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对于阿不思·邓布利多而言,盖勒特·格林德沃似乎与他一生中经历的死亡紧密相连。
内容标签: 正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阿不思·邓布利多,盖勒特·格林德沃 ┃ 配角:阿不福思·邓布利多,阿莉安娜·邓布利多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短介绍

立意:立意待补充

  总点击数: 4020   总书评数:8 当前被收藏数:128 文章积分:678,032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类型: 衍生-纯爱-近代现代-西方衍生
  • 作品视角: 主受
  • 所属系列: HP同人
    之 短篇
  • 文章进度:完结
  • 全文字数:11083字
  • 版权转化: 尚未出版(联系出版
  • 签约状态: 未签约
  • 作品荣誉: 尚无任何作品简评
本文包含小众情感等元素,建议18岁以上读者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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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GAD]如影随形

作者:bethere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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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影随形


      后来他明白格林德沃永远都在那里,宛如影子难以摆脱。

      夏季刚刚开了头,蓝天明丽逼人,看不到一丝云彩。阿不思·邓布利多拖着步子从山坡上走下来。这道坡地从山谷的一侧向下延伸,长长地没入平地,带着村民通向戈德里克山谷的公共墓地。坎德拉的坟墓还是其他巫师帮着修建的,这只过去了几个星期。可山谷内缓缓流动的时间与空气足以让一个有抱负的年轻人觉得压抑,更别提这日子望不到头。阿不思用修长的手指来回转动挤压手里的花茎,试图在脑海中重现埃菲亚斯·多吉信里说的形形色色,但最终却让他又发出了掺杂了丝丝恼火的叹气声。
      他不是不关心弟弟和妹妹,只是在想到不久前他可以完全自由地来去,有人照顾着家时,脑中就有个不顾一切的声音质问:“为什么是我?”他闭上眼,打定主意不再去想这事——他不能不在家故意去墓地上耗着时间。他决定把花摆到坟墓前,确定没有小偷想要掘开棺材偷走值钱的东西(除了里面的人是他的母亲外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就回家。事实上这个山谷的人们大多算不上富裕,对此人们心知肚明,这仅仅是以防万一。
      这就是他在见到有人在墓地鬼鬼祟祟地行走时被吓了一跳的缘故。
      一个年轻人,但比他小不了多少,他的神情中顽童似的满不在乎与好奇让他年轻很多,他那一头金色的卷发垂到肩膀上。也许是天气炎热的缘故,他时不时地伸出手把头发向后拨去,或是不耐烦地微微甩头让碍事的发绺到耳后去。他如雄狮般懒洋洋地走在自己的领地上,一会弯下腰看着墓碑口中喃喃有词,一会抬起头思索着什么。阿不思警惕地观察着他的动作,看着他离自己母亲的墓碑走得越来越近。
      “你不能打扰死人。”在那个少年快到坎德拉墓碑前的时候阿不思严厉地开口,他看不下去了。
      金发的男孩快到难以置信地扭过头,但他的动作与神情一点也不慌乱:他在口袋里的手已经握住了什么。
      “你看起来还没成年,校外不被允许用那根棍子。”阿不思的目光没有离开对方的手,他也抓到了自己魔杖。
      这句话却让少年神态放松,他笑了一声:“哦,我还以为是麻瓜呢。”他打量着警告自己的人,“不过你看起来也不是个麻瓜,他们不穿你这样的衣服。”他注意到年长的人仍然紧皱着眉头,于是他大方地把手抽出来,掌心向上摊开:“我现在做不了什么,你也尽可以把你的那根收回去。”
      阿不思点点头:“你这么冲动。魔法部不允许我们在麻瓜面前暴露自己,你会被开除的。你没成年吧?”
      少年把这禁令付之一笑:“我?我才不会因为这个被开除。因为我已经被开除学籍了。”
      邓布利多挑起一边的眉毛,很少有人会被开除,除非他们在学校闹出人命或者犯下大错。“你犯了什么错?”
