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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良笔记(一)
苏桐正想着,忽然被一个东西砸了脑袋。
“干嘛?!臭狐狸!”
“你不是让我偷本子么,那天晚上我就偷到了。”白夜睎不屑地撇撇嘴,接着照他的镜子。
苏桐捡起床榻上的那个东西,觉得有些眼生,不大像慕容斐手里的那本。她随手翻了两页,眉头一皱,对着正在吃东西的某狐狸嚷道,“这本子你是在哪里找到的?”
“在那个穿蓝衣服的人的房间啊,不是你说他叫慕容斐么。”
苏桐只觉得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看了两页,心里一阵哆嗦。这东西似乎是温良的日记。她不知道以前身体的主人还有记笔记的这个习惯,也不知道这东西在这个时代叫做什么。
在她看来这就是现代人通常所说的日记而已。温良的日记不是从小时候开始写起,而是在她活着的某一时刻。这令苏桐觉得有些奇怪。
“我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再看这个笔记。或许会的,因为这件事我大概一生都不会忘记。
今日是我为关府老爷窥镜的日子,因姑母和端敏妹妹要去卓家,我自然不能让她们太丢脸,便让她们乘坐我出行的云母车,而我一人独行去关家。
行至东门街,一女子与我擦肩而过,她衣着不像是富贵人家的姑娘,背影瘦削,长发上沾着几根稻草,其中有一根是粘在衣领上的,再看她去的方向,分明是草市……不知缘何,我觉得她很熟悉”
这第一篇写的有些莫名其妙,苏桐觉得作为温家家主,连生死大义都看透了,怎么会计较这些个不知名的情感。
“这一日,鬼使神差的,我支开了灵珊,换了男装独自一人来到草市。
这里的人很多,有的衣着华贵,有的衣衫褴褛,熙熙攘攘,都是做买卖的。华贵的是买家,褴褛的是卖家。
天气格外的热,很多人不耐烦了起来,随手挑了几个奴隶就离开了。人越来越少,剩下的除了老弱病残就是小孩子。这些人看着身边的伙伴一个个被带走,青黄的脸上也或多或少有了焦虑之色。
人群中忽然喧哗了起来,我看到一个瘦小的人影在人潮里挤来挤去。是昨天集市上那个姑娘。
她从一个衣着体面的人那里得到了一支笔,而后又匆匆向石阶处跑去。那里有几个老人躺着,大概是没什么力气与这些年轻人争了。她忙着找东西,连看也不看他们一眼。
我不禁好奇,这个小姑娘再找什么呢。
她在一个老妪身下发现了要找的东西,二话不说便拽了出来。那是一个木板,她拿起笔在木板上写着什么,写完,还颇为满意地笑笑。
草市快要结束了,她站在石阶的最高处,一边大喊一边晃动着自己手中的木板。
我叫眉林,会干活。
木板上是惨不忍睹的七个字,不过很多人到对她有了兴趣。
这是我与眉林第一次见面,在此之前,她正想尽办法迫不及待地出卖自己。
我自问是个看透世事的人,饮食起居,衣物穿着从来都是一切随简。来到这里我才知道,自己是个不知愁为何物的姑娘。
我买下了她,在回温家的路上,她已经把自己收拾的干净妥帖,“多谢公子相救,眉林原舍身相报。”
真是个聪明的姑娘。
我叹道,“可惜本公子没有这个福分。”说着拔掉玉簪,露出自己本来面目来。
“你……”她美目圆瞪,诧异地说不出话来。
我笑笑,她的惊讶不仅因为我是个女子,更是因为我们有着同一张脸……”
看到这里,苏桐觉得别说眉林了,就是她这个旁观者都惊得下巴要掉下来了。
“我把眉林安置在冬临城外的别院里,此事没有任何人知道。
眉林吃饭吃得极多,今天居然对我说,“姐姐,你听到了吗?我打嗝了,我长这么大,头一次吃东西打嗝。”
这句话,我听得很是心酸。在温家我吃东西从来都是很少的,剩下的也不知道下人们如何处理。
我无法想象,这几年间眉林过得是何等生活。”
这一篇写得极短,纸上依稀有几点水渍,仿佛是泪水干涸后的痕迹。
苏桐合上书页,伸了个懒腰。窗外一片漆黑,已经到晚上了。白夜睎抱着温良镜睡得很香,她把床让给他,自己一个人悄悄出去找吃的。
月光寡淡,悠远的天边只有几颗冷星。
她一个人走在小巷里,心里忽然就伤感起来。或许是看了温良的笔记吧,这个身体的前任主人是个善良的姑娘。
所以他才会如此眷恋着她,忘不了关于她的一切。苏桐这样想着,觉得自己十分悲哀,她想起那天晚上怀玉抱着她,喊着的还是温良。
彼此深爱的人,连感觉都是相通的。他觉得她已经死了,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而已。
苏桐叹了口气,等回过神来才发现,她这具行尸走肉已经迷路了。
此时的她正站在一处石桥上。草木扶疏,一泓清泉从石桥下穿过,流觞曲水外有一处精巧的院子。
这里的景色有些荒凉,不像她以往看到的那样精巧别致,却是个幽静的地方。苏桐知道沁水山庄的奇珍异景很多,但她比较懒基本上很多地方都没有去过。
那院子的门没关,开门后夹带着的潮湿与灰尘的气息立刻扑面而来。这里似乎很久都没有人住了,但又似乎是在等着主人归来。
苏桐有些茫然地立在院中,不知为什么她怀疑这座院子是有意识的,就在今晚刻意的等着她。
她心里抑制不住的慌乱,推开门跑了出去。
月亮此时从云层里浮了出来,白晃晃的光亮照得人心头发慌。
一个身影从那个院子里走出,看着她背后支离破碎的月光,苍白的薄唇勾起笑意,“丫头,你果然还是回来了。”
苏桐的感觉像是杀了人一样慌乱,跑了许久确定那所院子足够远了,才停下来。
“谁在那里?”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苏桐看到梅花树下似乎有一个人。那人渐渐走近,月光冰冷,他水蓝色的衣服上落了些许白色花瓣。
“慕容斐?”
