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策

作者:谈天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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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青凤


      我望向玉飞龙。它低头嗅着旁边石头上的青苔。

      石头上放着一只金铃。金铃之旁,是利剑划出来的一行字。

      “小虾,领玉飞龙至桑前镇蓬莱店会合。托,托,托。宙。”

      可哪里是桑前镇?他自是个金刚,也就把我当成女仙?

      我拿不准那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想起昨夜幕幕,确有逃生之谊。我只好无精打采的拉着玉飞龙迈步。山谷像一个宝瓶,因为没有司南不辨东西,我就观察山间的一条大河。它速度均匀的向一个方向流去,那边山林色浅,似乎是宝瓶的缺口。

      岭色千重,人迹罕至。千年之前的英雄,见到的景象也是一样的吧?环视四周,荆棘丛生,怪石嵯峨,我长啸一声,山深处群猿哀鸣。

      “玉飞龙,你的主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回想阿宙的音容,不过十六七岁。怎么如此的胆大妄为?他的衣着用度,言谈气派,都不像个平民。但与我南朝贵游子弟,乌衣巷内王谢风流,又截然不同。我又对玉飞龙说:“圣贤讲:要和人同享欢乐,就该跟人共享患难。我跟你的主人根本没有共享什么欢乐,怎么一开始就要受苦受难呢?”

      玉飞龙大概也替阿宙害臊,来了顾左右而不语的妙招。我笑了,这匹马貌似桀骜,实则灵通人性。它虽然属于一个少年,可是不输于任何名驹。

      千里马正如谋士,最好的命运就是求得明主,鞠躬尽瘁。有天赋才有宿命。

      黄鸟稀,辛夷尽,该是不同的花季了……。玉飞龙大约不耐烦我沉思。一旦我到了马背上,它就如鱼得水,轻松跑了起来。鬃毛猎猎,我不得不抓牢缰绳。

      跑了半个时辰,真看见了大道。问了路人,好运气,前方便是桑前镇了。

      这镇子离青城山不远。我找到了蓬莱店住下,安顿好了马。

      迎面正对一彪形大汉。他虬须虎眉,扫了我一眼。我心中一阵寒意。

      等我进入了厢房,只觉四周出奇的静。店家送水来给我洗漱,我问:“旁边的几间屋子都住了人?”

      “是,都是贩卖布匹的商人。”

      哪里有那么一大群哑了般的文静商人?方才那个汉子,倒像个军旅中练出来的身板。

      店家才走,就有瘦高的人抱肩在我的门前。我走过去:“找谁?”

      他皮笑肉不笑:“小兄弟,我走错了。”口音浑浊,像是洛阳那地方的人。他临走拍拍我的后肩。我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地方不像善地,阿宙什么时候来?我至多等他两日……

      推开窗户,后面是一大片空地。我自语:“倒能唱一出大戏了。”好累,我如不歇此处,也别无选择。我没脱衣,直接往炕上一歪。雨淅淅沥沥,阿宙不知怎么样了?我摸摸自己的脸,总觉多了一层什么,但也并非全不自在。

      我伴着周公下棋,赢得舒服。白头周公嘿嘿笑起来,笑得不太正经,又好像青春洋溢。我茫然睁眼,窗子打开,春未老,日又新,天快亮了。

      原来不是周公。是阿宙沐浴在朝曦中展开笑颜,他俊美凤眼里藏着冲天剑气,瞬间化作万朵桃花:“这下我可一览无余了。”他说。

      我高兴得跳起来:“你那么快就来了?”

      他从窗子里跳进来:“当然要快,我知道你只肯等我一天。”

      我笑:“错!我准备给你两天的。”

      他的手好像没有撑住,半个身子都靠在我的身上,肌肤缎子般光滑。

      我问:“你怎么了?我还担心着呢……这个蓬莱店好像真有鬼呢……”他用右手挡住我的嘴,靠着我:“我办事去了,虽然挺难,不过还是办完了。而后,我就想到小虾你。我突然发觉,我怎么也想不起来你长什么样子了。你美吗?要么是丑?我心里头次有些忐忑,我想无论如何我都要快些赶来,重新看看你。我走了一夜路,天明之前才到。都说女孩睡醒最美,我就用揽星挑开窗棂,看了你好久呢……”

      我不好意思起来:“我是什么样子呢?”

