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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宴
这些年泰曦跟着卢湛读书,性子已是相当沉静,此时心中虽然惊疑不定,却仍是注视着那双清冷的眼睛,想从中看出几分虚实,她平静开口:“可是据我所知,瓜尔佳小姐,鳌中堂似乎很想要你当皇后。”
杜宇一声冷笑:“他要背这千古骂名,还非要我助纣为虐不成!”她言语着实太过大胆,泰曦不禁左右看了看,免得繁花之后,再有别的耳朵。杜宇见她如此,说道:“被人听去了又如何,这话其实人人都知道,不过没人敢说出来罢了。”
泰曦向她道:“瓜尔佳小姐,你是鳌拜亲女,我二人今日却是初次相见,纵然我欣赏你的直率,但你也当知,我没有那么容易信你。”
杜宇点头:“这点我自然料到。其实我母亲为我取名杜宇,望帝死后化为杜鹃,声声泣血,不如归去,你便当知,我与鳌拜并无多少父女情分。其实你信不信我并没有太大的关系,我要你帮的事很简单,你也可看出对你全是好处。”她并不给泰曦打断她的机会,而是一气说完,“我这些日子会在府中行几桩恶事,你只需要派人把这些事在京城宣扬开便是了。”
见泰曦良久无语,只是如漆的眉目间露出几分思索之色,杜宇姣好的面容上到底显出一丝焦急,她情知若然无泰曦一诺,自己纵是在府中搅得天翻地覆,恐怕也是枉然。
恰在此时有太监赶来禀告,打破了两人见的沉默:“太皇太后与皇上圣驾不远,请两位小姐准备接驾。”泰曦嘴边噙了一丝笑容,悠然看向她说:“瓜尔佳小姐,看来咱们得先行准备接驾了。”
两宫驾临之时,众人跪下齐呼万岁。玄烨照例在这种宴会上言语不多,只摆手让众人起身,太皇太后倒是言谈中一派慈和:“宫中许久不曾这么热闹了,与这些花一样的女孩儿在一起,哀家也觉着年轻了不少,众位格格小姐都坐吧,不用太过拘礼。”
众人谢恩坐下,这座位安排的倒也有意思,泰曦在左首第一座,杜宇被排在右首第一座,两人遥遥相对。
这样的场合,两位公主自然是随侍慈驾而来的,柔嘉当先向太皇太后撒娇道:“皇祖母,孙女儿许久没见泰曦姐姐了,想坐在姐姐身边跟姐姐说说话。”太皇太后点头道:“你们两姐妹总是有说不完的悄悄话,随你吧,只别吵了你姐姐的清静。”
二公主见她如此,倒觉着自己一人坐在御驾旁受众贵女的礼显得倨傲了,便说:“那孙儿臣便去陪瓜尔佳小姐吧。”太皇太后便也笑着答允了。
泰曦看着二公主与杜宇,不禁暗暗罕纳。柔嘉笑语盈盈地看向泰曦道:“那个瓜尔佳小姐虽长的不错,可却实在不如姐姐,一会儿姐姐再在才艺上好好压她一头,看她如何与姐姐争。”泰曦被她搞得有几分无奈,这个柔嘉,说她孩子气吧,她心中一片明镜,说她聪明吧,实在有处处透着一份天真浪漫。
果不其然,皇家的宴会必然不是好赴的。几句闲话过后,太皇太后便说:“这样的宫宴也实在无聊,汉人文士开宴素来有曲水流觞一说,不如咱们今日也学上一回,来个击鼓传花。传到哪位小姐,哪位小姐便在这箱子中抓个阄儿,按着阄儿上说的来,权当为大伙儿助兴了。” 能接到请柬的都是各族闺秀中的佼佼者,太皇太后金言,又是有心给她们在圣驾前露脸,自然齐声叫好。
那位伊尔根觉罗小姐首先接到了花儿,抽到的题目是投壶,满洲贵族之女自幼都多少习过些箭术。豪门宴客中射箭终归不妥,这投壶与射箭颇有异曲同工之妙,因此这种投掷游戏倒是在满洲女孩儿间十分流行。
那伊尔根觉罗倒也是此道好手,连中三元,太皇太后亦夸道:“飒爽英姿,不愧是我满洲女儿,皇上觉得呢?”玄烨点头附和:“的确好身手。” 伊尔根觉罗闻言大喜,几乎是绷着笑容向两宫谢的恩。
柔嘉颇是看不上她的行径,暗暗翻了个白眼:“闺阁女子,喜怒不形于色,就她一副轻狂的样子。”泰曦看她翻眼的样子有趣,故意逗她,道:“你也知道息怒不形于色?”说罢还抢了她手中的梅花糕来。柔嘉不依,腮帮子气鼓鼓的。
玄烨瞅见了这边的动静,笑说:“你都多大了,还爱逗柔嘉。”语气中的亲密之态昭然若揭,惹得又一阵艳羡的目光射向泰曦,那位伊尔根觉罗小姐看向她的目光更是怕都能滴出血来了。不过始作俑者的两兄妹倒是都不介意给她又招了这么些怨气,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继续悠哉地吃他两的点心。
接下来的表演中一位郭络罗氏也是极为出彩,大约是其父做过两任江南知府,一曲清歌被她唱得悠扬婉转,如若黄鹂出谷。
