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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袭白骨笑苍生
换了一个人看见这名字，恐怕要倒吸一口凉气，然后立马应下。
秦危楼是谁？楚国四大才子的首位，七国七子的首位，国士榜第九位！今年二十六岁，与夜孤城一样都是进士。他是古今第一个以进士文位挤进国士榜前十的男人，不折不扣的武力派。他是夜孤城的挚友，亦是对方的上司，他领着楚国从一品将军的军职，是七国联军中的正三品参将！
他是这世间风头最盛的天骄，真正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因为秦危楼弱冠之年便领着家族的私兵奔赴战场，救援了别国的一个县城。六年之间，经历生死无数，是铁与血造就的威名。
他还有个被人津津乐道的怪癖，不是生命垂危的伤，绝不用医家人治疗。谁也不知道这家伙在想些什么，他渐渐有一个说不上好的外号——“白骨君”。
这外号对于见惯白骨嶙峋的男人来说，实在是一种讽刺。
七国的军队有时为了保护整个人族，不分你我，所以他邀请一个秦国人没有能诟病的地方。只是我认识他吗？这样的人不可能是为了那本医书而来。
“不愿。”云渊不再多想，从怀中掏出紫毫，直接用生命之火无墨而书。
“鸿雁传书”，书信会准备两份，收到信的人可以在信上直接回复，而另一个人会立刻看到回复的话语。
秦危楼看着纸上映出的贵气难言的字体，仿佛隔着白色的纸张看见了那个隐在阴影中的云渊。
“此字体名为？”秦危楼不是容易生气的人，只是过于英俊深刻的脸让他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而完全不知道他长什么样的云渊自然毫无意识。
“瘦金体。”云渊闲来无事，随手写道。
这小子……秦危楼以为他会问自己传书给他的缘由，或者说些别的什么，却从未想到被直接拒绝。
他摸了摸高挺的鼻梁，薄唇溢出一丝苦笑。现在的大儒大多探寻圣道以求长生，若非大战基本不出现在前线。而有潜力的文人亦是觉得打仗有辱斯文，更愿为文官。七国间有免不了内斗，人族的形势越发堪忧。
他昨夜乍然见到如此气度从容之人，自然起了爱才之心。更别提他对云渊也足够好奇。
“你可是惧怕嶙峋白骨？”若是对方厌恶战争不愿从军，自己也不强求。
秦危楼写完此句扔开了毛笔，一时之间兴致寥寥。他拿起披在身后的战袍整理衣着，准备去巡视前线。可黝黑的眸子暼过纸张的那一眼，猛然深沉了几分。
“——千重白骨？我只怕人心歹毒。”云渊桀骜锋锐的话语透着老练与机警，真真是再妙不过了。
秦危楼眼眶陡然变红，舌头轻轻划过干涩的薄唇，似乎感觉到了嘴里的铁锈味。
“倚剑观花，叹人世枯荣刹那。舞风弄影，一醉弃天涯。”
“千重白骨，尽笑秋风苦！归去也！火树寒鸦，换鲜衣怒马。”
秦危楼有感而发，想着昨日的场景，苦笑着吟了一首《点绛唇》。词中的悲情和自嘲显而易见，他在这苦寒之地与妖蛮而战，人族内部歌舞升平勾心斗角，实在是……
实在是令人心寒。可他若真如词所说，去追求鲜衣怒马，他就不是那个“白骨君”秦危楼了。
男人刚吟完词就用兵家的能力掩盖，借以混淆天地的感知。这种丧气自嘲的诗实在不适合流露出去。
至于那所谓的寿命……六重天劫之前的作品只对举人及以下有用，所以能在年少时引动天劫之人，都是百年难见的天骄！
“这小子未及弱冠吧？世间竟有此等天骄？我等人族啊……何时才能大兴？”他沙哑的声音回荡在空空的军营里，伴着酒液深深掩埋在沙土中。
男儿有泪不轻弹。秦危楼抑郁至此，也是一笑而过。而没心没肺的云渊也完全不知道那人的心情，他也不在乎。
看到纸上的字迹慢慢消失，他知道对方烧了信，自顾自地认为对方放弃了。越想越轻松的云渊摇摇头，脚下一转准备去大梁另一家有名的酒楼尝尝招牌菜。
这里的食物原汁原味，别有一番风情。
云渊仔细打量着眼前的酒楼，飞檐映日，壁柱流云，红色的砖瓦未沦落庸俗，反而不失大气。客栈的招牌上龙飞凤舞地写着“玉珍阁”，看笔力应该是名家之作。
云渊看了半响合起扇子准备进去，却被一个人堵住了去路。
