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若专宠

作者:妖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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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妆


      王氏躺在床上,半睁着眼,空气中是浓郁的檀香和汤药混杂的气味,令人苦闷得窒息。

      若胭刚进门不久,云归暮和云归瑶也来了。

      王氏拘谨的想起身,却被几人劝说着按下,云归瑶话少,说了几句宽心静养的话就闭了嘴,云归暮爽利话频,像竹筒里撒豆一样,将王氏这病的经过都倒了出来。

      昨天傍晚云懿华从外面回来,闻着扑鼻的檀香气味很是不悦,让王氏将香炉搬出屋去,王氏却说中元节阴气过重,需连续焚香七七四十九天方可驱灾去厄,两人争执了几句,王氏体弱气虚就晕倒了。

      竟是这么回事?

      若胭默默点头,心里不禁疑惑,王氏莫非中了邪,就算一心向佛也不该有这样的想法,杜氏那般虔诚礼佛,也从没听说过中元节要在卧室焚香数十日,这说法是谁灌输给她的?将眼细细打量她,王氏平躺在单薄的丝被中,身体瘦得如同个小孩儿,面色与数日前祭奠所见,更为枯黄,眼神悲凉无助,隐隐有赴死之意,大为震惊,直觉以为王氏心中必藏有密事,才会自苦至此。

      犹豫良久,若胭决意劝导,却是笑着说道,“我记得小时候,听过一个故事,有一位得道高僧甚是慈悲,他常下山入市,救苦救难,普惠众生,为世人敬仰供奉,可是这高僧性格古怪,他从不遵守戒律清规,嗜好酒肉,言谈举止跳脱荒诞,似痴若狂,破帽破扇破鞋垢衲衣,貌似疯癫,奉行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百姓苍生亦丝毫不介意他的与众不同,反而极为爱戴,将他善行广为传颂,可见,只要有心,佛祖自知,二嫂为人慈和,菩萨岂会不知?就是那魑魅魍魉也不敢近身,何必非要拘泥于形式呢?”

      王氏眼神蓦地一闪,有些许亮光腾起,忽地又熄灭,苦笑道,“三弟妹慧心通达,愚嫂受教了。”

      云归暮却对故事内容来了兴趣,拉着若胭连问那高僧在那个寺庙修行成佛,又是什么法号,若胭被纠缠不过,只得信口胡说,“我也是听街坊传言,说是法号道济,修禅于杭州灵隐寺,当地百姓都尊称为活佛济公。”

      云归暮啧啧称奇,道,“世人都说苏杭绮丽,堪称人间天堂,我只以为美人如画、景致如花,没想到还有这等不同凡响的高僧异人。”

      几人又说了些话,云归暮和云归瑶就起身离去,邀请若胭去云归瑶院子玩,若胭则想着问问王氏实情,婉言拒绝,等两人走后,复坐到床边,尚未开口,王氏已幽幽一叹,道,“三弟妹的故事很好听,那高僧超脱世俗,无拘无束,故而万人敬仰,愚嫂尘埃俗人,仰望尚不及其趾,何敢效行?三弟妹请回吧。”

      这是不肯实言了,是不愿说,还是不敢说?

      若胭默默注视她片刻,心里叹息,也只好缓缓点头,“既如此,二嫂好生将养吧。”

      从王氏的屋子里出来,若胭蓦地看到廊后藏有一道纤长的影子,不着痕迹的瞥眼望去,只见云懿华的妾朱氏隐在廊后,大年初一,若胭曾见过她一次,打扮得千娇百媚,因为一只白猫,在王氏面前哭得梨花带雨,若胭没有轻视姬妾的心思,甚至有些同情像她这样没有名分的女人,又叹一声,只当不知,快步离去。

      回到瑾之,略歇息一会,若胭就带着晓萱出门,初夏也要跟着,若胭笑道,“你要出门,谁给晓蓉做好吃的。”

      初夏想着有理,点头应下。

      晓莲却主动要跟着,说是怕晓萱一人护卫不力,若胭失笑,嗔道,“我也不是去找人打架,何至于处处有危险?”

