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花醉

作者:胭脂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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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隼贺诞独共处


      话说小六这厢躲在后院避不见客,前厅中厅却是热火朝天。
      之匀正想着该什么时候进去,只见今日负责在大门口牵马的一个镖局弟子跑来。“六少爷怎么在这儿啊,我都寻了你一大圈了。”
      之匀问:“怎么?”
      “外面来了个人,也没拿帖子,也没带贺礼,只说是六少爷的朋友,来贺您生辰,让您亲自去认认。”
      小六就只一个朋友,喜道:“他人现在在哪里?”
      “大门口啊。”
      “怎么让客人站门口?三哥呢?”
      “三少爷有事走开了,我们不是怕仇家浑水摸鱼不敢让他进来么。”
      小六快步走出去,大厅内向他打招呼的也都一概不理了。还未到门口,已看到邱丛严负着手等在门外,他大喜过望,远远便喊:“丛严兄!”
      邱丛严回过头来,也是喜气洋洋地笑道:“之匀,好久不见。”
      之匀奔至门外,连连道:“竟把你拦在门口,真真怠慢了。”
      邱丛严笑道:“在此处甚好,我的贺礼须得在屋子外头看。”
      他腰间挂着两只皮筒子,解下来,一只套在之匀右臂,一只自己戴上。而后拇指食指合扣放在唇间,便是一声尖锐响亮的哨子。
      不稍片刻,空中盘旋而下两只雪白大鸟,一只落在邱丛严臂上,一只扑棱了几下落在之匀臂上。
      “这是雪原上狩猎用的雪鹰,极通人性,因毛色雪白善于隐藏得名。这两只尚是幼鹰,你拿他们当消遣逗乐也可,好好驯了,将来或也能派个什么用场。”
      之匀喜爱得不得了,看雪鹰浑身白净,唯有眼睛爪子乌黑喙子灰白。他伸手去摸,那鹰还与他陌生,展开翅膀飞到半空,却是不让他碰。
      邱丛严又一声哨,飞起的鹰才乖乖降下,仍站在之匀臂上,歪着头看他。
      “它现在还不认人,日子久认得你是主人了便极忠心的。”
      如此意想不到的礼物,让之匀满心感激,想道声谢也不知该说什么:“丛严兄实在太客气了……我……”
      邱丛严呵呵一笑:“两只大鸟又值什么,你喜欢便好。”
      曹尚武方才见之匀匆匆奔过大厅,便也跟出来,一直在旁看着,此时道:“邱公子这个贺礼实乃大情面。两只雪鹰千金难买,贵乎难得二字,曹某代舍弟谢过。”
      雪鹰的巢筑在湿滑陡峭的断壁山崖间,为的是防天敌。就算有人冒险去将鹰卵偷出来,凭人力也是决计孵不出来的。须待雏鸟破壳而出,再长个数十天,渐渐开始换羽时去偷,这时过去则要防他们锐利的喙嘴,一个不慎便要被啄得鲜血淋漓。待到手后,先得用生肉牛杂之类喂着,喂亦不能喂得太少喂得太多。少了,幼鹰瘦弱无力;多了,空长虚肉飞不起来。在鹰即将长成又未会飞之前,便是驯鹰之时。一只鹰能不能驯服,就看这段日子。若驯得不好,要么飞出去便不再回来,要么不通人意呆头呆脑。待要学飞之际,再将其送到山崖边,面对万丈深渊逼它起飞。
      这许多许多的注意尚难驯出一只鹰来,何况邱丛严一出手便是两只。所谓千金难买,怕是倾家荡产也没处去买。
      邱丛严笑道:“邱某也是别人赠的,正好之匀生辰,鹰又是吉祥之物,便拿来借花献佛。”
      之匀两只眼珠子已黏在两只雪鹰上放不开,缠着邱丛严问这问那。
      邱丛严一一告诉他,哪只是雄的哪只是雌的,喂养须用什么肉,怎么用口哨驯它,怎么用木棍树枝逗它野性。
      雪鹰是个稀罕物,倒有不少客人为看鹰堵在门口。
      曹尚武道:“之匀,带邱公子进去坐罢。”
      曹之匀这才醒悟过来,忙道:“我都欢喜得糊涂了,累丛严兄站了这半日。”
      将鹰放了,解下皮筒子,之匀笑着执起邱丛严的手带他往里走。邱丛严未料他如此亲热,手掌一僵,慢慢回握了上去。
      他本不是武林中人,在场也几乎无人认识他。只是见六公子亲自出去迎接,又是握着手进来,知他必与曹之匀关系亲密。况且又是好相貌好风度,众人也不敢怠慢。
      曹老爷子还从未见小六与一个外人这样热乎,唤来长子问道:“和小六手牵手的是谁?”