准确的来说，是一个落魄老者？面前的老人披头散发，衣着不整却干干净净。如果不是身上那破烂的衣袍，还真不太看得出他需要帮助。
所以说，这个世界连路人都这么有特色？云渊盯着老人看似浑浊的眼，无奈地想到，老人的手正拉着他的衣角，止住他的前进。
“小子，老头我一天没吃东西了，带我进去吃一顿吧。”老人说得理直气壮，一点没有讨好的样子，像极了小说里写的隐士高人，当然，外表不太像，但也可能是伪装嘛。
云渊内心颇为古怪，来来往往这么多人，他为何偏偏拉住自己？看来主角的待遇自己真是一样也不少啊。
云渊终究没有拒绝老人的要求，真的将他带进去了。这倒不是为了可笑的隐士高人的猜想，他只是觉得本该如此。虽然自己不是什么舍己为人的人，可力所能及的事他也不会不做。
许是云衣宠的，以前的云渊对钱财没什么概念，而现在的云渊也同样没什么概念。这修道的世界重要的是寿命和文名，云渊此时还想不到世间存在着秦危楼这种不需寿命文名之人。
“小子，真没想到你人俊心眼也好。”老人一点都不讲究什么“食不言寝不语”，不客气地点遍了招牌菜，边吃边说。系统扫描过了，他就是个普通人。
算了，反正他也不缺什么得道高人的奖励。
“其实老头我一见你，就觉得和你有缘咧。”老人吃饭的动作极快，口音倒不太像是大梁本地的。
“老伯你是哪里人？”云渊随口和他聊到，他也没去守什么所谓的“食不言寝不语”。
老人似乎有些吃惊云渊和他搭话，“唉？我从秦国的国都来的，那里不好。大梁就挺好的，男的俊，女的美。”
他的话语粗俗，浑浊的眼里闪的却是精光。这可是真心话。
“是吗？我也这么觉得。”云渊赞同地点点头，他的审美虽与七国主流不同，范围更宽些，着实见到不少美人。女色上如他阿姐云衣，男色上夜孤城、墨天工，质量极高纯天然，甚至都有其独特的气质。
“你也长得不错咧，你是叫云渊吧？我听过你，他们都说你有大才。”老人似乎在吹捧他，好话一箩筐。云渊听得一点都不拘束，夸赞的他都收下，这来者不拒的做派反而让老人有些词穷。
大概是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没见过这种人！
“今天倒是吃了你不少银钱，老头也有些过意不去。”嘴上这么说，还抱着一壶此阁最贵的酒，喝得痛快。
“此酒名为‘浮生’，是我们秦国的特产，还是一位半圣发明的。云渊，你不喝吗？”老头喝着喝着想到了什么，笑了笑。普通的容貌也变得顺眼起来。
这酒楼是齐国国都那家的“玉珍阁”分店。酒是从齐国一路运来的，据说备受贵人文人的垂青。因为酒如其名，使人一梦浮生。恍惚间大醉一场从而思及往事，酒醒后又忘得一干二净，不会头疼，一身轻松。
只是此酒不能多喝，一壶已然足够。若一日喝到三壶以上，会倒头睡上三天三夜。
云渊没有碰这昂贵的酒，既然已经回不去了，就算想起往事又如何？不过自欺欺人罢了。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①”云渊闻着异常清冽的酒香，没有触碰的欲望。
“……哈哈哈！”沉默了几秒，老人突然大笑，捧腹大笑。还好他们在的是隔间，不然该被围观了。
“若世人都如你这般，这酒哪里卖的出去！”这是云渊第二次听到“若世人都如你这般”的话语了，他也笑了起来。
“这世间，只有一个云渊。”云渊垂下幽暗的眼眸，却掩不住言语中笃定的气势。
能用这般平淡的语气说出如此话语，世间真的就只有一个云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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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① 出自李白《宣州谢脁楼饯别校书叔云》。
秦危楼的这首诗是我随性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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