      “好一位严肃的执法者!”少年开口讥笑他,“先是教训我不能在墓地游荡,现在来管教我怎么当个学生。你有兄弟姐妹吗?你一定是最大的那个。”
      阿不思觉得脸上微微发烫,但他还是回答:“你对墓碑指指戳戳,这不能不让人想到盗墓的贼。我从没在山谷里见过你,所以你也不会是来给自己的亲戚整理墓地。”
      少年耸耸肩:“我听我在这里的亲戚说了一个老故事,她说得煞有介事,所以想来看看到底是真是假。”
      阿不思很想问他是谁的亲戚,但他把话压在舌下,免得让自己听起来像个古板的学监。所以他咳了一声:“你能站过去点吗?我要把这束花放到我妈妈那里。”
      少年青绿色的眼睛睁大了,头一回流露出惊讶的神色:“当然。我刚才不该笑你。”他从墓碑前挪开了。他安静地看着邓布利多掏出魔杖清理墓碑,然后把花安放在墓碑前。他冷不防地开口:“你一定是巴希达姑婆说的那个邓布利多家的男孩,奖状和奖章拿到手软。”
      阿不思不知道哪个更吸引自己的注意力:他是巴希达·巴沙特的远房亲戚还是他认出了自己。“对,我是。巴希达夫人从没对我提起你——”
      “是她没来得及,我三天前的夜里才到她家住下,光两天时间她就把你的光辉事迹对我说了个遍。”少年脸上又露出那种懒洋洋的笑容,“她本来打算今晚来正式邀请你去做客介绍我们俩认识。”
      “现在我算认识你了。”阿不思没打算轻易放过男孩之前的无礼。
      但这又只换来少年的大笑:“梅林啊,你真是个好学生!”等他停下笑声时他才说:“我还没回答你我是怎么被赶出学校的,所以你算不上真的认识我。”
      阿不思几乎不能相信世上会有这样引人发恼,洋洋自得却仍能引起人兴趣的人——村庄里的生活过于宁静,这可以理解——他是这么对自己解释的。“那就还请屈尊讲讲你的故事,我竟不知道被开除还能说得惊心动魄。”
      男孩脸上依旧带着笑容:“明天,我们可以边吃我姑婆最拿手的坩埚蛋糕边讨论这件事,你可不想减少一个老人的喜悦对吧?我们不能就这样对她说‘巴希达夫人,我昨天下午见到了令侄孙,他实在是个自负又不学无术的傻瓜’,‘唉,巧得很,我也发现您口中的英才俊杰竟是一个古板的学监,让他拿着蛋糕回家去免得我有损尊目。’这多不礼貌啊。”男孩模仿阿不思说话的样子惟妙惟肖,这让他再也忍不住,发出了有些发闷的笑声。
      男孩看到阿不思神情放松,这才满意地说:“现在不那么糟糕了?”
      阿不思眨了眨眼睛:“这不能掩盖你被学校赶出来的事实。”
      男孩没说话,他挥动魔杖,坎德拉坟前的青草都被修理得平齐,几朵不是这个花季的野花急不可耐地绽放。他抬起他青绿色的眼睛注视着阿不思:“我犯规是因为我不在乎,而我不在乎是因为它没什么能再给我的东西了。”
      一小股战栗流过阿不思的后颈,他从这句话里感到了危险,且不明白危险的源头在何处。
      “好啦,我们明天见?”男孩向他伸出手。
      阿不思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握住了他的手轻轻晃动了几下:“好。”
      坎德拉·邓布利多死后的几个星期,盖勒特·格林德沃到达了戈德里克山谷。

      阿不福思,他的弟弟,离得远远的冷淡地盯着他。阿不思甚至不敢正眼去看他,他闭紧眼,只凭着记忆摸索进屋的路。他也不敢去看那口小小的棺材,就停放在他们家的后院里。再过一会埃菲亚斯会帮着他们兄弟俩把它抬到那块公共墓地去,挖出坑,把它留在六英尺下。
      过去他会抱怨弟弟带着任性的喊叫,现在这寂静却让他如此不安。他既希望阿不福思对他说点什么,哪怕是诅咒也好,同时又害怕听到他说的话。所以他把自己蜷在桌子旁靠墙的一张椅子里,任由指甲陷入掌心。
      “你去了巴希达夫人家?”在仿佛过了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后,他的弟弟突然开口,他的声音带着平日没有的粗暴。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抖得不那么厉害:“对,我去了…我想,我想知道……”
      “你到现在还以为他只是个犯了点小错的好朋友,对吗!”阿不福思的声音里满是厌恶,“那他对我做了什么?用指甲掐我是吗?”