几轮过后,这花儿终是不负众望地落到了泰曦处。柔嘉立即笑着说:“我来代姐姐抽。”说着在箱中一阵捣鼓,抽出了一张交个了随侍的女官,女官展阅而宣:“请赫舍里小姐弹奏一曲《水龙吟》。”
女官话音刚落,众人便窃窃私语开来,有些沉不住气的甚至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皆因《水龙吟》虽是古筝名曲,但对演奏者技艺要求极高,指法见起承转合也极为繁复,十三岁少女能弹完此曲者已极为少见。可不巧……泰曦最擅长的便是琴。她看柔嘉眼中闪着慧黠的光彩,便知她有心安排给自己出彩的机会,当下也不想辜负她的好意。
这时随着内官的通传之声,裕亲王福全缓步而入。先皇过世后两年,这位二阿哥便获赐府邸,搬出了皇宫,因此泰曦倒也很久没见过他了。他此时并未着朝服,长身玉立,眉目疏朗,一派清贵公子的温润之气,早有秀女颊上飞上红云,交耳道:“听说这次选秀还要为二王爷定下嫡福晋。”
他施礼向太皇太后与康熙请过安,玄烨笑向他说:“二哥来的巧,正好赶上听泰曦弹琴。”
有宫女捧着一架古琴过来,泰曦才拂过琴弦,便有愕然之感,此琴太过贵重,她只幼年之时随柔嘉公主在慈宁宫玩耍之时碰过一下,便有老嬷嬷急匆匆的将她带走,道是太皇太后多年爱物,轻易不让旁人碰的。
时隔多年,古琴依旧如是。泰曦站起来再向太皇太后行了一礼,才敢告坐,太皇太后亦向她微微颔首。她素手轻扬,缓缓拨弄起琴弦,名琴名曲,她也有几分意在其中了。前半段曲子徐徐而忧伤,犹如少年人的愁思,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而往后之时,却是银屏乍破,风雷之色跃于指间,铁骨铮然,金戈铁马,大风起兮,却依旧傲然四海。
她一曲弹罢,众人尚在曲意之中,那初时的平静,而后的峥嵘岁月,在最高亢之时的讶然而止,她无不表现的淋漓尽致,让人久久无法自拔。良久,玄烨才拍手喝彩,惊起了众人的思绪。
福全忍不住赞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古人诚不欺我。”柔嘉亦不由惊叹:“我知姐姐善琴,却从不知有人能将琴弹到如此境界。”琴由心生,这几日来世事纷繁,泰曦的心中却越发坚韧,因此琴声倒是又上了一层。
她此曲一出,可想而知,后面再有出彩者,也难望其项背。而花终究是不出人意料地传到了瓜尔佳杜宇的手中。女官朗朗读到:“今日盛宴,请瓜尔佳小姐赋诗一首。”
这题倒是不难,春花华宴,最好起的诗题,因而杜宇也是很快起身向两宫见过礼。她开口之时仍是一派清冽之音:“臣女并不会作诗,不过见太液池荷花开的正好,愿借前人之诗,为太皇太后助兴。”说罢也不顾下首众人窃窃私语的暗笑,朗声念道:“绿塘摇滟接星津,轧轧兰桡入白苹。应为洛神波上袜,至今莲蕊有香尘。”温庭筠的《莲花》,极为普通的诗。
二公主嘴巴动了动,似想说几句赞美之词,可却终是觉得无甚可赞。太皇太后点头笑道:“倒也合情合景。”杜宇不卑不亢地施礼告坐,擎起一杯梨花白慢慢饮着,四周的闲言似都跟她没有半分关系。
柔嘉不觉微微蹙眉:“这个瓜尔佳也太高傲了一些。”泰曦脸上倒是划过一丝赞赏之意。
再有几位闺秀表演过之后,太皇太后便说:“哀家坐在这,你们年轻人想必也不自在。哀家先行回宫休息了,你们难得入宫,随处走走,赏花踏青,不必拘泥。”她又阻止了想服侍他回宫的玄烨,“皇上素日勤于政务,也当爱惜圣体,今日风和日丽,便与兄弟姐妹在园中逛逛再回乾清宫吧。”
玄烨恭声领命,送走皇太后便走下御座,向众人道:“众位听到太皇太后慈谕了,请随意,莫怪朕招呼不周。”众女看圣上离开御座,当下也三三两两离了座席,虽状似无意的聊着天,眼光却多少有几分粘在了玄烨身上。
柔嘉不觉暗笑:“好些秋波,三哥肯定不自在。”玄烨似是觉察了柔嘉看戏的闲情,向她招手道:“柔嘉过来,朕考考你这些天的功课。”柔嘉吐舌,小声道:“三哥真是,明明不耐烦这些人的殷勤,偏爱拿我当挡箭牌。”
泰曦抬眼见杜宇在花木那头向自己望来,笑向柔嘉说:“那你还不快给你三哥解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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