      晓莲照旧板着脸,“还是谨慎些好。”

      若胭想到晓蓉受伤一事,必定几人心里都有阴影,不仅云懿霆有令加强戒备,晓莲自己争强好胜,也不肯让主子再训斥一次。

      三人一车出了侯府,却不是往梅府去,而是径直出城,来到杨总管的庄子。

      杨总管迎接着若胭,将她深看一眼,颇有些劫后余生的感慨,长长的叹一声,又笑起来,朗声请入大厅,双方礼罢,皆坐定,有庄子里的丫头送上茶水。

      杨总管看了看晓萱和晓莲,略一迟疑,道,“听闻二小姐月余前身染微恙,杨某担忧不已,不知如今可好?”

      这是话中藏话了,若胭知他说的是自己离家出走之事,当初自己决意离开云家,以祭奠王大夫为名,让初夏送口信给杨总管,请他代为安排离京的马车,杨总管不愿若胭重蹈杜氏覆辙,全力安排,助若胭顺利离京,一晃一个月过去,再见若胭由云家的两个丫头陪着过来,怎么不唏嘘为叹。

      若胭涩然而笑,向杨总管欠身一礼,道,“多谢杨总管挂念,今日再见,若胭亦觉如隔重生,当初境况,不堪回首,好在都过去了,杨总管请宽心。”

      当初若胭让杨总管帮忙,是瞒着丫头们的,如今当着晓萱和晓莲的面,自然不愿明说,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却也没有必要再把杨总管牵扯进来。

      ——殊不知,两人早已知晓,若非晓萱从废纸篓里找出那张浸染墨汁的书信,认出一个“杨”字,云懿霆也未必能迅敏的猜出杨总管从中相助。

      总之,若胭和杨总管打哑谜似的说了些话,只叫杨总管知晓现下安然便罢,接着就直述来意,“母亲当初为梅家三妹妹准备了一些妆奁,托杨总管代为照管,下个月就是三妹妹大婚了,我想着把母亲的心意提前送过去,杨总管以为如何?”

      杜氏临死之前把若胭带来这里,聚集众位管事,将毕生产业逐一分配,子侄人人有份,就是那薄情寡义的梅映雪也得了一份嫁妆,东西是存放在庄子里,却是让若胭届时送去。
      这几天,若胭一直在思量此事,依着她的性子,恨不得大婚之日,自己带着几个丫头仆从直接将嫁妆抬去齐府,当着满堂宾客的面摔在梅映雪的脸上,将她羞辱得无地自容、遁地而死,到底又冷静下来,梅映雪虽然无情无义,齐大人何辜造此连累?梅映雪固然该受到唾骂,齐大人已娶她进门,少不得同样要受人指点,深陷流言,就是稚子慧姐儿也难幸免,这岂不是自己罪过?再者,自己已然为云家之妇,一言一行都代表云家的家风门楣,若是砸了齐大人的婚礼,伤及云、齐两家旧情、牵扯多少世家不说,云家有此泼妇,往后威望何存?

      杜氏临终一片慈善悲悯心意,也要荡然无存了。

      罢了,原来自己也不得不做一个以德报怨的好人。

      杨总管神色顿暗,掩不住一抹忿忿闪过,终是低低作叹,点头道,“自当听从二小姐安排,东西都放在库房,杨某这就让人搬出来。”

      “如此,多谢杨总管,母亲心意,杨总管必定深知,你我只能助其完成心愿。”

      “二小姐言之有理。”杨总管喟然道,起身出门唤了几个仆从庄奴,交代了去库房,复回厅坐下。

      两人又闲话几句,若胭问起私塾的事,“不知那先生可回京了?”