      “不!我只是以为我能找到他,让他解释清楚——”他撒了谎,在得到巴希达夫人明确回复,看到那有些杂乱无章的卧室前他都还抱着希望。
      “解释?解释他为什么要对我用钻心剜骨?怎么,你这个好学生连这点都不明白?”
      阿不思看着地面:“我以为,他在做出这种事来后至少会有勇气面对罪行。”
      阿不福思的声音又变得冷淡:“结果?”
      阿不思觉得掌心痛得厉害,但只有这样他才有足够勇气说出下面的现实:“他逃跑了。”
      一阵沉默。然后木头椅子嘎吱作响,是阿不福思站起来的动静。“不然你以为会是什么?我早就对你说过,他又不切实际又危险——你以为我听不到你们在谈论什么?再响点,戈德里克山谷的最西边树林里还有动物没听见!就因为跟着他你不用照顾阿莉安娜,你就认为用魔杖,石头和斗篷能统治巫师!”他大声讥笑自己的哥哥。
      “我以为……这样就不会再有阿莉安娜的事发生了,我错了——”他紧咬着脸颊的内侧。谎言,脑海深处的声音叫着,你只是认为可以这么处理家人,而不是为了他们好。
      “为了她好?那你还不如不关心她!看看和你厮混在一起的家伙就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格林德沃才不敢留在这儿等着傲罗来抓他。你们都以为自己在做一番大事业!其实你们什么责任感都没有。妈妈在的那会你从来不下楼,家里猫头鹰都被你占了,这儿一封信,那儿一封信。他跑了,如果不是你还有点羞耻心你也早就跑了。”他听到弟弟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你以为你交的是朋友?那小子其实就是另外一个你,一样的货色。”
      阿不思站起身,他想要告诉弟弟自己绝不可能用咒语折磨他,也不会留下他们——这是真的,他希望弟弟与妹妹能和自己一起动身。但阿不福思已经走到门口了,他厌恶地躲开哥哥挽留他的手:“别跟着我了,大巫师。你怎么能有我这样一个目不识丁的弟弟呢?”他头也不回,顺着坡道扬长而去。
      葬礼上阿不福思一直都没与他说话,他也怯于上前搭话。如果不是巴希达夫人来安慰他,那么这个葬礼就会以沉默告终。邓布利多家与山谷里的人都不是非常亲密,坎德拉为保守秘密把访客们都拒之门外,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他们还有这么个妹妹。埃菲亚斯·多吉,这个忠诚的朋友听到消息后赶了过来,他一向敬重阿不思,看着他凄苦的表情也不敢轻易说出劝慰的话语。
      葬礼进行到一半时,巴希达夫人用手臂环住他的手臂:“阿不思,很遗憾阿莉安娜离开了我们,她还那么小。”
      “谢谢您来帮忙。”阿不思避开她关怀的目光,他害怕自己说出不应当说的话。
      您知道您的侄孙与我一起肢解了这个家庭吗?
      您知道他帮着我杀死我的妹妹也折磨我的弟弟?
      您知道我没有像一个哥哥该做的那样爱她?
      您知道我有多自私?
      他没再说得出话,只有寂静环绕在他们周围。
      巴希达爱抚着他的小臂:“可怜的阿不思,坎德拉死后两个月就发生这样的事。”少年脸上的肌肉抽动起来,随时都可能爆发。“天哪,你看起来快昏过去了。”她青筋突出的手扶着他背部,想让他坐下。但阿不思实在无法控制住自己,他把脸埋在手里,徒劳地去遮挡突如其来的泪水。
      我干了些什么,在妈妈为了阿莉安娜死去后?
      一个凶巴巴的声音在他身边响了起来:“你现在倒是为她哭了?”阿不福思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他旁边。
      巴希达转过头:“阿不福思,讲些道理,他是她的哥哥。虽然他一向优秀又与人保持距离,但他哭没什么错。”
      这不仅没能劝住阿不福思,反而让他的怒意更盛:“他是谁的哥哥?他从不把我们当他的亲人!他巴不得只要格林德沃是他唯一的亲人呢!”
