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失声

作者:温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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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6章从头识(4)(修)


      深夜里同样灯火通明的还有随家。
      随家书房里,随父将刚刚得到的年春国内丝价预计上涨幅度额数表,递给站在一旁的高个子男人后,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处。
      “董事长,这丝价相比去年又上涨了30%一吨。”将手中的报价表看完后,高个子的男人皱起了眉头,“近两年来因原料一涨再涨的缘故,咱们公司的产销量已经出现了大幅下滑。如今原料被炒到如此天价,公司恐怕很难有利润。”

      他们做的是深加工企业,如今同行竞争压力太大,丝绸产品的成品价格本就做了相对应的下压调整。原料价格又总是在变化,给营销上带来了很大压力。现在要是贸然抬价,一些零散和刚刚建立起合作关系的客户怕是都会选择一些小型工厂去做加工。
      随父听后,想到公司里现有几个正准备生产的大单全部都是丝价还未上涨到如此程度时接下来的。原以为经过去年几波的涨幅,原料价格至少要稳定一段时间。现在看来,到底是他没考虑太全。

      沉思了片刻后随父才缓缓开口问:“易承,何总那边谈的怎么样了?”
      “情况不太理想,华洋那边也正在积极接触何氏。”
      听到这个消息,随父并没有太过意外。
      优秀的客户,大家都想争。
      “明晚的饭局推掉,帮我约何总。”虽然华洋是目前南清最大的丝绸企业,集研发,设计,生产,销售为一体。但是姜氏丝绸主做加工,印花生产线更是国内最先进的。比起华洋,他们并不逊色,相反还有自身专业的优势。
      “何氏今年的订单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拿到,一但我们流失了何氏这个大客户,公司的损失将会无法估量。你吩咐下去,加强市场监控力度,想办法等到丝价的回落期。”
      话音落下,随父的视线偏了偏看向了书桌上摆放的相框上。

      相框里的照片是一家三口。
      十岁大的小姑娘迎着风,张开双臂跑向坐在草地上笑容满面的父母身边。
      那天的阳光很好,微风徐徐,女儿在风中奔跑吹起的花裙子和妻子脸上灿烂的笑容,是随父时常会怀念起的美好记忆。

      姜易承颔首接下工作,快走出书房的时候,随父出声叫住了他:“公司的事情别让你妹妹知道。”
      “我知道了,姑父。”姜易承点点头。

      等姜易承离开后,随父又将视线重新望向了照片中的一家三口。
      随父幼时便和丝绸特别投缘,祖辈就开始种桑养蚕。而他高中毕业后受家庭影响也进入到丝绸行业,从最初的学工开始做起。也是因此才有机会认识了妻子姜采,姜氏丝绸集团的千金。
      姜采一心热爱山水画,对丝绸和管理企业发展毫无兴趣。这也是后来他和姜采在一起没有遭到姜家反对的一方面原因。
      “阿采,你放心。公司一定会越走越好的,我会好好守住咱爸这一生的心血。”

      知道叶阿姨今晚会守着夜,随安上了楼,只站在房门外静静地望了一眼已经入睡的容与,放下心后,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已经感冒,刚刚是因为太担心他会出事,所以才会着急的暂时忽略掉身体上的不舒服。现在安静了下来,头又隐隐疼痛起来。简单洗漱后,随安靠在床头,看手机上搜索出来的关于‘创伤后应激障碍’的诊断与病例报告。
      当她看到“会对未来失去信心”这条由创伤所引发出的主要表现时,晃了晃神,很难接受。

      别人也许不懂容与对做医疗工作者的坚持,可她知道他的信仰,他的追求。他想用他所学到的知识和所会的能力尽可能的去帮助那些因缺乏医疗而死去的人,去贡献一份自己的渺小力量。
      其实容与他小时候对语言有着天生的敏感性,理解力和记忆力都出奇的好。
      他很小的时候就可以无障碍的用英文和常年在国外的亲人们进行沟通交流。上小学做小记者时,采访的报道曾多次上了南清晚报的头条。初高中又先后学了西俄法三国的语言。
      老师和容先生也是顺其自然,并没有强制性的要求他去学医将来好接手家业。可是后来他去国外留学,意外地没有主修英国文学,去做大家都以为会做的沟通中西文化的研究和翻译者的工作,而是选择了学医。
      可她知道那不是意外,他很早就在为怎样才能做好一个无国界医生而做准备。
      他和她说:“在我知道有无国界医生这个组织后,我就没有办法说服自己不去加入。我所有学到的东西和我所会的东西,都像是为了加入这个组织而做的准备。我要尽我所能,尊重每一个生命。”