      曹尚武轻声道:“是南六省的总商头,姓邱,叫邱丛严,他家外祖就是柯庆柯大人。”
      老爷子“噢”了句,“原来是柯老头的外孙。听闻他女儿嫁到巨富人家,我还道何以士大夫女子屈于商贾,原来也是有点来头的。”想了想又道:“当初镖局进出南方各城,柯大人给了许多方便,好好招待着,别让人说我们得鱼丢钩忘恩负义。”
      “尚武知道。”
      自古所谓庆贺,不外乎是送礼客套而后纵情吃喝。
      曹老夫人请了邻城最有名的戏班子,在中院搭了个场子,依依呀呀地唱。客人们都是自顾自地喝酒说话,可那戏子唱到出彩的地方,又都齐声叫好。
      之匀道:“难得居然也有人真个儿听戏的。”
      邱丛严笑道:“那有何难。我先与你说话,等听到有人叫好了再跟一声便是。”
      之匀道:“那你也须听到有人叫好方能应和,最先起头的总是听戏的。”
      两人穿过堂子,邱丛严走到曹老爷子跟前,一躬到底,“晚辈邱丛严,拜见曹老先生。”
      曹明德点点头:“不必多礼。我和你外公是旧识,照说我们还该去拜谢他往日里照应的。”
      “外公已回家乡休养,身子骨甚是硬朗,多谢曹老挂念。”
      曹之匀见两家长辈居然认得,不禁暗叹自己虽视邱为挚友,却连他家人家世都一概不知。
      老爷子对邱丛严端方有礼言谈得宜的样子很看得中,便道:“你和小六是朋友?很好很好。”
      正待酒酣耳热之际,肖戊和慕容桀姗姗来迟。
      慕容自然是直扑之匀:“小六小六,想不想叔叔?”
      之匀笑吟吟道:“我自然惦念叔叔,只是不知叔叔美人环绕,可曾抽空想起我们?”
      慕容一愣,突然指着邱丛严厉声道:“我家小六从不说这种刻薄话,都是你把他带坏了!”
      邱丛严失笑:“哪里刻薄了?分明是实话。”
      慕容桀见是堂上,许多双眼睛望着,也不好太放肆,只能恨恨道:“祥山往后没你一分银子挣!”
      邱丛严假意讨饶。
      肖戊身为武林盟主,自有说不完的客套应不尽的奉承。亏得他几十年来早已习惯,在密密麻麻的酒桌中来回穿梭,竟还有些如鱼得水之姿。
      慕容见曹尚武走来,两眼发光跳到他跟前:“尚武我侄,许久不见你又比原来美了许多。”
      边上几个兄弟都忙把嘴捂起来。
      曹尚武素恶别人说他“美”,觉得有损曹家镖局大当家的威名,也就慕容桀这个爱美成痴的敢不屈不挠地撞上去。“慕容叔叔也是和从前一样年轻,我方才乍一看,还只道是肖伯伯有了新欢了。”
      果然,慕容那张保养得极好的脸登时如开了染坊似的,青白红黑什么色儿都有。
      四郎怕把场面闹僵,忙道:“慕容叔叔刚到,一定还没来得及看看韫彦。”
      慕容问:“小娃娃取名叫韫彦?”
      “是”
      “嗯,一听就不是你爹爹取的,他肚子里没那墨水。当年还想把你们的名字取成曹壹壹、曹两两、曹叁叁……”
      兄弟几个赶紧看爹爹是不是在附近,有没有听到。
      四郎诱说,小娃娃眉眼像爹,嘴巴像娘,将来肯定又是个小六样的美人,连哄带骗地把慕容领去看韫彦,生怕他口无遮拦又要节外生出什么古古怪怪的“枝”来。
      曹家几位兄长对邱丛严相见如故。一则年纪相近易谈得来,二则他待小六极好,哥哥们见他对小六呵护照顾,比他对自己奉承讨好还受用得多。
      小六握着邱丛严的手竟是没有松开过,三郎笑道:“小六,你与丛严再要好,也无须寸步不离,好歹让人坐下吃口菜。”
      之匀忙要松手,邱丛严又握了回去,道:“不可松开,我今日里得之匀这么一握,享了许多羡慕。人人看曹六公子身边还站着个我,邱某可不是平白添了许多身价。”
      之匀叹道:“你又寻我开心。”
      邱丛严微笑道:“不敢不敢。”
      吃饱喝足,曹家又少不得安排客人住宿。不少人都是赶了几天的路远道而来,有些已在客栈住下,有些尚未着落。曹尚武早命人将客厢那边打点干净,便一屋一屋安排人住。
      邱丛严未道自己有何打算,小四过去问他:“丛严你是住外面还是住这儿?”他脸皮厚又自来熟,几个哥哥都是“丛严”长“丛严”短,他便也不拘那个“兄”字。
      邱丛严道:“若有空着的屋子便给我留一间,若没有我再作打算。”
      小四道:“想得美,眼下只恨不能一间房里塞上四五个人,哪儿还能有空的。”
      “那我另想办法便是。”
      之匀道:“反正我屋子空,你且和我挤一晚罢。”
      小四啧啧叹道:“到底丛严对小六不一般,想当初我不过是借他床上眯个午觉他都嫌我汗酸臭。”
      邱丛严笑道:“那我今晚必先洗干净了再睡。”
      几人正笑,曹尚武过来道:“丛严可有住处了?”