      多吉被吓坏了,他的声音变得更加尖细:“你在说什么呀,我知道大家几乎都只看得见阿不思,但你的哥哥的确关心你——”
      “你还以为我哥哥头上有圣人的光环是不是!”阿不福思扯下多吉抓住自己胳臂的手,扭过身子继续大声喊道,“你居然敢在她棺材旁边哭,她会死都是你的错!”
      巴希达与埃菲亚斯一时间不知所措,他们都以为是极度的伤心和长期被忽视的愤懑让阿不福思口不择言。而阿不思……阿不思挺拔的身形蜷了起来,似乎在为弟弟的指责无地自容。阿不福思恼怒于兄长的软弱,他应该像往常一样严肃地反驳他,而他只是不敢看自己。“来呀!你这懦夫!你前几个星期不是还教训我不要打扰你吗?现在你像个大哥一样来让我闭嘴啊!”
      阿不思仍然没有开口,他缓缓地摇头。阿不福思再也忍耐不住——他假装哀悼,为他根本不关心也不爱的妹妹哭泣,好像他才是那个受害者——他猛地跳起来,扑上前,抡起的左臂结结实实地打在了哥哥的鼻梁上,两个人都猛地跌倒在那口棺材旁,阿不福思的拳头够着他能打到的每一寸,他的兄长默许着他,干燥的草屑沾了他们一身。
      之后的事阿不思不是记得很清楚,他隐隐约约记得埃菲亚斯尖叫着把弟弟从他身上拉开,巴希达夫人在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后将搀扶他回到家中。再过了几天,或者几个星期,阿不福思告诉他他要离开家,也不会回来。时间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任何分别,这又像是过了一个世纪,也像是在昨天。
      阿莉安娜·邓布利多去世的当晚,盖勒特·格林德沃也离开了山谷。

      他现在一直从睡梦中惊醒,梦中有着数不尽的哭嚎。格林德沃势不可挡,而他推三阻四,左右支吾了五年。关于他名不副实,或者贪生怕死的留言甚嚣尘上,没有一个知道他究竟在害怕什么。
      阿不思·邓布利多无数次地在梦中看着对面的人走来,金发夺目,笑声狂放,青绿色的眼睛中有着比钢铁还坚硬的东西,他的脸庞显得很尊贵,然而也冷漠无情。无数次,当那个公众之敌对他说“来呀”时他抛下魔杖向前迎接他;无数次,当那个黑魔王低语“是你的咒语害死了她”时他颤抖着匍匐在地恳求他的弟妹宽恕他的灵魂;无数次,当那个奴役他人的人高指着那扇刻有“为了更伟大的利益”的监狱大门时他努力地回想自己该被判定犯下何等罪行;无数次,他从对方冷酷的眼中看到自己。
      他害怕自己就是格林德沃,他们如此相似……格林德沃做了阿不思在有着道德,良心时不敢做却一度梦想的事,就好比童话里的影子,挣脱了束缚快活地在人间为祸——但那毕竟是他的影子。他害怕格林德沃对他说“如果我有罪,那么你也同罪。我就是你,我们何等相似。”
      才华出众,目空一切,自行其是。他们仿佛是对方缺少的那片灵魂,一个负担起了道德,另一个宁可只要野心。如果,只是如果,阿不思在见到他的那刻承认道德与爱只是痴人说梦,比起这伟业实在渺小那该如何?他几十年前已经任由感情漫过理智,再来一次无异夺取他的人格——他过于珍视现有的一切,以至于害怕去查看这是否只是由砂砾构成的堡垒。
      他颤抖着醒来,枉死者的泣诉从梦乡跟随他来到现实。阿不思揉了揉歪曲的鼻梁,他把它作为一个羞耻的印记保留,他想起麦克米兰夫人邀请他前去的茶话会,为自己很可能又一次要拒绝一个无辜人的请求而倍感羞耻。他知道自己不该如此,但他更怕当他前去迎战时会再一次滑入泥沼之中。
      “你能来实在太好了。”金发的女人抱歉地抬眼看他,她的眼睛因为长时间流泪眼皮发肿,即使她的脸上搽过粉也一望即知。她张了张嘴,最后只是说:“宾客到齐还有些时候,您愿意到花园里坐坐吗?”
