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念

　　师父站在我的面前，望着我，一如既往的高深莫测。

　　我唤他，“师父”。

　　每次呼唤的“师父”，都能让我心中窃喜。简单的两个字“师父”好像没办法太大声一般恭敬的发声方式，当最后一个音在上齿和下唇之间发出的时候。就仿佛回到了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那人少年般的倔强，明亮的双眼，双手交叠的放在身前、不情愿对着面前的人、逼出本应恭敬的称呼。于是，我的每一次呼唤都与多年前的那个场景重合再重合，然后厚重的无法分辨。

　　隐约可以猜到师父找我前来的意图。就像昨晚的来仪姐，红衣的绝色艳容，没有波澜的看着我，语气却带着少许的责备：“若是如此的在两人之中摇摆，误了人、也误了己的幸福。”我笑：“来仪姐，你不明白。我不比你和平常大哥，你不会明白。”说罢，我转身离去，她真的不会明白，我的幸福，早点那人倒在湘湘怀中时便已失去。

　　师父见我无语，终于开口“你想在那二人之中寻找什么影子？”

　　我笑，师父毕竟是师父，老大终归是老大。也许他在收我为徒时就已经明了我的心思，于是，我与那人才终可同门，辈份算来，可我从不曾唤过师兄。

　　我答“徒儿不明”

　　不要看我，不要一直看我，睿智若师父，应当知道我只是想装傻，就让我装傻。有些伪装被揭穿，会疼痛到无法挣扎。

　　良久，师父终于叹气离去，习武之人不该有的沉重。他说“罢了，罢了。你愿意就好。”我知道师父不忍心对我苛责甚至是约束，毕竟他曾亲眼目睹自己的两个爱徒相继离去，那样的痛，又怎么勉强他去承受。曲里唱的‘血流成河，我们来不及无奈’。

　　站在雪地里笑着，月光映照，白茫的一片。娇生惯养的那人是如此怕冷，双手都不忍彼此分离。曲着腰叫冷的样子，隔了这么多年依旧清晰的仿如昨日。身后传来雪被践踏的‘吱吱’声响。不用回头，会让雪发出如此这般受虐声响的也只有东郭那小子。

　　声音在身后的不远处停下，忆起当年那人对东郭的肆意“欺凌”，忆起那人说“东郭仁啊东郭仁，人如冬瓜、厚重迟钝。”

　　我笑着转头，看见月光下的东郭，眼神竟然也有些晶亮。

　　他说，“我看见了”

　　我有些无法反应 “什么？”

　　“我说，我看见了，当年，你跟家麒”

　　脑子的浆糊状是怎样，现在终于可以体会了。若是那人知道我被冬瓜一般的东郭害的束手无策，怕是会狠狠的嘲笑吧。东郭说什么？他说他看到了。看到了什么？当年跟家麒。

　　那个场景，多少年了都是安静的放在心上，不能动也不敢动。那样根深蒂固的嵌在心上的东西，若是动，怕是会血流不止。可是这一刻，东郭的话，逼我回到了那个没有雪的冬夜。

　　那人，笑着说，“这件事结束，你来我家吧，我家有钱，可以养的起你。”

　　当时那啼笑皆非的感觉，幸好是了解，不然这样的话，听来是侮辱一般的轻视。我跟他说“我还是习惯了漂泊”

　　突然的，他的表情变得异常的好看，眼睛晶莹的让我有些恍惚“这样的话，像是摆脱女子纠缠的一般，不用对我说”

　　我笑，伸手“我们永远都是好兄弟”

　　他也笑，对着我伸手。下一刻，却禁不住拉了他的手扯入怀中，然后，唇与唇的相交，那种温暖而柔软的感觉。看见他的笑，了然的得意非凡。

　　家麒、家麒，轻声的呼唤那个掩埋在心底的名字。那样聪明和倔强的少爷，也许如他的名字一般，终是本不属于人间的圣兽，匆匆被召回天庭的麒麟。

　　回望着突然高深了起来的东郭“看到了，又如何？”

　　东郭的脸上，有着突然的退缩、然后，坚定起来“就算你无法忘记，既然你已无法动情，何必还要去践踏他人的幸福。家麒若知道，必也不赞成”

　　我笑了起来，仰天大笑，然后笑着笑着终于、弯腰、低头，泪水夺眶而出。“东郭你看到了，可是你明白吗？曾经，他就在我转身就可以救赎的地方，就只需要那一个简单的转身，这样都失去了，这样亲手错失了自己最爱的我，还有什么幸福可言。东郭，你告诉我还有什么幸福可言”

　　东郭蹲下来，我可以感觉到他的手放在跪倒在地的我的肩头，沉沉的、重重的。他说“那不是你的错，是我们一起错失了。那个时候，散开的烟火绚烂的时候，若不是我的爆竹响。也许可以救到他，也许是我们三人一起死。可无论怎样都不会是最怕寂寞的他独立离开。可是，一阵，那也不是素问和千千的错。”

　　我抬起头，不怕眼中的泪被看到。原来除了一直默不作声的师父，我们看来最笨拙的东郭却在最初就知晓了一切。他说的没错，素问和千千都没错。错了的人都已经因为这个过错承担了应该承担的一切，象死去的湘湘、像一直寂寞的师父、像内疚的东郭、还有从未停止、饱受煎熬的我。

　　东郭说，“够了，够了，家麒虽任性，但，已经，够了”

　　我放任自己在东郭面前泪流的毫无形象。这一刻，我不是豪侠只是风一阵，当年偷那人钱袋的痞子风一阵，可以肆无忌惮的哭泣。

　　天，微亮时分，开始雪融。冷的较昨夜更甚。我撑起冻的有些麻木的双腿，拍拍身上的雪。我说“东郭你不用担心，我会好好处理这件事的，我始终会对她们有所交代的。不论是谁，若是决定了，就算我的幸福已经没有，我仍会保她一辈子的幸福”

　　离去，僵硬的腿脚有些刺刺的难受。我看到东郭放心却担心的矛盾。

　　其实东郭你不知道，千千身上有着他任意妄为的性子，素问有他透彻玲珑的心思。我在她们身上找寻他的影子。从不曾真心拥有，却无法轻易放下。

　　抉择，往往突如其来在你无法想到的时候，终于，我们也要面临全灭的命运，这一刻才发现那个纤弱如素问竟如此的坚强。独活，需要更大的勇气。

　　不需要选择了，或是应当说选谁都是一样了，我就快可以去到有我心所在的地方了。仿佛看到他立在虚空，微弯的背，交叠在身前的双手，玩世般的嬉笑，和，晶亮的双眼。他就在不远的地方……异常好看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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