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若专宠

作者:妖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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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公爷坐在那张颇有些年份的红檀木官帽椅上,背挺得笔直,面容刻满岁月的沧桑,以至于盛不下太多的悲伤与惘然,溢满周身。

      “父亲。”若胭肃然起敬畏、自然生怜悯,才进门就行了个礼,乖巧的站立。

      每次到这书房,若胭都会情不自禁的回忆初见国公爷的情景,就在这里,他朗朗大笑,一手云归雁,一手执若胭,领进门来。

      就在那一瞬,若胭就在心里认了这父亲,至今。

      国公爷露出个笑容,向她招手,“来,若胭,到父亲身边来。”

      莫名的,若胭心酸的想哭,竭力忍住没有掉下眼泪,她顺从的走过去,很想说,您什么也别说了。

      “孩子,云家对不起你,让你受尽了委屈。”国公爷注视着她,声音哽咽、苍老,深陷而布满皱纹的眼睛里布满雾水,“我曾以为自己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把你嫁给老三,我以为自己能护着你、老三也会疼你,直到现在,我不得不承认,我害了你。”

      若胭再也控制不住,跪在国公爷面前失声痛哭,像个迷路的孩子在受尽风霜与颠沛后终于回到亲人身边,放肆的哭,“不,父亲,嫁给三爷,成为您的女儿,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有您、有三爷,已经是上天厚待我。”

      国公爷拍拍她的肩,把她拉起来,“你放心,父亲会给你一个交代。”

      若胭蓦的心慌,不知国公爷接下来会说什么。

      谁知,国公爷只是老泪纵横的看着她,长长的叹口气,“你和老三就去蜀中吧。”

      “父亲——”若胭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惊讶的望着国公爷,为什么突然让他们去蜀中?虽然一直以来,自己都很想去,可从没想过会是这种情况下。

      国公爷又是一叹,“去吧,你们俩好好生活,也代我祭奠杜老将军和你母亲,待我卸下这身事务,自当随后便来。”

      若胭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脑子里嗡嗡的乱成一团,漫无边际的想着各种问题,国公爷的处理结果就是让两人远走高飞的避开?是否此一去就在蜀中定居?可以时常去坟前拜祭杜氏了?可以天天和归雁在一起?……乱七八糟的想法充斥着大脑,到后来,竟欢喜起来,这样,不是很好吗?

      “多谢父亲。”若胭恭恭敬敬的行了个大礼。

      国公爷含着眼泪挥挥手,“走吧,安排好你们的事情,就走吧。”

      回到瑾之时,若胭还是懵懂的,她愣愣的对云懿霆说,“父亲让我们离开京州去蜀中。”

      “嗯,离开这里的纷纷扰扰,去了蜀中,你就可以和归雁一样的自由自在了。”云懿霆微微笑着抚上她脸庞,“会有个完全属于你的宅子,你可以随心所欲的设计,关起门来,清静温暖,再没有心机陷阱。”

      这些话太熟悉,就是前两天若胭亲口说的话,描述的是云归雁,幻想的何尝不是自己?没想到他记在了心里,这么快就为自己实现了愿望。

      若胭惊得差点跳起来,倏地捉住他的手,瞪圆了眼,“三爷,是你提出来的?”

      云懿霆依旧笑容温柔,“你不想要功名,也不想要爵位,若胭,我能想到的,就是这样,满足你的自由。”见她急着要说什么,又笑道,“我知道,你想念母亲了,你也想归雁,去蜀中,不是很好吗?”

      很好,很好。

      “那,父亲怎么办?”若胭满是遗憾,“京州与蜀中千里之遥,以后见一面也难。”

      云懿霆沉吟道,“不难,只是暂时分别而已,杜老将军冢在蜀中,父亲早就念着要去祭拜,等处理好京州事,也会过去。”

      若胭没再说话,扑在他怀里,主动亲了他一下。

      云懿霆唇角绽开一朵笑容,轻柔的摸了摸她,“你该尽快安排一下京州的事了,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御书房内,阳光铺陈,两人对坐,中间的矮几上放着一块三指宽的玉佩,通体血红,翡光流溢,中央镂雕着一个秦隶“杀”字,刀锋狠厉,令人望而生寒。

      赵坤久久的望着那玉佩,低低一叹,沉声问道,“不想要了?”