      阿不思不愿让她尴尬,也想延迟拒绝这位女性可能提出请求的时间,所以他欣然同意。花园很大,看得出有人在照料,但不知为何这些花草都显得过于整齐而缺少趣味,像是园丁匆匆完成了任务就撒手不管。他挑了一个有荫凉的地方坐下观察着这些植物。
      一个人的影子投在他的脚边,他回过头想确定是谁打算加入他的沉思。
      短促的声音卡在了来人的嗓子眼里,一个衣着古怪的人,戴着夏日用的女帽,身上穿的却是严冬的衣服,脸庞消瘦憔悴,双眼凸出,因为对方的脸不成样子所以阿不思仅仅能凭借那顶女帽来判断她的性别——但她几乎没有丝毫的女性特征了。
      他伸出手,平摊掌心,眼睛直视着她:“姑娘,我没有恶意。”
      但那个女孩(或者是中年女性?她的年龄也模糊不清)只是口中丫丫做声,宛如饱受折磨的幼兽,她努力地把自己藏在树后,好像这样阿不思就看不到她了。
      他想要到她身边安抚她,但理智告诉他这只会更吓着那个女孩。
      “哎呀,爱娃!”一个仆从打扮的中年妇人从主屋内跑过来,双臂张开,跟风车也似的扑腾挥舞,“医生说你不能吹风!你得待在屋里!”她把一条毯子裹在女孩肩膀上,想把她拉回屋里。
      她的举动让女孩歇斯底里彻底发作了:“不!我不要回房间!——放开我!我在英国有家人,他们会让我去的!我不要待在屋里!”她使尽浑身的力气,虽然那不值一提,一只小手疯狂地攥住修剪过的草坪,不想被带回房间内。
      阿不思很简单地拼凑起这个女孩的遭遇,阴云笼上他的心头。妇人这才看清在场的另外一个人,她向他道歉:“邓布利多先生,”她喘了口气,“这是麦克米兰夫人的远房侄女,很抱歉惊扰您,她才从大陆到这儿来,总是喊冷——爱娃,我们不是要关着你,你得好了才能出来玩。我对夫人说说,让她给你换最高的有阳光的阁楼,成吗?”女孩大大的眼睛乞求地看着妇人。妇人用手抚过她的肩头:“真的,你如果实在想要转转,那得再穿上件披肩才能出来。”女孩将信将疑地扶着她站起来,胸膛起伏不定。妇人见她不再抵抗,就替她整好了衣服与帽子,在刚才的挣扎中这些东西都歪到了一侧。妇人向阿不思点点头算告辞,就拉着女孩慢慢地沿着□□往回走。
      茶话会结束后,麦克米兰夫妇在门厅送走阿不思时犹疑地开口:“邓布利多先生,我知道您很为难,也知道您对我们邀请您的意图一清二楚,但您还是来了——我们要向您致谢。”当丈夫的深吸一口气,接着发言:“您真的不考虑向格林德沃提出决斗吗?哪怕是您参政魔法部也好,他们说考虑过给您部长的位置,但是您婉拒了。”
      他们的客人却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谢谢你们邀请我,我刚才在花园里遇到了您的侄女,她是怎么来到英国的?”
