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叫我小可爱

　　几天之后，新一年的兴趣小组名单公开在了学校的布告栏。
　　所有人惊讶地发现，原本以为是昙花一现的养生组竟然在名单之中，而且综合系数评分不低。素来有鬼王之称的教导主任竟然给养生组打了个7分，虽然比不上编程组这种10分大魔王，但是已经远远超过平均分了。
　　群众更加好奇的是，竟然真有十五个人愿意陪一栋楼小姐玩过家家，这是怎样的土豪情谊？

　　“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围观群众叹息着总结。

　　课间的时候，杜晓晓拉着苏梨在阳台上晒太阳，远远地看见布告栏前的人群。
　　杜晓晓笑得乐不可支：“小梨子，你真是热搜体质。”

　　那天陆倾他们登记入组的时候，体育馆的人群都已经快走光了，几乎没有人知道养生小组的15名在列成员里包含了13个编程组的。

　　“小梨子，我们组什么时候组织活动啊？”杜晓晓兴致勃勃问。她实在是期待，养生组全员闪亮登场的那一刻亮瞎所有人狗眼了！
　　“我们不是正在活动吗？”苏梨眯着眼，趴在扶栏上尽可能地舒展身体。

　　“啊？”杜晓晓傻眼。
　　苏梨懒洋洋道：“养生组每周两次晒太阳，组员自发决定时间与时长，不作集体要求。”

　　杜晓晓：“……”
　　她果然不该对这只树懒精建立的兴趣小组有所期待的。

　　苏梨在太阳底下伸了个懒腰，眯起了眼睛。
　　她本人对目前的小组建队进程非常非常非常满意，身为组长，她有充分的权利制定小组的性质与活动形式，这是她大费周章自建小组的根本动力。
　　现在岁月终于又回到了美好的静止状态。

　　苏家的晚餐时间。
　　苏父发现苏梨的心情似乎好得有些出奇。
　　具体表现在，她竟然把她面前的一小碟菠菜吃了个精光。

　　今天是有什么好事么？
　　苏父好奇地猜：“兴趣小组的事情，成了？”
　　苏梨点头。

　　苏父进一步猜：“五个组员里，包含陆倾？”
　　苏梨有些意外，在苏父的灼灼目光下，还是犹豫着点了点头。

　　从某方面来说，这只老狐狸的逻辑能力和第六感都好得惊人，这也是她并不爱撒谎的原因。小时候不论编多少个来回的谎话，总能被他扒得一丝不剩。

　　苏父顿时换上了一脸Emmmm的表情，他的目光在女儿白嫩的小脸上转了一圈儿：“陆倾已经很久没有上门来补课了，我还以为你和他合不来。”

　　确实合不来。
　　苏梨暗搓搓想。

　　她不喜欢被人暴力拆迁自己的生活，所以不折手段地想要驱逐所有入侵者。但对陆倾本人，她其实也没有十分的憎恶，到现在，她还有一点点的负疚感。

　　她从张妈的口中辗转得知，其实父亲对陆倾的资助从几年前就开始了。这几年来苏父其实一直持续着对陆倾的帮助，比如资助他的学业，帮助他母亲转院，还有负担他母亲复建的费用。前不久那一出补课，恐怕也只是个为了不伤及陆倾自尊而巧立名目的资助项目罢了。

　　当然，她就是这个项目的倒霉炮灰。

　　“爸爸。”苏梨想了想，开了口，“其实您想不着痕迹地帮助陆倾，我挺佩服你的。”
　　“我不想。”苏父说。
　　他刚刚夹了一块红烧肉，正嫌弃地一粒一粒把葱花从碗里挑出来。
　　苏梨：“……”

　　她的谈话时机选得不对吗？
　　不应该在红烧肉有葱的情况下开腔？

　　苏梨恶狠狠又咽了一口菠菜，小声嘀咕：“老狐狸。”

　　苏父终于心满意足地挑完了最后一口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慢条斯理地咀嚼完口中的食物，才整暇以待地看苏梨气鼓鼓的脸。
　　苏父慢悠悠道：“小朋友，自己的意愿要自己去达成，偷懒是不对的。”

　　苏梨被戳中了小心思，埋着头不说话。
　　她确实既想要帮助陆倾又不想遭罪。本来想给爸爸带个高帽儿哄他继续发光发亮，结果这只丧尽天良的老狐狸根本就是吃准了她的小九九，把她给的帽子直接掀了。
　　苏梨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她匆忙吃完了饭，转头看见张妈在往保温桶里装食物。她犹豫了一会儿说：“最近天冷了，身体要积攒脂肪过冬，多准备点吧。”
　　张妈笑道：“好好好，我知道了。”

　　苏梨抱着书包上了楼。
　　苏父坐在餐桌边，目送着苏梨的身影消失在二楼的廊道上。良久，他才深深地叹了口气，儒雅的脸上攀爬上了一点点沧桑颜色。

　　老了啊。
　　苏父觉得筷子都有些重了。

　　张妈提着保温桶走出厨房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苏父这样一副百感交集的模样。她见东家迟迟提不动筷子的模样，关切问：“东家，菜不合口么，怎么了？”
　　苏父沉默了一会儿道：“没什么，只是发现种了许多年的菜，可能连盆都会被端走。”
　　张妈似懂非懂：“可是菜长好了，不就是给人吃的么？”
　　苏父：“……”