      “已经回京,诸事都已安排妥当。”杨总管笑着回答,眼角的皱纹一道道的延伸到太阳穴,“先生是上个月搬去城南庄的,孩子们已提前一个月过去,教舍、宿房等都修葺、装饰一新,纸墨纸砚也都采买齐备,表少爷亲自过去指点了两次,一切都妥当得很,二小姐只管放心。”

      有这么多经验丰富的管事,又有许明道,自己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若胭笑着赞赏,又说了些庄子里的事,想着时间不早,还要去梅家送嫁妆,便告辞出来,杨总管见她只有一辆马三个人,又派了四五个下人驱着两辆马车,装运了几大箱妆奁,跟随送去。

      几只朱红包金的大箱子进了门,径直抬到了张氏的中园,张氏正因上次若胭回娘家被曝出婚前与云懿霆私通而怒气郁结于心,连日来卧病于床,忽听说若胭带了数箱大礼进门,顿时精神大振,掀被纵身下床,昂首挺胸的端坐堂前,梅映雪闻讯,立即风一样的赶过来,后面紧跟着大郑姨娘、小郑姨娘和赵氏,好些个面生的丫头、婆子都远远的探首张望,这围观的场面,比若胭三朝回门还要热闹好些。

      无数双眼睛滴溜溜的在箱子上来回的滚动,谁也不是傻子,只看着几个年轻力壮的男子搬箱子时用的力气,就知道这里必是满当当的装着东西。

      张氏最沉得住气,不急不慢的问,“二姑奶奶突然带了这些箱子回来,是做什么?”

      初夏将一只小匣放在桌上,转身退到若胭身后。

      若胭微微一笑,“匣子里是我的一点心意,给三妹妹添箱贺喜,这些箱子嘛,都是母亲在世时为三妹妹置办的嫁妆,母亲临去前,托我代为保管,如今眼见着三妹妹大婚在即,我为完成母亲遗愿,特地将嫁妆送来。”

      众人闻言无不惊骇,有甚者更是吸了口气,面面相觑,心思百转。

      梅映雪当先尖叫,指着那几个大箱子问,“这些都是给我的?”

      “正是。”若胭看向她,笑容缓缓收敛,转为阴凉,“三妹妹是否欣喜?是否从未想过,自己当初那般冷漠不孝,居然还可以得到一份嫁妆?这可不比天上掉金子更让人激动兴奋?”

      梅映雪正快步扑向箱子,意欲打开细看,猛地听得这话,身子一僵,进退两难。

      赵氏一跳脚怒道,“你这叫什么话,她曾经是映雪的嫡母,给映雪置办嫁妆是天经地义的!这本就是映雪该得的!”

      “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若胭冷冷的睨她一眼,哼道,“三妹妹,这东西是不是你理所应得的,你自己最清楚。”

      梅映雪手指抠在箱子一角,缩手不是,启盖也不是,银牙一咬,恨恨的盯着若胭,众目睽睽之下,她绝不会承认自己辜负杜氏、受之有愧,可也说不出口自己问心无愧。

      “怎么我就不能说话了,我是映雪的外祖母,是梅家的亲家!”赵氏气呼呼的冲过来,指着若胭就骂,“你算什么,也是个姨娘生养的,十几年连府门都没进过,身份比映雪低贱……啊……”话没说完,就嚎叫一声,萎顿于地,晓萱冷冷的将手从她下巴松开,转身回到若胭身后。

      大郑姨娘倏的往后缩。

      小郑姨娘浑身一颤,上前扶起,怒道,“二姑奶奶身边的丫头好本事,见人就打,还有没有王法了?二姑奶奶难道不是姨娘生养的?难道不是在府外长大的?我母亲说的哪里不对?你凭什么这么嚣张?”

      “呵。”若胭凉飕飕的望着她笑,“这是小郑姨娘?还是叫你祝家太太更合适些?难道近来京中盛传的梅家小郑姨娘与新乡祝家本有婚约,却嫌贫爱富,主动投向姐夫为妾这事是假的?还是说老太太割肉舍了五十两银子打发一对主仆、令其离京缄言是假的?小郑姨娘,你凭什么这么嚣张?难道就没有王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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