      这对夫妇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多米尼克没有告诉我们您看见了小爱娃,我们并没有打算用她来打动您的意思——”麦克米兰夫人的脸颊涨得通红,不平与愤怒兼有,“她那么可怜,甚至最好不要看见陌生的人。说实话她也怕我们。”
      阿不思温和地说:“不,我不是怀疑您的意思。我听说格林德沃对于反对他的人都很苛刻,爱娃小姐能逃脱实在不易。”
      麦克米兰先生重重地叹息:“对,但他不傻。他不是真的要让所有反对他的人死,他会把那些质疑他的巫师关进纽蒙迦德监狱说要让他们学习构建巫师社会的重要性。我们的亲戚还算有点名望,他也最好他们向他低头,而不是把他们都变成阴尸——虽然我听说挨不过去的人会被变成那个样子。他们付了一大笔赎金,表示愿意从经济上支持格林德沃,爱娃刚出狱就被送到我们这里来,坐的还是麻瓜的船。她有一个妹妹就没能挺过来,死在了监狱里。”
      麦克米兰夫人有着一头金发,而那个姑娘在帽子歪到一边时只有几绺稀疏的发丝,几乎没有头发。
      他的夫人低声啜泣起来,麦克米兰先生悄声说:“她的两个表哥被格林德沃判了死刑,尸体也没拿到。”
      麦克米兰夫人揩了揩眼睛:“实在抱歉,邓布利多先生。留了您那么久。”
      阿不思平静地指出:“没关系,我想剩下来的时间足够让我做我想做的事了。谢谢你们的茶。”说罢,他碰了碰帽子从他们的门口幻影移形离开了。他估计得没错,魔法部对他突然提出前去决斗的提案大喜过望,他们立刻允诺让他起草挑战书——虽然谁也没敢问他有几成把握。
      阿不思很快写完了那封信,尽管他的手腕有些微的颤动,但现在并非出于对自己的恐惧,而是纯然的愤怒。他的妹妹在几十年前去世,而现在有更多人的兄弟姐妹被死亡分开,这逃避过于可耻——无论如何罪过在他。这一晚他没再做梦,他很久前就不再畏惧死亡,而今也不再逃避自己的罪行。
      格林德沃声势浩大地接受了挑战,他要求由他来选择决斗地点——既然这要求是由一所学校的教授与威森加摩的非一级成员发起,那么至少他有权让决斗显得体面些。阿不思毫不意外他选择了纽蒙迦德塔脚下的一片山地,无论是出于这巍峨高塔对于来访者的压迫感,亦或是大门上的字能够提醒自己的罪过。
      他到达决斗地点的时候已经是下午,迫近冬日北地的白昼愈发短暂。纽蒙迦德塔过于高大,以至人接近时居然都不能察觉距离在缩减。决斗地点就在山中的一块平地上,人在失败时难以变化身形逃走。阿不思·邓布利多专心地观察地形,思索在片刻后如何利用这些障碍来防御,进攻。然后在转过一条山道的时候,他看见了格林德沃。
      他就和他梦中看到的几乎没有什么差别——很可笑,二人两个月如此亲密时他从未看清过他是怎么样一个人,之后却如此清晰——只是他不再大笑。没了那懒洋洋的神气与嘴角恶作剧得逞的笑意,他的目光那么冰冷;他穿着黑色的巫师袍,以阿不思对龙的研究来说一眼就认出他的手套与皮靴皆为龙皮革制成,长袍上罩了一件猩红色的斗篷,外沿镶着粗糙的皮毛。他的金发已经黯淡了不少,但仍在斜阳下仍像有一圈光环,那披风的红得就要滴下血来,虽然他的神情有一丝凶狠,却让他在当年意气风发的外表上多了威严,更显得英姿勃勃。
      有哪条恶龙曾住过如此优雅的洞府?
      他在脑中默念,继续向上快步行走,要到这个被开凿过的平台上尚有几步台阶。
      他知道格林德沃还在如老鹰般盯着自己,所以他也投以直视。
      你为梦中被你杀死过人的惊叫醒来过吗?
      五阶。
      你思索过这么多的死亡值得吗?
      四阶。
      你怀疑过自己是否有权利攫取他人性命吗?
      三阶。
      你知道是谁杀死了阿莉安娜吗?
      两阶。
      你认为我有罪吗?
      最后一步了。他既没有倒下,也没有临阵改变主意。那么多的问题想要开口——但无辜者的鲜血在呼唤他,他们的牺牲急不可待。所以他开口:“很高兴你至少有勇气接受挑战。”
      那双青绿色的眼睛审视着他:“为什么不?邓布利多教授——一个教书的竟然向领导者挑战。”
      他说起话来轻声但语气坚决:“我不会让你再伤害任何一个人。”
      那道讥笑又回到了他的唇边:“哦,你怎么知道输的不是你?”
