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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归
午后的时候有雪簌簌的落了下来,江南极难能看见雪,府里的几个小丫头欢天喜地的跑在雪里,这是庆丰二十七年的第一场雪,院里的几株红梅正临寒而开,红梅傲雪而立,本是一副宁静悠然傲骨铮铮的画面,几个小丫头嘻嘻哈哈的打闹声不时传来却生生破坏了这份诗情画意的意境。
可是这感觉一点都不讨人厌,只有听到这满院的欢声笑语我才感觉自己是真的活过来了,呼吸还是热的,双手还是温的,才确切的感觉到自己是坐在父亲还只是江南一个录事参军时的老宅子里,而不是那红墙黄瓦富丽堂皇却冤魂不散的昭阳宫,不是那冷如冰窖叫天不应的冷宫。
我本在看书,是昨日去灵隐寺求来的《大悲咒》,玉儿看我不时的透过开着的半扇窗看向外面道:“小姐要不还是把窗关了吧,你大病初愈小心再着了风寒。”
我放下手中的书道:“无碍,正是这样才需要多通通风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转头看见小丫头莲儿不停的伸长脖子向外张望,一副艳羡的表情,于是挥挥手笑道:“不用你们在这伺候了,都出去玩吧”
屋里四五个小丫头如得赦令顿时欢天喜地的跑了出去与外面的丫头们笑闹作了一团,玉儿最后出去关上门忍不住啐了一口道:“你们都小点声小心扰了主子的清净,仔细着你们的皮”
我听到此不禁失笑,玉儿这丫头也不过十五岁偏偏做出如此这般老成的姿态,前世是我没有护好她,害她被丽贵妃杖毙在御花园,连尸体都没留住,今生再也不会了。
我这边正沉浸在往事中,玉儿却敲了敲门道:“小姐,夫人院里的李妈妈过来了,说是夫人有事请小姐过去一趟”
我摸了摸右手腕上的镯子,并不是什么好的首饰,上一世见多了古奇珍玩,珍珠翡翠,可如今这件触手冰凉的镯子却是我十四岁前能拿出来的最好的首饰了,这一天终于还是要来了。
庆丰二十七年十二月四皇子南宫渊代天子巡视江南,京中一时风云动荡,即使千里之外的江南也受到这股风向的影响,纷纷揣摩圣意,皇帝已然老迈,新一轮的站队已经拉开了序幕,今上子息单薄,前面两子皆未满周岁就已夭折,后来皇后刚生下三皇子南宫洺便被立为了太子,可是太子资质平庸,毫无政绩可言,朝中大臣都在私下揣度何日会废太子。
今年九月北境突招突厥进犯,不过短短半月就破了三城,今上震怒,亲点十万大军并封军绩卓著的叶将军为镇北大侯领兵北上。
这时朝中一直默默无闻存在感淡薄的四皇子南宫渊自请随军而行,老皇帝本就对这个儿子不上心,想都没多想也就准了。可也就是这个不过年仅二十岁的少年在那场战役中出奇制胜,多次提出优良的作战计划使不仅使全军大获全胜,最后更是带领两千骑兵深入草原腹地截杀了突厥的二皇子都蓝,使突厥俯首称臣,年年纳贡。
而四皇子回京不过半月便被派出代天巡视江南,选拨民间博才多识之人,代天巡视这本是太子储君才能有的殊荣,因此举朝哗然过后,更多的精力都放在如何在这个四皇子未来的储君候选人面前露把脸了。
和前一世一样,我刚刚到落霞院母亲已迎在门外,我和母亲感情并不深厚,因为她全部的感情都放在她那不成器的儿子,也就是我一母同胞的哥哥慕容琪身长了。
想是听到我来的动静,我那哥哥掀开门前的棉布帘子走了出来欢喜的道:“妹妹可来了,身子可好多了”
半月前我得了一场风寒,缠绵病榻足有六七日不能起身,这是我前世记忆中病的最厉害的一次,而我也就是在这场风寒后醒过来的,惊觉一切都是前世今生,说不上幸或不幸,如果幸,上天何苦让我再来一遭,体会当日被诬陷被抛弃之苦,重复当日丧子独自命赴黄泉之痛?