      他咧开嘴,点了我的鼻子:“当然就是一只小虾的样子了。有了教训,我死命记住你,再也不敢忘记了。”我也笑了,凝视他的眼睛,好明亮。别说一个小贼,就是一个洗兵海岛,涮马江洲的国贼,眼睛也莫过他的亮!我踌躇间,他更压了过来,双臂抱紧我。嘴唇吻到我的唇上。他的嘴唇滚烫,霸气十足,贴着我不动,好像耐心在等待我的反应。我欲推开他,他的手臂就更把我往他怀里收。

      我从来没有遇到这般趁火打劫的贼!

      我的眼眶都快瞪裂了,不过我并没有如蹩脚戏里那样去捶打他。因为他已经吻了我了。我眼前黑夜白天交替,只剩他高高的鼻梁。

      可是下一刻,他已经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我气息紊乱。

      他躺在炕上,两腿一伸:“刚才等你醒来,就想要这样!”我讨厌他得逞的样子,半晌话都说不出。可是,我发现,自己的衣襟,却有几滴鲜血。

      “你受伤了?”我忙问。这种时候,我故作娇羞,或者不依不饶,还有什么意思?

      他伸出左手看了看:“好像是。”我拉过他手腕,皮肉被利刃划开口子,还好没有伤骨。
      他无赖望着我:“替我随便包一下,用你头上那块布,我最恨它亲你的脸。好不好?”

      我骂道:“见鬼! 你怎么这样……?”我想不出合适的词。

      他大笑:“你肯定没有看过杀人!”我不置一词,从竹筐里取出金疮药给他用了。他牙齿里“嘶嘶”几声,我也不理。他也不言语,就是含笑端详我。

      等我坐在炕上发呆,才发觉自己耳朵滚烫可以烙饼。我捏捏耳朵,他说:“小虾,你当我的侍女吧。”

      侍女?我怀疑的望着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缓缓说:“我有许多侍女,都是大人给的,或者别人送的。我还没有找到特别合意的。再过几年你长大了,你就更能照顾我了。我家中富有,本不缺人。可是,现在我希望你能总是在我旁边……”

      原来他是这样想……让我去给他当使女,他恐怕是让别人宠坏了,认为他要,别人就必须给。我低头沉默……心潮澎湃,耳朵深处像有人小人在敲锣。

      他不知我什么想法,挨过来:“等你知道我的身份,你会愿意。我保证会最宠爱你……。”

      我站起来,冷冷道:“你说完了?玉飞龙已经完璧归赵,我也该上路了。”

      他讪讪的:“小虾怎么闹脾气了?难道你讨厌我……?”

      我直视他:“我不讨厌你。可我不会给你当使女。你纵然是王侯,我为什么要服侍你,照顾你?我不要什么宠爱。你说了这个词,本就是一种侮辱。你以为自己要什么有什么,就可以随便占有别人的心?你以为我没有父母兄弟,流浪天涯。就一定乐于到你这样美男子收藏的花丛中去做你观赏的植物?你错了,阿宙。”我用袖子使劲抹了下干燥的嘴唇,开始收拾东西。

      阿宙严肃的道:“要明白,我是喜欢你。我第一次去请求一个姑娘。你不高兴了。因为我实话实说,侍女……其实在我那里你会得到更好的名分……。但是……我不能骗你,我不能说我能娶你当我的妻子。我要是耍些花招,学学人家甜言蜜语,花前月下,本可以这么骗人的,但我不会。我家里不是我一个人,我母亲,我的大哥,都不会允许我娶你……。小虾,你要是能了解我,就该知道我刚才对你说得每一句话,没有分毫侮辱。”

      我厉声说:“是啊,你真是天大的贵人。阿宙,我告诉你,你就算是皇帝元天寰,我就算这蜀道上不名一文的流浪儿,在别人眼里你自然身份与我云泥之别。可是在情爱之前,你作为一个男人,我作为一个女人,我们还是平等的。”

      我刚拿起竹背囊,阿宙就已经窜了起来,可是他并不是追我,而是飞向窗外。

      窗户破了一大窟窿。我定睛一看,原来在空地之上,阿宙已经与一个人缠斗了起来。那人恰正是昨日误到我房的瘦高个儿。他拿一把马头刀,满面戾气,刀法即狠又准。在地上,激起一阵尘土。阿宙左手受伤,可是依然身手敏捷。他并不急于出剑,团身腾跃,只是不断避开对方的攻击。黑风阵阵盘旋,肃杀若冬。我觉那杀手的眼中充满绝望。他本来占尽上风,不该如此绝望的……。我看着他们厮杀,也不顾我对阿宙的不满。忍不住喊道:“出剑!他的气势已经开始衰竭了……”