      阿不思抽出了自己的魔杖,把旅行斗篷递给与魔法部一起前来的朋友埃菲亚斯,他的声音像是磨亮的青铜:“如果我注定在这场决斗里咽下最后一口气,那也不会是唯一一个倒下的人。”
      他们停止交谈,各自分开走向自己的阵营,在稍稍整顿后回到了决斗场内。
      阿不思·邓布利多不再任由死亡的影子追逐自己,他转过身,决意驱逐格林德沃带来的阴影。他做到了。

      他弯下腰,轻轻触碰了一下那枚戒指。它看起来就像覆盆子果酱一样无害,但是汤姆不会让企图接近魂器的人轻易过关。所以他耐心地等待会发生什么。
      一个灵魂挣扎着从指环里爬出来,先是双手,再是头,身躯,双腿……她看起来就像死去的那一日。阿莉安娜像是由灰色的烟雾构成,她无声地喊着什么。
      阿不思知道这是假的,童话故事里说过亡灵不愿意回到地面上,即使他们回来也只是作为死神的诱饵。
      然后女孩开口;“你为什么把我留在这里?我什么都看不见。”
      恐慌慢慢地渗入他的手足,这是假的,魂器根据人们的心灵反射他们的恐惧。
      “你怕我,哥哥?”女孩张合着双唇,像是溺死的人。
      “你不是我的妹妹。”他举起格兰芬多的宝剑,谨慎地向前跨了一步。
      女孩的声音变得激动:“你不是怕我,你只是怕在复活我后别人会议论什么。你甚至都不愿意戴上戒指瞧一眼我。”
      阿不思稳住自己,他必须做到这一点,也许这件事必须由哈利收尾。但是他要尽可能多地为哈利除去障碍。
      女孩的脸变得不那么像他记忆里的模样了,她的脸更加消瘦,头发有些乱蓬蓬的,一个人影从她身上分离出来。哈利茫然地看着他,仿佛被什么消息弄得缓不过神。女孩拉起他的手:“跟我来,不要再听他的。他会对你说爱,但实际上他只是想让你死心塌地为他做事。他没有对我这么说,所以阿不福思看穿了他,现在他学会了,他要这么对付你。”
      不,我爱你们。这句话呛在他的喉咙口,一个是他的妹妹,另一个是最接近他孩子的学生。
      “当然啦,他会发誓他是真心的。只是有一点美中不足,他在为了更高的利益服务,所以他不能在乎我们的感情。可怜的阿不福思,他为了他打听了这么多年黑巫师的消息,可他却从没对他说过我关心你,你最好别再继续干了免遭横祸。”那声音甜美,却让他不寒而栗。
      哈利绝望地看着他,仿佛只要一直这样盯着阿不思他就不会对阿莉安娜的话表示同意。
      “看看他,举着剑,心中默念这是为了正义。他可以在坟墓前为我流泪,却不敢戴上戒指转动那块石头。”
      迟了一拍的剑最后落下去,戒指发出可以穿透人头骨的无声尖叫,指环不再完整。
      阿不思捡起它端详,他能够使用好这枚戒指。他可以转三次,然后告诉双亲和妹妹他有多后悔与唾弃自己当年的轻狂与冷漠。
      剧痛在他左手扎根时,他明白,那道阴影就跟在自己身后,耐心地伺机攻击。阿莉安娜再一次倒下去,格林德沃的大笑与阿不福思的怒吼混杂在一块。
      他再也不把哈利当做孩子看,他的灵魂纯洁而无私,远胜同岁的自己。他再次怀疑自己就如弟弟所言,与格林德沃相去不远,哈利相信他,艾米琳相信他。一个在今后不得不知道自己必须赴死来拯救所有人,一个为了大局不幸在西弗勒斯放出的消息里被发现牺牲。假阿莉安娜的话回荡在他的耳边,有时候是格林德沃本人,他站在帷幔后面,窃笑着提醒他为了更伟大的正义。
      他能察觉到阴影就是死亡的一部分,它逐渐在吞噬他,一年来他从未同眼下这么鲜明地感受到。他认为自己正站在戈德里克的山谷中,他的屋子里,他手里拿着从奥利凡德那里买来的魔杖。阿不福思倒在地上,浑身抽搐。
      “我不想……别逼我……”他的手自己动起来,攥住那根木棍朝他的弟弟挥动。
      格林德沃好奇地瞥了他一眼:“什么?没有人逼你,是你认为你的弟弟吵着让你留下来太烦人。是你那么轻蔑他们,所以我才顺你的意思折磨他们。”
      他慌张地摇头,但纹丝不动,他认得出弟弟正在遭受钻心剜骨的折磨。
      “不……”他拼命否认自己在干的事,但他的躯壳违背他的意志,“我不想……我不想……放开我……”
      金发的男孩责备地看着他:“阿不思,我们必须得走了。快点结束。一个阿瓦达索命咒就足够了。”