“温家主,这么晚了是要去哪里,如果需要,在下——”
苏桐懒得和他套近乎,“能不能收起你那套,正常点说话不行吗?”慕容斐的表情很是尴尬,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儿,他放松下来开口道,“这么晚了,你出去要做什么?”
“我饿了。”
慕容斐一脸不相信,“刚刚不是送了吃的吗?还送了那么多。”
苏桐心里一阵不爽,“我吃得多,你有意见?”
“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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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水山庄的厨房里也算是应有尽有,慕容斐诧异地看着苏桐面前一碗又一碗的虾饺,皱眉道“你是有多爱吃这个。”
“以前爱吃罢了,活着的时候。”以前在北京的时候,她很爱吃,可现在吃起来却如同嚼蜡。
慕容斐俊美的脸上闪过一丝异样,随即又平和起来,不再与苏桐说话。
这是一个寒夜,路过荷花池的时候,那池中竟开满了花朵。苏桐玩性大发,想要去摘一朵,却被慕容斐拉住了手。
“不要去。”他眉头微皱,茶色的眸子里是不常有的严肃认真,“这里闹鬼。”
“哈哈哈!”苏桐毫不客气地大笑起来,“慕容斐你这个胆小鬼,居然相信这个。”
笑声在漆黑的夜色里蔓延,听起来确实有点阴森。
苏桐心里有点发毛,她是怕黑的,尤其是在陌生的地方。
“慕容斐?”
没有人回答,他似乎生气躲起来了。那个荒废的院子还有这个荷花池,苏桐心里越想越怕,夜色里,整个沁水山庄都是如此诡异。
“我在这里。”慕容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苏桐回头,看到他从荷花池边走来,手里拿着一朵粉色的芙蓉,“送给你,以后不要在来了。”
他水蓝色的衣摆已经湿了,袖口处也滴着水,这是冬夜,他却愿意为她涉水取莲。
苏桐讪讪地接过,与他一前一后离开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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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的很喜欢你。”
走到熟悉的巷子里,慕容斐忽然冒出这样一句。
“啊?谁?”苏桐手里揣着朵荷花,正在胡思乱想着。
“怀玉。”这一次慕容斐没有称呼他为殿下。
苏桐心里的伤感又再一次弥漫开来,“他喜欢的是以前的温良而已。”
她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失落。
他喜欢的是以前的温良,不是现在的苏桐。从一开始,他就刻意与她保持距离。
苏桐想到以前看的言情小说,书里的男主对女主情深不渝,即使对方变换了容貌也依旧能够凭着感觉认出对方。
她曾经为这种爱情感动不已,而且坚信自己也可以遇到。现在,她果然遇到了,角色却是如此尴尬……
巷子里还是一溜烟浅蓝色的琉璃灯盏,他水蓝色的身影在隐在着灯光下,如同暗夜里走出的鲛人王子。
“他很喜欢你,可以为了你连命都不要。”
“是么”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么?”慕容斐停在她前面大概三四步远的地方,“在国祭上你为什么要那样说。”
国祭?糟了,这一劫果然逃不过。
“因为,因为……”那天说得话完全是一腔激情,她不愿意粉饰太平,让那些人死在战场上的人众口一致承认自己是多么愿意死,多么愿意为了这个王奉献生命。
归根结底,是她心里那点人道主义思想在作祟。
“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淋漓的鲜血和惨淡的人生,这是一种哀痛也是一种幸福。”她努力维持着表面的悲悯,“我只是想让活着的人看清楚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我不想用一些假象欺骗他们。”
苏桐搜肠刮肚地想出这些东西,等看到慕容斐拿出那个本子后,脸上的表情就僵住了。
鲁迅先生,我苏桐对不住你了!这绝对是史上最大的剽窃,而且是会被载入史册的剽窃!
慕容斐写完,扬了扬手中的本子,笑道,“温家主,这番话可是要说给陛下听的。”
陛下,居然还有陛下!那个该死的昌黎王,苏桐觉得此刻的慕容斐完全就是一幅狐狸样,刚才的一切却是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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