      云懿霆亦看它一眼,就淡淡收回,“嗯,不需要了。”

      “你想好了,你把它给我,就等于把自己多年的心血都交出了,他们往后未必还听令于你。”赵坤提醒他,朝廷也好,江湖组织也罢,都自成规矩,“听令而行”是最基本的准则,就如同将帅,没有了兵符,如何调遣兵马?玉佩是身份,也是权力,交出去,就意味着放弃全部。

      “嗯,知道。”云懿霆语气波澜不惊,毫不在意,“你善加利用就是。”

      赵坤沉默片刻,道,“那么,统领禁军,如何?把宫廷交给你,我信得过你,你把自己经营多年的心血给我了,我也不会白拿。”

      云懿霆立即拒绝,“没兴趣,我已说过。”

      “理由,再说一次。”

      “云三毕竟曾声名败坏,这样的人做了朝廷重臣,于皇上圣名也不好。”

      赵坤失笑,“这个理由太牵强,少年轻狂而后建功立业者,自古以来不计其数,独你云三一人不可?”笑罢,敛容静视,似乎非要听他亲口说出。

      云懿霆却径自笑了,“好吧,我沉溺于儿女私情,只想天天围着我的女人转,如何?江山万里都是皇上的,皇上要想找云三,自然找得到,云三有妻,也会有儿女,不准备隐遁世外,云三想找皇上,自然会回来。”

      接下来,是长久的沉默,赵坤不知看向哪里,似乎在出神。

      “我想见她一面。”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开口。

      云懿霆倏地眼睛眯起,“没有理由。”

      赵坤苦笑,“最后一面,我知道,你们走了,就再不会回来,我许你们一世平安无扰,只想见她最后一面。”不等云懿霆开口,迅速又补上一句,“诚然,以云三的武功,这世上能与你打成平手的也寥寥无几,可是她呢?我的江山,清出一方天地,成全你们。”

      云懿霆凌厉的对视着他,依旧没有说话,静海深流的气息莫名让赵坤都觉得不安。

      “放心,我只想留个念想,仅此而已。”赵坤又说,不经意间,语气沉郁,落寞自怜。

      ……

      此时的瑾之,却已炸开了锅,丫头们你瞅着我、我瞅着你,神态各异,或悲或喜。

      若胭看着眼前这几个忠心耿耿陪着自己的丫头们,也是恋恋难舍,“初夏和晓莲都跟着吧,晓萱和迎春订了亲,自当留在京州……”还没说完呢,就被晓萱打断,“奴婢和丁铭誓死追随主子和三奶奶,主子和三奶奶去哪里,奴婢和丁铭就跟到哪里,一步都不落。”

      若胭想了想,无话反驳,他们小夫妻原本就是云懿霆手下的,非比寻常下人,自己怎么赶也赶不走的,只好点点头。

      “那奴婢也要跟着,晓萱可以去,奴婢也能去。”迎春急了,忙着表态。

      若胭摆手,“傻妮子,你不一样,丁铭无牵无挂,大成家里还有老子娘,你这不是要他为难吗?听话,你留下,给我把庄子看好了就是。”

      迎春一听就哭起来,“大家都能跟着三爷三奶奶,唯独奴婢不能相随,这亲不要也罢,早知如此,奴婢打死也不嫁人了。”

      “可又胡说八道了。”若胭也觉心酸,强做笑容哄道,“你要是不嫁,大成岂不是要光棍终老了?安心过你的日子,只是有件事要委屈你了,原来是定下来明年开春给你们热热闹闹办喜事,我亲自把你送出去,如今是等不到了,好在嫁妆都准备妥当……”

      迎春痛哭不止,“三奶奶既然这样安排,奴婢自是依从,但求一点,趁着三奶奶还没走,就把日子提前了吧,奴婢仍是想着给三奶奶磕头,想三奶奶亲自送一送,也不枉奴婢服侍三奶奶一场,日后回忆起来,这辈子也是在三奶奶跟前出嫁的。”

      一番话说的若胭也哭起来,哪有不答应的,旁边几人也都感怀抽泣。

      初夏道,“猛然提前了两个月,只怕大成那边还没准备好。”

      晓萱忙道,“这不值什么,原本三奶奶还为我和丁铭置办了好些,如今这一去,也都用不上了,索性都送给迎春。”

      若胭连连点头,“这样也好,我们往后离得远了,想见一面也难,都送了迎春,也是晓萱和丁铭的心意,等到了蜀中,再给你们俩置办。”

      迎春直哭得肝肠寸断,几人洒了一场泪,就忙着收拾去了,若胭让迎春自己去清点整理嫁妆,又派了晓萱去找丁铭,临时改了日期,总要尽快通知冯管事和大成,另将晓萱那一份嫁妆提前送去,这些跑腿的体力活,还得丁铭才行。

      接下来还有几处嫁妆田地和铺子,都要通知下去,若胭想了想,把这些林林总总的账务都托付给了杨总管,为表郑重与礼貌,若胭亲自带了初夏过去,与杨总管当面一谈。

      这个时节,若胭亲自驾临,杨总管大吃一惊,一边吩咐下去张罗招待,一边询问来意。

      若胭自是不会明说理由,只道是久住京州无趣,更想亲自到坟前祭拜杜氏,杨总管听罢,高大结实的四旬汉子竟呜呜哭起来,“二小姐此去见了,莫忘了代我等粗人祭一杯酒,他日等我打理好庄子,也必要过去磕头的。”