      “不!不!不……不……我不能……我不能!别逼我,我不想……”他绝望地看着魔杖尖冒出绿色的光。
      他打偏了,他还没来得及为弟弟逃过一劫高兴就惊恐地发现是他的妹妹冲了出来,把哥哥扑倒在一边。女孩勇敢地用小巧的身躯护住阿不福思。她想要帮忙。
      “霍格沃茨真该把决斗列入课程。你不想他那么快死?最好再受些折磨好知道你有多苦闷?”格林德沃举起他的魔杖,把阿不思推到一边,“学着点,阿不思。”
      他弟弟与妹妹的尖叫伴随着红光起伏,好像是一台出了错的收音机,音量古怪地忽高忽低。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他哭泣着说,“请让它停止吧,我知道我做错了,哦,请让它停止吧,我再也、再也不会了……”
      如果这个世界允许他回到那个时候,他再也不会逃避自己的责任了,他愿意让阿莉安娜坐在身边,每天让她不炸飞双亲的旧居,他愿意同阿不福思去后院喂那头倔强的山羊,给它的羊圈垫上稻草。
      这还不是最糟的。他透过眼泪看到屋里出现了第五个人,红发齐腰,半月形的眼镜,鹰钩鼻,瘦削修长。他站在格林德沃身旁,轻描淡写地鼓励:“就是这样。没有钻心剜骨以外的咒语了吗?”
      “哈,要是我早些知道你对我的拿手好戏感兴趣,当初我就是因为这道咒语被开除的——这个。”他念了一个不同的咒语。
      “别伤害他们,别伤害他们,求求你,求求你,都是我的错,冲我来吧……”他跪在尘土中,无望地乞求那个自己与格林德沃住手,但他们听不到。那个阿不思与他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除了他的眼睛,和格林德沃一样的眼睛。这就是他,尽管他通常不是这么不负责任和冷酷,但这个可怕的男人就是那两个月里的自己。他们都在哈哈大笑。
      在阿不福思与阿莉安娜几乎没有动静的时候,格林德沃看到了他。他热切地走过来,把自己的魔杖给他:“这是你一直希望做的,完成它,你就能和另一个自己合为一体,再也不受拘束。我们没必要被道德困在地上,飞翔实在容易。”
      他的手臂顺从地举起来,他颤抖着,丝毫不顾体面地哀嚎:“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不要……不要那个,不要那个,让我做什么都行……”
      他能感到身体在往前移动,站着的两个人赞许地看着他。他的魔杖对准了阿莉安娜,她蓝色的眼睛向上看着他。
      “不要了,求求你,不要了……”
      祈求没有任何效果,绿光闪了起来。他的妹妹再也不动弹了。
      格林德沃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夸奖他:“做得好,你不需要他们。瞧,就和我说的一样容易。”他把阿莉安娜的身体踢到一边,她的金发披散在地上,再也没有人挡在他和阿不福思中间了:“还有一个。”
      他扑倒在地,惨叫:“我想死!我想死!让它停止,让它停止吧,我想死!”
      这是幻境,但如此真实,它告诉他在两个月中他做了什么。
      无论什么谁都好,只要能带他离开这个恐怖的噩梦,他会向任何人哀求的。
      “恢复活力——先生——求求你——”哈利恳切的声音呼唤他,紧紧地抓住他。
      他不知道男孩有没有看到自己眼中的感谢,但紧接着思绪就被强烈的干渴冲断了。

      “西弗勒斯……”他请求道,他等待这一刻实在太久,他惟愿自己还能遇见家人,亲口向他们道歉。
      西弗勒斯的脸上刻满对这桩差使的痛恨,但他凭借自己的忠诚抬起魔杖。
      盖勒特的声音和布满繁星的那晚一样清晰地传到他的耳中,他们那晚坐在邓布利多家的屋顶上:“飞翔实在容易,阿不思……”
      “阿瓦达索命!”

      飞翔确实容易,他翱翔了两个月,格林德沃则更久。

      除了坠落。除了坠落。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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