      不该这样的。
      不该这样的……
      手机无力地从随安手中滑落。

      容与昏睡了一天,李主任过来检查后说明只是睡眠不足导致,才让大家都松了口气。

      第二天,随安醒过来已经是中午时分了。雨水早已收停,窗帘拉开,春日的一缕阳光暖暖的照耀在身上。
      随安抬起左手,食指横在鼻端下面揉了揉有些不通气的鼻子,她将窗户打开,深深的呼了口新鲜的空气才转身朝浴室走去。
      洗漱后,随安打开房门就看见叶阿姨端着托盘朝这边走过来。

      “猜到你这会儿应该醒了,饿了吧?”叶阿姨将托盘放到卧室里的书桌上,盛了一碗白粥递给她,说着:“这是刚刚熬好的粥,你先吃点。”
      随安嗯了声,在托盘里拿过勺子舀了一勺粥吃。白粥口感绵软,吃进嘴里本该米香味浓郁,可她因为感冒,不太能够吃下。
      “头疼好些了吗?”叶阿姨见随安抿嘴点了点头,便将一并带上来的感冒药从托盘里拿出来放到一旁,叮嘱着她:“等会别忘记了吃感冒药,杯子里的水温烫要慢点喝。”
      “我知道了,叶阿姨。”
      “那叶姨先去厨房看看,等会记得下来吃午饭知道吗?不准说不饿!”想了想,叶阿姨又换了主意:“我还是看着你先把药喝了吧。”
      见叶阿姨把她还当做个孩子般,随安微微朝上的嘴角忍不住轻扬,笑着答应说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雨水天过去,太阳出来了的原因,人的心情总会好一点。老宅的氛围在一夜之间变得轻松了很多。
      随安当着叶阿姨的面喝了感冒药,又勉强自己吃了几口白粥,把托盘送去厨房出来后,坐在客厅沙发上看书的容先生取下眼镜朝她招了招手。

      “老师。”随安走到容先生的身边。
      “听叶姨说你头已经不疼了是吗?”容先生看着随安苍白的脸色,也不等她开口便接着说道:“我看这脸色还是不太好,待会吃了午饭让叶姨给你熬点调养身体的汤膳。”
      随安声音温和低缓地说好。

      “阿与早上醒来精神好了点,看着似乎应激障碍的症状在缓解,不过小谢去送药的时候还是不愿意吃。”容先生叹了口气,“上午他舅舅一家过来,阿与他也不愿意开口说话。”
      随安站在沙发椅旁,神情默然。她的视线越过容先生看向花园里的景色,老师生前栽种的牡丹花都开始凋零了,花瓣落了一地。
      过了半分钟的光景她将目光收回,声音低低的带了些不易察觉的悲痛:“老师,都会好起来的。”

      陪容先生说了会话,随安问小谢要来容与需要吃的药,倒了杯热水端上楼。
      卧室的房门和昨天一样只是虚虚掩上,随安伸手在房门敲了敲,等了会儿没有听见声音,知道容与还是不愿意开口说话,垂下的右手捏了捏手心,心里有些紧张地出声询问:“我可以进来吗?”
      过了很久也没有听见里面有响声,正犹豫着要不要直接推门进去时,虚掩在面前的房门被人缓缓打开。

      随安的神色一松,弯了弯眼角,一双漂亮的月牙眼此时更加清澈明亮。
      经过昨夜李主任的心理干预,容与的精神看起来是比之前好了一些。他穿了件藏青撞色针织衫,没有戴眼镜,黑白并不分明的桃花眼含着浅浅的笑意。
      是记忆中的温暖笑容。

      她看着他,声音里似乎也带了笑意般的愉悦:“我来看看你。”话音落下,将手里端着的玻璃水杯递给容与,“喝点水吧。”
      容与也在看她,年轻女孩笑起来时眉眼弯弯,笑容里充满了阳光。那双漆黑分明的眼睛闪烁着的灵动让他有熟悉的感觉。
      伸手将玻璃水杯接过捧在手里,他侧了侧身体让了进卧室的路。

      卧室里的窗帘已经被拉起,阳光透过玻璃窗在地板上洒落了一格一格的白色光斑。

      随安走进去看到昨天的狼狈不复,想着容先生说容与的应激障碍似乎在缓解,回过头看去,容与捧着水杯,正低头吹着里面的热气,片刻后才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注意到她的目光后,抬头朝她笑了笑。

      随安眨了眨眼睛,愣在原地。
      过了好似半个光景之后,她终于也缓缓露出了笑容。

      真好。
      除了过去,我们还有重新认识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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