　　“他没事，多谢关心。”画柢年面对着陌生人神经依旧不敢有丝毫的松懈，想着告诉她实况也无用，倒不如不要泄露实情，以免惹祸上身。
　　她站了起来，向画柢年这边慢慢走了过来，脸上的镂青花紫纱微微飘动，一股温暖的药草香氤氲鼻翼，且愈来愈浓烈。
　　“你不用骗我了，我是一名药草师，也懂得医术，别人都叫我药女。我看得出你的朋友一定受了重伤，且体内气血不足，坏血蓄体，经脉也受损，嗯……身上血迹斑斑，也可知失血过多。”她用锐利的目光像狼窥视猎物一般，仔细又聪慧地观察着世长安。
　　画柢年随之一惊，握住世长安的手，看着眼前这个不知来历的药女，其实力也不容小觑，故心里也是百般纠结，不是如何是好。
　　她蹲下身子，握着画柢年的手掌，突然眼睛闪出一阵错愕之意，随之眸光似星地对峙着画柢年的眼睛，“你不是凡人？”
　　画柢年立即甩开她的手，别开头，心里忽然觉得此女子厉害得可怕，扑朔迷离又无所不知。
　　“哈哈，你别怕，我非妖非仙，只是一个凡人而已，我是看你气质与常人相迥，呼出的气息也不像我平时把诊的那些人，这下一握，我也猜得七七八八了，况且你白衣飘飘，容颜姣妍，如画中人，看起来就像落凡的仙女呢。”她低头一笑，长长的睫毛仿佛一把黑色的折扇，轻轻颤动着，此时仔细一看，才发现她眼角下面有一块像燕子的印记，远远一看，只以为是一颗不起眼的玄痣。
　　“对了，忘了跟你说我的名字，我叫鬼姒娘，你叫什么名字呢。”
　　“画柢年。”
　　“好诗意的芳名，嗯，你看，我们现在算是认识了。对了，你的朋友……确定不需要我把诊一下吗？”鬼姒娘微微瞥了一下世长安，随即静静等待回复。
　　“你能治好他吗？他被掌势所伤，已经昏迷很久了，我运了一些内力给他，但他还是昏迷不醒。”画柢年颇显忧愁地看着世长安，心里是既内疚又担忧。
　　“放心吧。”鬼姒娘大步流星折回远处，拿起背篓，快步走到世长安面前，慢慢蹲下，手指翻了翻他的眼皮，随即再将食指中指并合，压住他的手腕经脉处，咬唇且睩睩转了一下眼珠，思索了一阵，便把世长安的手放回他身侧。
　　“我需要解开他上衣，看看他的伤口，再对症下药地为他上药。”鬼姒娘脸颊绯红，却不失平稳地说道。
　　“那我先回避一下。”画柢年觉得脸上烫烫的，心里很不自然。
　　画柢年在站起来准备离开时，也不忘回头看了世长安一眼，最终还是扶着石壁离开了。
　　鬼姒娘盯着世长安，不言不语，一会儿后，才从背篓里取出刚才在山腰采摘的白背三七茎叶，白鹤藤，侧柏叶和草灵仙，这些都是野生的止血愈合伤口的草药。鬼姒娘从脖子上取下一条红绳，红绳上系着一个小小的四足鼎，鼎身剔透莹净，质地像古玉一般温润古朴，在黑暗中却发出如月光般皎皎清华，鬼姒娘对着玉鼎默念心诀，只见玉鼎发出一阵荧光后，倏忽间变得如焚香炉一般的大小，通体含光皓皓，如月的光芒像丝练一般流泻周遭，身旁的一些枯草败花在这光芒经过时忽然复活了过来，生意欣欣。
　　鬼姒娘把这些草药放入鼎内，手掌覆盖在鼎口，闭眼凝神，药草便碾碎为暗绿糊状，且光芒也随之黯淡下去。鬼姒娘小心翼翼地解开世长安的腰带，慢慢地扒开他的衣襟，每深入一点，鬼姒娘就要大喘气，脸颊发烫得厉害，甚至比只身溜入他人屋舍偷窃财物还要紧张，虽说鬼姒娘行医已久，这种状况也司空见惯了，但是不知为什么，在世长安面前，鬼姒娘会不自觉地觉得悸动难抚。
　　当衣物脱落，世长安壮实的胸脯一览无余，只是斑斑血迹看起来颇微可怕诡异，鬼姒娘轻轻将草药糊敷在世长安每个创口处，奇怪的很，那些伤口竟慢慢自动愈合，最后只剩下血痕，鬼姒娘将已失效的草药糊弄走，再将他的上衣穿好，最后从一小金瓶里取出一颗还元丹和一颗血歇丹一并给世长安服下。
　　雨停风凉，山中碧翠竹叶被磨得发亮润泽，山路泥泞湿漉，穹色早已入夜，新月离席，星漪不复，山洞外一片幽暗阒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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