      若胭忙应下,唏嘘不已。

      几番衷肠话后,才说起正事,把京州产业一并交与,再三致谢。

      杨总管捧着一盒子账单契约,颇感责任重大,叹道,“蒙二小姐信任,杨某人万死不敢辞,必定尽心尽力,不至有失。”

      随后,在杨总管的陪同下,若胭又去王大夫的坟前上了柱香,这才作别。

      回到国公府时,天色已暮,大红的灯笼映照着积雪,别样腥红、别样惨白。

      云懿霆已经回来,备好了热茶手炉,无微不至。

      夜晚,相拥亲近时,云懿霆温柔得不可思议,却是一次又一次,似乎永不会累,若胭直觉他有些古怪,想了想,认为是突然要离开生活二十年的地方,情绪变化,于心不舍,轻声道,“三爷,我们可以多留些日子,不必急着走。”

      “留下无趣。”云懿霆简洁的回答。

      若胭攀着他,“多陪陪父亲也好。”

      云懿霆轻声道,“不用。”

      第二天,若胭才知道,云懿霆说的“留下无趣”和“不用”是什么意思。

      初夏从和晟宝莊回来,一脸古怪的对若胭道,“三奶奶,奴婢看见二夫人和大奶奶坐马车出府去了,四爷和七小姐都跟着,后面还有好几辆马车呢,浩浩荡荡的。”

      若胭顿起疑心,这个架势,总不会是婆媳俩出门逛街吧,再说,这两个人,怕是这辈子都不会一起逛街了,云懿诺和云归雪也在,这可不寻常,“她们坐一辆马车?”

      “怎么会?”初夏道,“她们俩现在都恨不得掐死对方,都是各坐各的。”

      “可见了祝嬷嬷?”

      初夏“咦”了声,“是了,没见着祝嬷嬷啊,这就怪了,她一向不离二夫人身边的,这次竟没同行。”

      这什么怪的呢?只因她已是个死人了吧。

      和祥郡主固然动不得,一个助纣为虐的嬷嬷还能留着?

      若胭断定她们今天的出行另有目的,不过,究竟如何,还是要等云懿霆回来再细问,他一早就被国公爷叫走了。

      还没等到云懿钧,却等来了冯管事和大成,这父子俩昨晚上得到丁铭的通知,连夜收拾个通宵,胡乱吃了点早点,就匆匆赶过来了,一脸惊惶,不敢打听离京理由,只小心翼翼的询问改成哪天为好。

      若胭颇为内疚,念及两人一路奔波而来,让厨娘特意做了些好菜好饭,容他们俩吃饱,才道,“本是因我的缘故改了佳期,累及冯管事匆忙收拾,还是冯管事就近选个日子吧。”

      冯管事连称不敢,推却了数次,才说,“奴才们成亲,本来身份低贱,不敢大张旗鼓,这是我们的福气,遇上三奶奶这样大慈大悲的主子,把奴才们当个人看,奴才们巴心里也想着,能在好日子里给三奶奶磕个头,才算是圆个心意,若是三奶奶离开,锣鼓敲得再响,也不算圆满,日子不日子的倒不重要,好在庄子里也收拾的差不多了,蒙三奶奶和晓萱姑娘、丁大兄弟的厚意又给送了好些家具物事,要是三奶奶和迎春不反对,就后天吧。”

      若胭自是同意,索性就让他们俩跟着丁铭去木工坊把剩下的家具拖走,父子俩谢了又谢,才离去。

      这头刚走,富贵又来了,红肿着双眼也说要跟了去,“往日都在京州,想见了也容易,可以后天南地北的,何年何月才能相见,还不如做三奶奶的奴婢,跟在身边。”

      “才把迎春那妮子哄住,你又来招我。”若胭鼻子一酸,声音就变了,“你已除了奴籍,自当好好营生,跟着我有什么好,再说迎春还在呢,得了闲,走动走动,你们俩也有个照应。”

      富贵这才抹了泪。

      若胭又道,“你还记得梅家的表小姐贾秀莲吗?”

      “记得,很是温柔和顺。”富贵也是一脸惋惜,“只是可惜,一场急病走了。”

      贾秀莲真正是为闵嘉华移情另娶而自尽,但这等有损颜面的死因必定是秘而不宣的,富贵只是一个梅家不得宠的丫头,不知内情也是常理,若胭不欲明说,只做托付。

      “是可惜了,况且贾家合家离京,唯她一座孤坟,泉下也凄凉,我早已请了农户代为守护,先前初夏也时常去看望,往后还往你得了闲去坟头点个香也好。”

      富贵应下,“三奶奶大贤,还惦记着表小姐,奴婢自不敢忘,常去祭拜。”又说了半天话才走。

      丫头们都在各司其职的收拾物什,倒显得若胭一人坐在大厅冷清,默默去了库房,又将那几箱嫁妆打开了一件件看过,想起杜氏的音容笑貌,潸然落泪,心中道,母亲,我将要去蜀中了,往后就陪在您身边,您送给我的这些东西,我一时半会却带不走了,先寄存到杨总管那边,回头再慢慢运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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