我还未接话,母亲一把将哥哥推进房内急切地道:“我的小祖宗你怎么出来了,外面这么冷的天气连件披风都不穿”边说边回头狠狠的瞪了一眼伺候哥哥的小厮司墨道:“平日你们就这样侍候少爷的吗?若是少爷有个头痛发热看我不将你们卖到牙子那里去”
司墨吓得赶紧跪下道:“小的不敢,是爷出去的太快了,奴才还没来得及拿披风”
母亲将手中刚刚端起的茶杯啪一声拍在桌子上道:“还敢指责起爷的不是了,来人给我拖下去狠狠的打”
还记得前一世我还曾替这司墨求过情,可是多年的深宫生活,我学会了虚情假意,学会了尔虞我诈,却独独忘记了怎么帮人求情,我坐在那里喝茶沉默着不语,其实说实话单从皮相上来看哥哥长的确实不错,可谓人间龙凤之姿,我知道他素来又长了张能言善道擅哄人开心的嘴,这样想来当初礼部尚书的女儿和兵部尚书的侄女为了他争风吃醋最终闹出人命来也就不奇怪了,可是退一步讲,如果不是因为赵媛儿死了,或许我们慕容家也不会亡,我也不会一个人在宫中四面楚歌孤立无援,只有靠着那人的恩宠过活,最终没是能逃过红颜未老恩先断的命运,所谓的宠爱终是败给了那些流言蜚语与日夜猜忌。
这一通发作过后母亲才似乎想起来找我的正事,拉着我的手先是一番嘘寒问暖,如果是前世即使是自己的母亲我也不习惯如此故作亲近的姿态,可是现在不同了,我早已学会怎么虚与委蛇,怎么明面上一口一句好姐妹背地里冷箭不断。
我的曾祖父曾是一代大儒,三代帝师,后来荣归故里皇帝亲自送出帝都长安,一时我们慕容家风光无二轰动江南陵江县,成为陵江的豪门望族,只是祖父却体弱多病,虽继承了曾祖父的满腹学识却早早的去了,到父亲这一代却是门庭冷落,子嗣单薄了,父亲置身于官场半生也不过混了个七品的录事参军,他却偏偏放不下当年曾祖父在时的繁华殊荣,府里依然仆妇成群,出门应酬更是一掷千金,慕容府早就入不敷出成了一副空壳子了。
前世母亲找我是为了三日后在刺史府举办的宴会,这场宴会遍邀了陵江县的有识之士,可以各抒己见不拘议论朝政还是发表政见,哥哥亦在应邀之列。
这场宴会明面上是一场能人才子的奇谈杂论,可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四皇子在选拨能人异士。就哥哥那水平不丢人足以想脱颖而出是万万不能的,前世我用了两天一夜写就了一篇关于朝廷人才选拔制度上的漏洞和弊端,众多寒门士族根本没有机会致仕。然后哥哥凭借这篇文章入了四皇子的眼,可是今生我却不打算这么做了。
听母亲说明请我来的原意,我默了默故意打起哑谜道:“不知母亲想让我怎么做?”
哥哥却抢先一步拉过我的手甚是亲切的拍了拍道:“我的好妹妹,哥哥知道你向来点子多,又博览群书,这次你可要帮哥哥想个好法子,最好能让哥哥获得四皇子的赏识,到时我们慕容家也可以扬眉吐气重扬门威不是?”
我抽回手轻笑道:“哥哥真是抬举妹妹了,我一介闺中女子,哪能想到什么好主意?”
想起前一世我自命不凡心高气傲,以为自己走的每一步都正确无比,如今想来却是错误百出,我帮的了哥哥这一次,却帮不了他一生,他这次获得了四皇子的赏识,以后就他那副胸无点墨的样子只怕四皇子厌倦还来不及,这也是后来我多次在他面前提出给哥哥进个一官半职他一直不肯的原因吧?只是因为他早就厌了我们慕容家。
哥哥听此颓然坐回椅子上,细细打量了我半响道:“你这病了一场倒是有些许不一样了”
我心虚的端起已经冷却的茶水饮了半口道:“哪里不一样了?”
哥哥想了想道:“我也说不出,你本就性子恬静,不爱言语,如今我看着却越发的……”他沉吟了一番似乎终于想到了一个合适的形容词“越发内敛了……”
我笑了笑道:“哥哥平日里几日不见妹妹一面,如今竟能看出妹妹性子变了果然是厉害,其实要想获得四皇子赏识虽不易,但是单纯的在四皇子面前露个脸,小妹还是有几分把握可以做到的,只是……”我看着一脸急切地哥哥故意停顿了下,他果然情急探起半个身子道:“只是怎样?”
“只是我想让哥哥带着我一起去宴会罢了”
我话音刚落,他一阵连连摆手“那怎么行,你一个女孩子家……”
我进一步蛊惑道:“这有什么到时候我扮作小厮跟在你身边,你不说有谁能发现,再说我在才可以时时提点你,这样你获得四皇子赏识的机会才能更多一点”
哥哥听到此果然心动,只是神色间还有几分犹豫,前世他可以不顾礼节规矩把太子私自带到我面前来,我便知我这个哥哥为了功名利禄根本不在意我这个妹子的什么闺誉,我只需要等他点头就好。
他犹豫了半盏茶的时间果然点了点头道:“如此也好”
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但是无端的却又生出一丝失落感,我连忙收拾起情绪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回房写篇歌颂今上的文章,哥哥你好到时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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