　　张妈一看时间，顿时慌了神：“哎呦时间快完了，我得赶紧给李婉妹子送饭去！”她风风火火地穿过客厅，很快消失在了门口。
　　空旷的一楼，就只剩下了苏父，独自面对一桌菜肴。

　　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苏父挑了一口菠菜，嫌弃地吐了出来，又夹了一块红烧肉送进嘴里，最后愤恨地搁下了筷子。
　　“为什么每次都要放葱！”

　　秋山医院的502病房，李婉慢慢地喝着碗里的粥。
　　她最近的复健结果稍有成效，已经可以拿着勺子慢慢地舀着粥自己喝，虽然动作慢一点，不过总算是看见了生活自理的曙光。

　　病床的斜前方，陆倾席地而坐。
　　他正专注地低着头在文档上涂改，身边散落了一点的设计图与文稿，他的肩膀耷拉下来，仿佛与这个世界都割裂了联系。

　　李婉就这样一边舀着粥一边看着他，眼前瘦削的少年与她记忆中那个寂静的小男孩重叠了起来。
　　三十岁那年，她因为丈夫无法生育，因此商量着去孤儿院领养个孩子。
　　她还记得那是一个下雨的午后，她和丈夫来到破旧的孤儿院。那里每一个孩子都有些脏兮兮的，也许是人类生下来就天然拥有求存意识，那一天每一个孩子都毫不羞赧，一双双小手争先恐后地抓着她的裙摆。

　　在纷扰中，她发现教室的角落里还站着个孩子。
　　那是个干干净净的男孩子，手里捧着一本书，看起来是一本机械动力学的书，完全不像是这个年龄阶段的孩子该阅读的书籍。
　　他就这样远离人群站着，寂静的目光落在她的眼底，就像浸润过外头的冷雨。

　　后来，她带着那个寂静的孩子回了家。

　　在之后的几年里，他好像是一株被人从阳台移植到了花园的植物，他迅速长高，懂事，变成了大院里的每个小朋友口口声声念着的温柔小哥哥，那些过往的疏离和冷漠就像雨水一样蒸发殆尽了。

　　“怎么了？”陆倾的声音传来。
　　李婉回过神，才发现陆倾已经收拾好了一地的图纸，正坐在她的床边温煦地看着她。
　　李婉笑了：“你快些吃饭，饿了吧？”
　　陆倾轻轻点头，把保温桶里的碟子取出来。
　　李婉看着他的动作，好奇道：“你觉不觉得，最近张妈的食谱好像发生了变化？量也多了？”
　　陆倾一怔，冷淡的眼角微微弯翘起温存的弧度。
　　李婉没看见，自顾自说：“真的啊……”

　　起初她还不算很确定，以为只是巧合，毕竟张妈并不知道她每次的食物都要与陆倾分享。以前她会稍微收敛着一点食欲，最近复建力度加强，食物的量好像也跟着上升了。
　　不仅是量，菜式上也有所改进。
　　原本都是养生粥，现在保温桶里面会放上一小碟主粮，有时候是面包，有时候是粗粮，几乎每一餐都会增加一点肉食，比如今天就增加了红烧肉。

　　李婉感慨：“苏先生这一路帮助了我们那么多，你一定要记着不要辜负他。”
　　陆倾淡道：“好。”

　　李婉看着陆倾吃晚餐，忽然道：“那个女孩子，小梨，好久没有来了呢。”
　　陆倾握筷子的手微微一滞，进食的节奏有些乱。

　　李婉看见他的模样，憋着笑道：“你刚才是在走廊上与她通电话吧？可你为什么要用期中考来吓唬她？”
　　陆倾淡道：“她成绩差。”

　　李婉恨铁不成钢：“你这孩子，怪不得她都不过来了……”
　　她了解陆倾，陆倾其实是个很擅长笼络人心的孩子。他刚到家里时，与院子里的其余孩子都合不来，她成天担心他被欺负，结果一个月后，他已经变成了院子里的孩子王了。

　　他要是想对一个人好，明明可以面面俱到。
　　可偏偏，对那个叫小梨的女孩子，他仿佛总是游离在某个边缘。
　　既不过分靠近，也不彻底远离。

　　李婉看着明显方寸大乱还强装着淡定的陆倾，只觉得有些好气，又有些好笑。她叹息：“小倾，你是不是，因为我们的家庭……”
　　“不是。”陆倾飞快地反驳。
　　“那你……”
　　“我吃完了。”陆倾说。

　　外头天色已晚，廊灯昏暗。
　　陆倾肚子背着书包慢慢走过冗长的走廊，等到走出医院大门，才打开支付宝看了一眼那个粉红色的海豚头像。
　　他没有加过苏梨的微信，并非刻意疏远，只是怕自己一天会看八百遍。

　　他并不是在市一中才认识苏梨，而是在更早之前，在苏家的院子里。
　　那是一个冬日的午后。
　　苏父带着他回过家，他在苏父的车上看见院子里有一个女孩子。院落里绿草如茵，那个女孩子搬了个椅子，在院子里做光合作用。阳光洒在她的身上，每一根睫毛都好像温柔得打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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