      此时金玉一声,揽星剑临风而出。火星迸发,发出死的节奏。阿宙龙行虎步,纹丝不乱。他虽出剑,但是并没有刺对方要害。那人嘶吼一声,将自己的身体覆盖在日光之前。阿宙的剑长,不如他的刀短而快。我失声叫到:“小心你的上面。”

      果然,那人的刀风向阿宙扑面而来。阿宙弯腰,说时迟,那时快,从厢房里面同时飞出十来条黑影,为首的正是商人中的虬须客。

      虬须客的刀,在日影下成弯月。我心想:这下子休矣!

      他只一招,就置人死地。出乎意料,竟然是杀手倒下。

      与此同时,阿宙收回揽星,漠然道:“还好没有沾上他的血。”我满头是汗。愚昧的骄傲,为了这你才一直不出剑?我望了一眼杀手,他死了,似乎有一丝诡异笑容。好像终于完成了任务……

      虬须客已看见了我。他想了一想,单膝跪倒:“五爷,家奴们来得迟了,请五爷责罚。”

      阿宙道:“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失去时机。方才我要知道你跟着我,我都不会出剑。”

      虬须客说话中气十足:“是,小的跟着五爷是您大哥的命令。大爷有话要传给五爷。”

      阿宙似有顾虑,瞥向我:“什么话?是不是说我玩够了,该回家了?”

      虬须客凌然道:“请五爷到那边说话。”我忙从窗口移开,只见其余十几个人围住了死者的尸体。

      我就只听有人说:“在他衣服里搜到一把错金涡纹刀。”

      错金涡纹,不是王的部下才可以用的刀?我开始回想阿宙的身份,但是……终究无关了,想那个做什么?

      片刻,虬须人洪亮的声音才吩咐:“把刀收起来。”

      我又听见阿宙清亮冷酷的声音:“把他的头割下来,装在匣子里带走。”

      戏已经落幕,我这旁观者,真该走了。我昂头走出了蓬莱店,阳光无情的照耀我褴褛的衣衫。我没有去想阿宙的吻,也不太在意他和我的冲突了,我只咀嚼属于一个刺客的绝望眼神。

      我行只影单,在路上走了好久。这时有马蹄声追上来,我没有回头就知道是玉飞龙。

      阿宙端然坐在马上:“小虾,你真不告而别了?”

      我不说话。我仰头看他,好像他还是陌生人。官道人来人往,他长出口气:“你还小,有的事情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来,你坐吧。”

      我再不要跟他共乘一骑!我这样想。他仿佛猜到我的心思,跳下马蛮横的把我抱上去,自己牵着马走,我这才发现他缠着布的左腕不断往外渗血。

      可他眉头都不皱一下。他不说话,我们僵持着,时间之长另我自己都惊讶。

      玉飞龙健步如飞,马嘶都没一声。

      我在马上坐到午后,只觉得肩膀上隐隐作痛。远处,终于出现了一座大山。青城山!阿宙停在山的界碑前,吁了一声,马儿俯身,他把我拽下来。

      “小虾,你说过要去青城山。我不能再送你了,因为大哥要我马上回去。这次他的命令我不可违背。本来就是这样分手了……但是,我还是想……”

      我摸摸玉飞龙的白鬃毛,它对我也有些不舍。

      我问:“怎么样?我不会去当你的侍女的……其实也不光是自尊的事。”

      他自顾自的微笑:“好吧。其实那真的是我第一次对人家说……。我也想照顾你的,不过你好象不需要。我们今后有机会,能不能像朋友一样喝一杯呢?”

      我的肩膀愈加疼痛,有些分神,脱口而出:“未尝不可。”

      他的眸子流光溢彩,说道:“好。一个月后,我到都江堰李冰祠门口等候你。我从日出会等到日暮……如果我还能去,我一定去。若万一我不能来,我会让人带着我的剑来。”

      他难道真执着于我?短短时间,我都不明自己对他心意。这个人为什么那么强悍,能那么快做决定?