      小四道:“客厢满了,他与小六一屋。”
      曹尚武瞥了眼小六:“知道了,你们先去睡罢。”
      之匀今天丝毫没帮上忙,又见散席后院子里一片狼藉,便问:“大哥,可有什么我能做的?”
      “接下来是下人的活,你要帮忙,明儿早上早起送客才是真的。”
      小六听是这差事,苦了脸,仍道:“之匀明白。”

      曹之匀住在一个僻静的小独院里,院子里有一棵桂树,一张石桌四张石凳。邱丛严道:“待秋起花开,在这树下饮酒论剑当是绝妙。”
      之匀道:“我大哥会酿桂花酒,小时候讨来喝过一口,再未尝过如此滋味,只可惜他现在没闲工夫弄那些了。”
      之匀的屋子分三间,中间前屋,东边卧房,西边书房。
      前屋北面为窗,窗外依着几根小竹。东西两面墙上挂的是梅兰竹菊,邱丛严看落款是“曹六”,笑道:“原来之匀还会作画?”
      小六腼腆一笑:“学过一阵子,只是不精。”
      推开卧房房门,里面又是一派素雅。大开门刻画床,床帐是内里乳白外罩嫩绿。墙上挂着把长剑,深朱剑穗墨红剑鞘。桌椅家具约是八成新,虽不粗劣,也算不上顶好。
      邱丛严道:“我只当你的屋子不是金阁玉枕也是珠宝琳琅……”
      之匀道:“这你错了,家中虽宠爱我,却从不铺张这些奢而不实之物。我家的银子均是兄长刀口剑刃上挣来的,怎能用来充富摆阔?”
      邱丛严不禁赞曹家家风严谨,教子有道。
      下人送来热水,两人随意擦洗一番。待要宽衣就寝,之匀忽然生出羞涩之意。原因无他,便是想起了慕容桀香肩外露贴着肖戊的那出春宫了。
      邱丛严已脱了外衣外裤,只着中衣,见之匀站着发呆,便问:“你不睡?”
      曹之匀慢吞吞背过身去,将外衣解了。
      邱丛严了然,笑道:“明明是你叫我和你同屋,怎么现在倒扭扭捏捏?你要觉得和我同榻而眠不自在,且弄两张长凳来,我凳子上躺一宿。”
      之匀忙道:“不必不必,我只是……觉得当着别人宽衣解带甚是失礼……”
      “又不是姑娘家,偏你这么多讲究。以后带你认识一位朋友,那位仁兄最爱的便是脱衣赤膊。”
      之匀只当他吹牛,微微笑道:“若能走得出去自然好。”
      邱丛严道:“那你睡里床罢,我嫌里面气闷。”之匀乖乖爬上去。
      两人并排躺着,之匀心想,肖伯伯和慕容叔叔在床上却是怎么躺的?念头刚起,忙用力翻身背对邱丛严,暗骂自己胡思乱想。
      他这一翻身,整床被子都卷到了自己身上。邱丛严只觉凉风飕飕,不由苦笑,双手垫在脑后,悠悠跷了个二郎腿。
      刚入睡,之匀就向外靠过来,他轻轻挪开一点。
      之匀还不满足,又伸手伸脚贴过来。邱丛严仍是让开。一张床撑死也就那么点大,眼看自己要被挤得滚下床去,他只好侧过身挨着床边。
      脚上突然一片冰凉贴住,又滑腻腻地蹭了蹭。
      邱丛严总算知道自己大约是被当成汤婆子了,便扯过被子钻了进去。
      小六身上还算暖和,两只脚丫子却冰凉。邱丛严将自己的脚盖上去,慢慢给他捂暖。
      睡相不好的与别人同床,遇到一味忍让的,只会越睡越霸道。但若同睡的死犟着不让开,他倒也安安分分不挤过来。小六便是如此。邱丛严捂着他双脚,胳膊垫在他颈下,一手压着肩膀将他扣在怀里,他无处可挤倒是一夜睡得安稳。
      邱丛严被他闹了半宿,待要睡得晚些起来,仍是被清晨慌忙起床的小六闹醒。
      “你……我怎……你且睡……我先去送客人,你若起了便叫人拿早点来罢。”
      邱丛严尚未睡醒,懒懒“唔”了声。
      院子里早有人候着,等之匀出去便往大门赶。
      邱丛严想到方才他刚醒来时两脚丫子乱蹬,脑袋瓜乱钻的小模样,独自呵呵笑出了声。

      注:汤婆子就是以前的热水袋~金属质地,倒进热水就能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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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残阳如血
    能得阅青萍兄此文,何其幸也。——本只要这一句,然句子短了在那闪闪烁烁的广告下居然毫不起眼,不甘~!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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