      我凝视他:“我如愿意,会来的。”一个月后,我会在哪里?我忽然觉得他并不是对我很坏,而且对于有的男人,也许开口要一个女孩留在他的身边,已经算是恭维。

      他拉出我的手,用右手击了一下我的掌心。头也不回,绝尘而去。虬须客和他的手下,遥遥就跟在我们的后面。

      想必出身高贵的阿宙在家庭里也不是自由的……

      我的肩膀越发疼痛了,我慢慢的走到树荫暗处,揭开了衣领。

      我惊愕发现,我的肩膀上起了一块黑色的淤肿。我仔细一想……,啊,难道?

      我回忆起昨夜那刺客在我房门前,我肩膀上轻拍……?我和他无缘无仇,纵然他要杀死阿宙,为什么要连带我。他的武功当时就可以取我命,何以用这种慢慢发作的毒药?

      刺客到底是什么人?阿宙呢?他早已经无影无踪。

      我吃了一粒自己从宫内带出的解毒丸。那只是普通的解毒药。我侥幸想……也许我多想了,也许我不是中毒……。

      我只有向前走。“青城天下幽”。现在想起来,这句让我向往的话,多少有点不吉祥。

      我苦笑起来。我不再欺骗我自己,我可能随时都会倒下。

      但是我必须走,也许前面有万分之一的希望。

      夕阳斜照,山水明丽。红杏疏落,因有白鸟翻飞,开得并不落寞。我顺着石阶攀爬,只见在杏林之畔有一条石子幽径。蹒跚前进,却已通到后山。万竹林中碧千寻,我实无心欣赏。阳光渐没,竹林深处,有间茅屋点着盏灯。

      我摸索着,又累又饿。肩膀的疼痛已经麻木,喉咙里干涩如焚。等我拖到茅屋附近,膝盖为篱笆所挡,不禁□□一声。就听屋内些许动静,门吱呀一声,走出来一个年轻人。

      那人穿着件飘逸的青夹春衫,衣裳略旧,近乎天际水色。

      他身材修长,既具有北人伟岸,又不失南方典雅。远望其姿容,犹如朦胧烟春里绽放的一树清丽夜樱,唯有月光牵萦。

      近看,他白皙的两颊,已染上了薄醉的风情。

      他眸子明莹,蕴涵光华。诗意之气,随着他在风中的衣褶飘起,缥缈难即。明明是肉体凡胎,却如踏在莲座上一般,影影绰绰间罩上一层仙家的超然。

      我靠着篱笆,是我迷途在时光中,才重睹失落风华?

      他退后几步,哑然失笑:“呀。我昨日卜卦,算到有客人来,还当是我养的一只白鹤飞回来呢。”

      他开口,潮湿而轻寒的春空里,就有了一股杏花酒的味道。

      他转身:“进来吧。坐在门口的圆石头上可别动啊。”

      我艰难的挪步,坐在了石头上。他的兰圃不大,围绕着柔蓝水塘,数只雏鹤正逍遥自在。

      他经过雏鹤时候,带着醉意轻快的说:“咱们家又来了一个小友,可要对他客气一点。”

      一张古琴,安放在对面的竹案上,根根银丝,邀舞月光,都在诉说锦瑟般的年华。

      我泪水夺眶而出。良辰美景,难道对我是人生的终点?

      门被推开,年轻人又走到我的面前,手里拿着一只陶罐,右手拿了一把木勺。他的唇角上扬,欣然说:“怎还不脱掉履?舍不得吗?”我用足尖踢掉了已经残破的布鞋。

      他蹲下身子,舀起陶罐里的水,对着我双脚洒下去:“走了许多路,先洗洗脚。等下敷一层药膏,脚痛会好起来的。”

      水极温暖,他的眼也是温暖的恰到好处,就和水一样。我忍不住哽咽。每个人都会有脆弱的时候,对我,此刻已经到了极限。

      他停下动作,吃惊地望着我,什么也没说。

      我不想死,我真不想去死。

      我只觉眼前一黑,就不省人事。

      我好像到了一个黑暗森林,每走一步,黑暗就添一分,让我窒息。

      一种玄妙的光亮,豁然开朗。

      水在水中静流,风在风里轻吹。

      有人把我接去抱了起来。我要挣扎,却看见我母亲。我捉住她的衣襟,不断对她说:“别让我再孤单一人。”她应了。于是我放弃了任何动作,只愿永远沉寂在陌生的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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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我行文的缺陷,我自身也有同感。
    我希望随着多写一些作品,多在社会中磨练做人。能慢慢的改掉自己在修辞上,人物塑造上的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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